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笑笑眼見到了中午,男女各在東西兩廂用罷了午飯,眾人這才各歸各處。
旁人都散了,王夫人卻是單獨喊住了王熙鳳,領著她去了偏廳說話。
“鳳丫頭。”
一上來,王夫人便開門見山的道:“先前我就曾和你說過,何況方才你聽老爺說了,順哥兒如今不比往昔,咱們要是繼續攥著來旺夫婦的身契,只怕再厚的情分也得變成仇家。”
“就算太太不說,我也正想著給他們脫籍呢。”
王熙鳳先是一笑,隨即又愁眉苦臉道:“只是少了來旺兩口子幫襯,我身邊是越發沒人可用了。”
“這倒不怕。”
王夫人道:“如今南邊的輪胎工坊也漸漸穩定了,用不著那么些人盯著,我尋思著,是不是把周瑞夫婦調回來,讓他們在府里將功贖罪。”
周瑞夫婦當初也是受了兒子牽連,本身倒并無多少出格的地方,如今又在南邊督產有功,回轉府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當然,他那倒霉兒子就只能留在兩廣了。
對于王熙鳳而言,周瑞夫婦自比不得來旺夫婦親近,可如今來旺夫婦留不得了,退而求其次選擇這夫婦兩個,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更何況這既是王夫人的意思,她自然不好拒絕。
“周姐姐若能回來幫我,自然再好不過了。”
王熙鳳說著,又為難道:“可他們先前住的地方,如今已被焦家占去了,這…”
“終究是犯了錯的,隨便安置在外面就是。”王夫人不以為意的道:“再說了,順哥兒近來也在四處看宅子,說不定周瑞回京的時候,他們就主動搬出去了。”
“只怕夠嗆。”
王熙鳳搖頭:“順哥兒因常去那別苑里,等閑宅邸可瞧不上,說是要買個大雜院推平了重建呢,這一耽擱少說也得一年半載的。”
“那就更好了。”
王夫人笑道:“我倒巴不得他久在咱們家,與老爺哥兒們多多親近呢。”
“說也是呢。”
王熙鳳也掩嘴笑的花枝亂顫:“錯非是他算計,萬歲爺又怎知寶兄弟的好處,可見多于他親近總是好的。”
兩人又閑談了幾句,眼見王夫人起身要走。王熙鳳忽的想起了什么,湊上前悄聲道:“有句話本不該我說,可對太太也沒什么好瞞著的——瞧我們太太的意思,多半是想把侄女配給順哥兒。”
“若是剛脫籍那會兒,兩人倒也算是良配了,可如今順哥兒不比以前了,蒙圣上恩寵,前途不可限量,再娶平民百姓家中的女子,似乎有些欠妥。”
“你的意思是…”
王夫人聞言若有所思。
“有我們太太頂在前面,我自不好說些什么,可喜順哥兒與老爺太太親近,您不幫他惦記著,還有誰能幫著惦記?”
被王熙鳳這一說,王夫人果然動心了。
來旺夫婦脫籍之后,雙方的羈絆顯然又少了些,而給焦順張羅一門親事,無疑是拉近雙方關系的好辦法。
說實話,以王夫人看來,焦順配迎春、探春都是極妥當的,可惜焦順畢竟是出自王家,做主母的把庶出女兒嫁給娘家奴仆——即便焦順早已就脫籍了,這事兒也一定會惹來非議,更會引起老太太的不滿。
惜春和林黛玉也是同理。
錯非如此,王夫人倒樂得把林黛玉許給焦順。
至于寶釵么…
王夫人卻是連想都沒有想。
除此之外,身邊的姑娘就是湘云了。
不過史家畢竟是實習侯府,內里雖落魄了,卻未必肯把嫡出的小姐嫁給焦順。
何況老太太那邊兒也是道檻兒。
思來想去,只怕還要在外面仔細尋訪才是。
卻說邢氏因方才站了半天規矩,又見賈政夫婦眾星捧月似的,連老爺都被蓋過了風頭,一時是身上燥心里也燥。
到家先把大衣裳脫掉,換了賈赦新進買來的大紅直領半袖旗袍,慵懶的歪在榻上吩咐道:“去,把表小姐請過來。”
不多時邢岫煙匆匆趕到,進門就見姑母穿著件前后分叉的怪衣裳,露出兩條充滿肉感的渾圓長腿,紅的耀眼、白的炫目,一時又驚又羞,忙借著垂首見禮的機會錯開目光,再不敢抬頭去看。
“嗯”
邢氏似嘆非嘆的悶哼了聲,將個狐兒媚的尖俏面容轉向侄女,見邢岫煙鵪鶉似的縮著頭,一副謹小慎微的架勢,心下便有三分不喜。
遂板著臉問:“今兒你可瞧見了?”
這話沒頭沒尾,讓邢岫煙聽的不明所以,只能再次躬身道:“岫煙愚鈍,還請姑母示下。”
“你確實是笨了些!”
邢氏恨鐵不成鋼道:“方才府上的爺們兒,十句里倒有三句是說那焦順,他那官兒更是讓二老爺都艷羨不已,這等金龜婿,錯非是有我的情面在,你只怕都未必能高攀的上——偏我讓你試著去偶遇搭訕,你又一味的推脫,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
說著翻身坐起,目不轉睛的盯著侄女。
邢岫煙見是老調重彈,忙恭聲分辯道:“姑母明鑒,這府上人多眼雜的,若被誰瞧了去,侄女被人取笑倒也還罷了,卻怕累的姑母顏面無光。”
“哼你只顧顏面,卻不想想時不我待的道理?”邢氏冷笑道:“他大半年就升到了六品官兒,再等個一兩年還了得?只怕到時候就算有我的面子,你也高攀不上了!”
邢岫煙在得知迎春對焦順有意之后,就徹底熄了高攀的心思,如今聽了這話依舊是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瀾。
邢氏見狀越發惱了。
咬牙道:“我知道你約莫存了別的心思,多半是惦記上了寶玉——可這府里就那么一個寶貝疙瘩,林丫頭和薛丫頭還惦記不過來呢,你又憑什么跟他們爭?”
“姑母!”
邢岫煙見她竟扯到了寶玉身上,急忙分辨道:“岫煙絕無此意!”
“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邢氏以己度人,覺著邢岫煙必是瞧上了身份更為尊貴,相貌也遠勝焦順的賈寶玉,故此也懶得再多費唇舌。
圍著邢岫煙來回轉了幾圈,轉身在櫥柜里翻出件款式相仿的白底青瓷色旗袍,遞給邢岫煙道:“穿上試試。”
“這…”
邢岫煙嚇的倒退了兩步,慌急道:“姑母,這如何穿的?!”
“我不就穿上了么!”
邢氏桃花眼一瞪眼,沒好氣的道:“要不是你這頭實在不中用,我還舍不得老爺親手挑的衣裳呢!”
說著,她舉著那旗袍,又往前逼近了兩步。
“姑母。”
邢岫煙再退兩步,顫聲道:“我、我往后聽您的就是,這衣裳還是免了吧。”
“當真?!”
邢氏兩眼一亮,將那旗袍丟在榻上,不容分說的下令道:“那擇日不如撞日,趁著晚上焦順要去赴宴,你半路攔下他兜搭幾句!”
“這…”
“什么這啊哪的,到時我讓丫鬟陪著你去,說些什么做了什么都讓她回來學一學,你要是糊弄我,也別怪我另想旁的法子!”
邢氏虎著臉道:“記得主動些,別學你姐姐那木愣愣的樣子,若引得他亂了分寸,我就能幫你把這樁婚事定下來!”
頓了頓,她又略略放緩了語氣:“姑母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眼下你或許心不甘情不愿,等以后大了,就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