黛玉可不是第一次見芳官了,上一次還是在揚州,芳官來通風報信。這一次可好,成了自己小丫鬟了。
“你是被榮國府買的,怎么又成了我們家丫鬟?”
雪雁得審審這個眼珠子亂轉的小姑娘,姑娘身邊可不能留著藏奸的人。
芳官沒說話先磕頭,她認出了林黛玉,原來李通財大人的未婚妻就是她啊,怪不得我上次去送信就去的她們家。
“回林小...”她想起來李修說過不許喊小姐的話,那喊個什么呢?要不,我給主家先道個喜吧,她一高興我就能留下來了。
“回林小奶奶的話,也回兩位姐姐的話。我是李大人從賈家手里要來的。他可沒花錢,一分都沒花,就過去說了幾句話,我遠遠的看著他們都笑,然后給我寫了個轉籍的文書,還有個大官扣了印。我才被帶到家里來。”
紫鵑和雪雁就看著黛玉笑,這可真是李修少爺能找來的小丫鬟,這嘴是什么也敢說。
黛玉眨眨眼坐的很穩,不理兩個丫鬟笑話這個稱呼,詳細問了問里面的情況。
芳官就說李修讓她回家帶句話,把他的醫療包給他帶上以防不測。
紫鵑就給取了過來,黛玉先讓雪雁帶著芳官下去洗漱換衣服,看著屋里沒外人了,才揉著腦袋喊頭疼,她就怕李修又惹事。
要不然好端端的住個幾天就回來的事,他要個醫藥包做什么,這里邊可是刀子剪子俱全,別又是打抱不平給人家開了花在治病吧。
再說了,那是貢院,能隨便往里面帶東西嗎?你這真是給自己找麻煩。不行,他不懂,我不能任由著他胡來,他不總說他好我也好的話嗎,這事兒,我得為他好。
不送就不送,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呢,關你什么事。好好睡覺,明天再說。
黛玉心里對自己直笑,個高的不是他了嗎,難不成還得是他頂著。
半躺在床上想著心事,心里念得不是別人,就是忙活著的紫鵑。
沒想到自己這趟回來,本以為是件喪事,轉眼間就成了自己的喜事。看著爹也對他很滿意,自己也就不做他想了,李修雖然不同于世,我盡自己的能為把他教好,日子長著呢,慢慢的來。
雪雁我也不擔心,我去哪她就去哪,過個幾年讓他得了去,也算我做妻子的本分。唯獨這個紫鵑,我可怎么辦呢?
她是外祖母家的家仆,我是要還是不要。李修能要一個小丫鬟,我當然也能把紫鵑要來。可跟著我,不就讓人家一家子分離了嗎。我怎么忍心看她孤獨一人的跟著我呢。
要上人家一家子?他一個從七品的小官,能養得起幾家子人?
揚州可還有胡大夫和二牛一家人、王廚一家人,再填上紫鵑一家,還不知道李夫人給不給他派人,要是再來一家的話,我該怎么厘清后院這些事呢。
越想越累,生氣的縮進被窩里,不替他想著了,讓他自己頭疼去。
不一會兒睡得香甜,夢里面一屋子女人在吵架,李修笑嘻嘻的拉著自己躲開了她們,藏在漫山遍野的芙蓉花海里,又把自己的嘴唇咬腫了......
卯時二刻,李修聽著打更的梆子對了一下表,他站在隊伍的最尾,隨著公元1784年秋八月初九的鐘聲,跟著永正朝第一屆府試的考官們走出了國子監,外面已經是車馬簇蔟,人山人海。
啪啪啪的凈街鞭聲,壓住了人群的嘈雜,衍圣公手捧著家祖的牌位走在最前面,過往處猶如翻浪一般跪下無數的人。
李修站在隊伍里,雙腿都有些發抖,這就是我中華古人的科舉啊,領先世界四百年的人才選拔機制,此時還沒走到它的盡頭,依然迸發著強大的力量。
有白首蒼蒼的老者,有剛過總角的少年,更多的是弱冠青年,他們跪在地上向著文明叩拜,他們也要站在那個隊伍里,站在大成至圣先師的排位后,俯瞰天下。
左侍郎站在后一排的左首,朗聲讀了詔書;甄應嘉在他右手邊,宣讀了考場規矩。
卯時三刻,一聲開龍門,貢院大門緩緩的打開,兵卒們用火把形成了一條火龍,千余名考生隨著叫號聲,跟在不同官員的身后,默默的走進了國子監的大門。
等輪到李修帶隊的時候,外面僅剩下了不到十人。
左侍郎哈哈一笑:“你自己領著吧,我可要回去歇歇了。”
“大人慢走。”
“你可別多事,帶進去就行。”
那些考生紛紛側目而視,李修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最老實了,不會惹事的。咦?那里在干嘛?”
左侍郎扭頭一看,一個小姑娘縮在一輛獨輪車看著一位公子是目瞪口呆渾身發抖,幾個衣著鮮亮的家丁在公子的帶領下,正緩緩的逼近。
左侍郎仔細看了看,認識那公子,笑了笑:“沒事,沒事了。他最...李修你干嘛?!”
八個考生目瞪口呆的看著將要帶隊的官員,熟練的從懷里掏出一個物事,猛地就扔了過去,無比準確的砸中了為首公子的腦袋。
“小子你別走,等我啊,等我辦完了正事我在找你!那小姑娘你過來,就蹲在這牌坊底下,上面是太宗的御筆,我看他還敢欺負你嗎。”
“敢打我家少爺,你不要命了你!”下人們呼啦一下就圍住了李修。
左侍郎頓時就急了:“混賬東西!這是國家大典,你們有幾顆腦袋敢來這里鬧事!快快退去!”
“不抓他們啊?”
“你給我帶著人滾進去!”
“好的大人,幫我撿下我的煙斗。”李修推開圍著他的小廝,帶著他的隊伍揚長而去。
兵卒們嘿嘿直樂,那小姑娘還真的縮在了牌坊下面的垛石那里,緊張的看著周圍所有的人。手里緊緊攥著李修扔出去的煙斗,猶如救命稻草一般。
左侍郎閉著眼出了口氣,招招手,把捂著腦袋的公子叫到身前:“寶玉,你怎么來了?剛才是怎么一回事?”
“體仁院甄寶玉見過世叔。我是奉了我家老祖宗的命,來給我父親送幾身衣服。剛才,剛才我是看著這個妹妹一個人實在沒依靠,這里又人來人往的,怕擠著她。故此,想要請她去我車里坐坐。不成想,被人誤會了。世叔,是寶玉的錯,不要責罰那位官員。”
左侍郎這個心累啊,我怎么責罰那個李修,他又不知道你的性子,就你剛才的舉動,換成誰不得誤會。
不管了,你老子就在里面,讓他管你。
“行啦,這是國子監,你還想不想進學了,就來這里鬧事。帶著你的人在一旁等著,我會給你父說一聲的。”
不等甄寶玉變臉,轉身就進去了國子監。
甄寶玉在外面又是捶胸又是跺腳:“該死該死,誰讓你們上來圍著人家的。這下我爹出來,可真饒不了我了。這位妹妹,你莫怕,剛才都是誤會。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這里等也行。那位大人說的對,太宗御筆下,誰也不敢把你怎么著的。你冷不冷?要不要吃點東西?”
小姑娘狐疑的看了看這個面如滿月的貴公子,真不是一個人嗎?怎么說話辦事一個稿子出來的。你家老爺要出來了,你還不走,等著挨打嗎。
左侍郎緊走幾步,好不容易追上了李修,狠狠的敲打了他一通:“你總得容我說完再動手也不遲啊!混小子,你把我嚇死了都。”
八個考生低著腦袋跟著走,誰也不敢抬頭去聽去看。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動手?萬一誤會打錯了呢,你可怎么解釋。”
李修一臉的無辜:“我怎么就打錯了,明擺著是欺負貧家女的惡少。他爹是誰我哪知道去,這您得問他娘去,人家也未必跟您說實話。”
左侍郎讓他給氣樂了,等著他把八個憋著笑的考生送進了考場,才拉著他說話。
“那位不是別人,正是應嘉兄的公子,小名喚做寶玉。他不是壞孩子,慣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剛才你誤會他了,他是真想幫著那小姑娘。”
甄寶玉?
李修仔細回憶了一下他的長相,原來你長這樣啊,據說他和賈寶玉長得很像。
“呀!這可壞了,我和甄世叔聊得可好了,這怎么辦?有了,大人您別急,我去找找我賈世叔,讓他幫我說兩句好話,我也不是誠心的,這事就糊弄過去得了。”
左侍郎就是這個意思,你李修趕緊自己想辦法解決最好,別耽誤了考試就行。
李修瞅個空去找賈政:“世叔,您家是不是也有個寶玉啊?我聽著他們說甄家有個寶玉,和你們的家一樣。”
賈政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這趟去甄家的時候,見了甄寶玉一面,把他嚇一跳,還以為自己兒子來了呢。
“怎么,你見過他了?”
“嗯,剛才在外面有點誤會。我以為他要調戲民女呢。”李修添油加醋的形容了一遍甄寶玉的行徑,基本上就是按照書本里賈寶玉的風格塑造的甄寶玉。
賈政嘆口氣:“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這事不怪你,要不是你攔著,外面恐怕已經傳出了甄家的流言。我去跟應嘉說說。”
“誒,好嘞!探春妹妹什么時候來呀,您可得催著點。”
賈政心頭一暖,留下李修去找了甄應嘉。
第一天就這么波瀾不驚的開始了,不一會兒就傳出了甄寶玉在國子監大門口被他爹打了一頓板子的“謠言”,李修不信謠也不傳謠,兢兢業業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中午,林黛玉看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姑娘是緊鎖眉頭,紫鵑則抱著她痛哭流涕:“茜雪,你怎么跑到這來了!看看你的樣子,這是怎么了?”
茜雪也哭了一會,給黛玉她們解釋著由來,自從被寶玉趕出了賈府后,她一個小姑娘家又能去哪。萬般無奈下,靠著一手針線活走門串巷的給人家縫補衣裳渡日。
有一天縫活縫到了柳湘蓮家,那小子跟別人說話帶出了林黛玉和李修,茜雪不知道李修是誰,可林黛玉她可太熟了,就分心多聽了幾句。被柳湘蓮發現了端倪,左問右問才知道了原來是寶玉的丫鬟,現在靠著縫補過日子。
柳湘蓮腦袋一犯抽,就讓茜雪跟著他走,說是李修身邊正缺丫鬟呢,你又跟黛玉他們認識,肯定會管你。
就這樣茜雪跟著柳湘蓮就到了揚州,可李修他們早就到了金陵。柳湘蓮無奈,只好把茜雪送上船,告訴她去國子監門口等著去,一準能找到李修。
茜雪下了船一路找來,哪知道今天正好是科考的日子,人來人往的沒處躲,縮在一輛車后邊藏身。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她看見了寶玉。
黛玉想想昨晚自己做的夢,咬咬嘴唇,把茜雪留了下來,自己拿回煙斗回了屋,氣的趴在枕頭上掉眼淚。
這就兩個了,你還要往回撿多少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