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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暗夜流鳶

  程千帆站在樓下小汽車旁邊,穿著雨衣的手下站在一旁為其撐著雨傘。

  先是看到二樓的燈光亮起,然后便是胡玫鳶的俏臉從窗口看過來。

  英俊瀟灑的‘小程總’揮了揮手,也沒有去理會胡玫鳶有沒有看到,摘下嘴中煙卷扔出一條微光的弧度,轉身,自有手下幫忙上了車。

  “去醫院。”

  “是!”

  看著兩輛汽車消失在風雨中,胡玫鳶這才關上窗戶,拉上了窗簾。

  “怎么沒有邀請那位小程總上來坐一坐?”一個悅耳的聲音在胡玫鳶的身后響起。

  “時機不合適。”胡玫鳶沒有回頭,輕輕搖頭說道。

  程千帆的情婦,那個叫做應懷珍的女人非常有水平。

  小程總左擁右抱,這個女人一反常態的并沒有撒潑取鬧,反而表現的很平靜,并且主動示意先送她回家。

  不過,在下車的時候,應懷珍從小坤包里取出了一個護身符,說是她為程太太和程太太肚子里的小公子求的平安,已經請靈隱寺的高僧開過光的。

  胡玫鳶看了一眼下車的女人,立刻便調整了自己的計劃。

  應懷珍用的是陽謀。

  “不要被這個男人的表面所迷惑,這位小程總雖然風流好色,實際上遠比你認為的還要狡猾。”悅耳的聲音說道。

  “我聽說,程千帆當初對你也表現出一定的興趣。”胡玫鳶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若非你去了香港,弄不好田小姐會將你剝光了送到程千帆的床上。”

  “那你現在應該尊稱我一聲二姐。”邱杏的臉色陰沉下來,冷冷說道,她看了胡玫鳶一眼,“你不也是被安排接近程千帆嗎?”

  “我對程千帆的了解,遠比你所知道的要更深。”胡玫鳶笑了笑,“你不用再旁聽側擊試探我了。”

  邱杏皺眉,她接到‘田小姐’的命令,令她想辦法搞清楚胡玫鳶從滿洲來上海的目的,此番注意到胡玫鳶故意接近程千帆,難免有更多的猜測和懷疑。

  “安排一下,我要見田小姐。”胡玫鳶輕笑一聲,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女士煙,輕輕吸了一口,說道。

  “抱歉,田小姐最近不在上海。”邱杏搖搖頭,說道。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胡玫鳶輕輕吐出煙圈,“兩天,兩天內我要見到田小姐,否則的話,我會致電土肥圓將軍如實匯報一些事情。”

  邱杏表情一變,深深地看了胡玫鳶一眼,“我會將你的請求轉達,不過,有一點我要提醒你。”

  “請說。”

  “‘田小姐’最不喜歡別人威脅她了。”邱杏表情冷澹,語氣更加冷澹。

  “太太剛剛睡著。”栗子小聲說道。

  “醫生怎么說?”程千帆問道。

  “醫生在半小時前剛剛來檢查過,說(太太和孩子)都很好。”栗子說道,“護士也會按時過來查房。”

  “陸媽媽呢?”

  “陸媽媽回去煲湯了,說太太醒了可以喝。”

  “去吧。”程千帆點點頭,打發走小丫鬟。

  白若蘭難得能睡著,他不好去打攪,此外,剛剛從刺殺現場回來,身上有血腥氣,總歸不要太接近孕婦。

  雙手插在褲兜里,嘴巴里咬著一支煙,煙卷并沒有點燃,程千帆百無聊賴一般在待產房外面的走廊走著。

  上海站刺殺陳專,程千帆是既意外,卻又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為陳專是南京偽維新政府的‘外交部長’,屬于南京維新政府內部排的上號的漢奸之一,自然也早就位列軍統的刺殺名單之中。

  意外是因為這件事是上海站單獨行動,戴春風并沒有令他暗中給予策應和幫助,而事實上,他和陳專最近交好,是能夠暗中提供一些幫助的。

  當然,程千帆大約能夠猜到戴局座的考慮,是盡量避免上海特情組和上海站之間發生聯系,同時這也是程千帆一直所希望的。

  從專業的角度,程千帆在腦海中復盤了陳專遇刺的整個過程。

  陳專公館有接近二十名保鏢,但是,整個行刺過程中,一直到陳專被盧興戈連開多槍擊斃,陳公館的保鏢是嚴重失職的,沒有發揮出任何的預警、防御作用。

  大年初一!

  程千帆琢磨了一番,對于上海站那邊制定這個行動計劃之人頗為佩服。

  上海站選擇在大年初一晚上、陳專公館賓客云集的時候動手,看似人員眾多不便隱藏、不適宜刺殺,實則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陳公館的保鏢麻痹大意,整個保衛力量都嚴重開小差。

  “浩子。”程千帆突然開口說道。

  “帆哥,我在。”

  “多安排一些人手在醫院,特別是在病房附近。”程千帆吩咐說道。

  “是!”李浩表情嚴肅點點頭。

  陳專在‘戒備森嚴’的情況下竟爾遇刺,‘小程總’最直接的反應就是:

  要加強對妻子白若蘭的保護。

  在被三本次郎嚴厲警告后,張笑林暫時停止了針對他的動作。

  但是,程千帆并不敢有絲毫大意,張笑林這條老狗若是突然跳起來咬一口,一個不察之下真的可能吃大虧。

  此外還有汪康年,得了荒木播磨的警告的汪康年一直很安靜,但是,這種安靜令程千帆更加警覺。

  而除了張笑林和汪康年這兩個仇家之外,還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知名或者是不知名的抗日團體、愛國者,小程總雖然沒有公開‘叛國投日’,但是,幾乎沒有人會懷疑‘程千帆將來必是漢奸’這句話,很難說會不會有熱血上頭的抗日分子對他以及家人動手。

  “還有一件事。”程千帆微微皺眉,似乎是在斟酌,“查一下胡玫鳶。”

  “帆哥,你懷疑這個女人有問題?”

  “先查查再說。”程千帆說道,直覺告訴他,胡玫鳶是故意接近他的,在陳公館的宴會上,看起來好似他是獵人,胡玫鳶是被他盯上的獵物,實際上是打扮的極為嫵媚漂亮的胡玫鳶‘不可避免’的吸引‘貪財好色’的小程總的注意。

  那樣的大美人胡玫鳶,如果聲名在外的程千帆不主動湊上去,那反而是不合理的。

  是的,女人主動想要攀上他小程總的高枝,爬上程家的大床,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胡玫鳶給他的感覺則有些不一樣。

  這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或者,這種感覺勉強來形容就是:程千帆有一種自己是獵物的感覺。

  確切的說,用‘直覺’這個詞來形容更好一些。

  “小心點。”程千帆想了想,加了句囑咐,“暫時只查我們能查的。”

  “曉得嘞。”浩子點點頭,他明白帆哥的意思了。

  翌日。

  在舞廳跳了一夜的舞,盧興戈苦笑著表示還要趕回家應付家中母老虎的盤查為由,婉拒了女舞伴的進一步邀請,一臉倦色的離開了舞廳。

  “號外,號外!”

  “‘鐵血軍’破門而入,陳外長夜赴黃泉!”

  南京維新政府‘外交部長’陳專回上海過年,在家中被刺遇害的消息,顯然是今日報童賣力呼喊、叫賣的噱頭。

  聽聞大漢奸陳專被刺身亡,上海市民迸發出了巨大的購買熱情。

  而小報童們顯然也早有準備,手頭的報紙賣光后,他們便飛奔去取貨,不一會的功夫,又一摞散發著油墨味道的嶄新的報紙便再度在他們的手中揮舞。

  盧興戈買了一張大餅,一個鴨蛋,卷著吃。

  然后也買了一份報紙,以報紙上那被大小編輯繪聲繪色描述的陳外長之死的敘事為左餐,吃得不亦樂乎。

  不時地還附和兩句身旁市民的觀點。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帶著鴨舌帽,大口啃著大餅的男子竟然會是昨晚做下這驚天大桉的抗日大英雄!

  “陳專被殺之時,你正在現場?”接過宮崎健太郎遞過來的茶水,今村兵太郎輕輕飲了一口,隨口問道。

  “老師此前令我和此人多多親近,這段時期就走的近了一些。”程千帆點點頭,說道,“昨天正好去陳公館拜年,不曾想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對于陳專被刺這件事,你怎么看?”今村兵太郎問道。

  “十之八九是重慶干得。”程千帆不假思索說道,“更確切的說,是軍統動手的可能性較大。”

  “這件事影響很惡劣。”今村兵太郎沉聲說道,“很多心向帝國的中國人會動搖,他們會害怕。”

  “這也正是重慶那邊頻頻制造暗殺事件的目的之所在。”程千帆點點頭。

  “知道巖井閣下怎么評價他們的嗎?”今村兵太郎喝了口茶水,說道。

  程千帆立刻做出恭敬聆聽的姿態。

  “上不了臺面的流氓行為。”今村兵太郎嗤笑一聲,說道。

  “巖井閣下此言可謂是一針見血。”程千帆點點頭,表情認真說道,“此等刺殺行為,乃是小道,恰恰能說明重慶方面在正面戰場節節失利,他們無法光明正大的和帝國對抗,所以只能使用此等魍魎技倆。”

  “陳專遇刺,必須盡快破桉,以茲安定人心。”今村兵太郎沉聲說道,“春節期間發生如此駭人聽聞的政治刺殺桉件,這很不好。”

  “哈依。”程千帆兩腿一并,恭恭敬敬說道。

  他知道,這并非今村兵太郎對他說的,估計這將是外務省對相關職能部門的要求,譬如說特高課和憲兵大隊那邊。

  當然,也是南京維新政府對相關部門的要求,只是后者的話實在是沒有什么力度和影響力。

  “健太郎,你看一下這些情報。”今村兵太郎從公文包中取出了一摞文件,遞給了宮崎健太郎。

  “哈依。”程千帆雙手接過文件。

  “特科的同志們震驚無比的注意到,駐扎在沉陽的日軍頻繁演習,不僅大肆加埋標志、遍樹太陽旗,所用的槍炮也都是真槍實彈。”

  “此外,日軍還將大批軍用物資和兩門大炮運抵沉陽。”

  “八月,特科在南滿鐵路車站等地更是進一步發現了一些異常。”

  “車站的大倉庫,本來已經很大了,這時又擴大了許多。”

  “原來是鐵絲網圍著的,現在用木板圍起來,防止外面的人看。”

  “此外,在倉庫的周圍又搭了很多臨時軍用帳篷,還挖了不少掩體。”

  “特科的同志從高處秘密往里看,發現里面有很多日本青年在接受軍事訓練…看起來日本人要動手了。”

  “形勢緊迫,特科的同志立即向上級黨組織報告了這一情況,上級特別要求我們繼續偵探敵情。”

  “特別是在日本人活動最密集的大連,組織上派遣同志們打入了敵人內部,爭取獲得日軍可能侵華的進一步的動向和機密之事。”

  “后續有情報陸陸續續送出來,這些情報簡直是駭人聽聞。”

  “為了提醒東北當局,特科方面經總部批準,于民國二十年九月初給時任遼寧省政府臧主席打了報告,請其警惕日本人可能對沉陽動手。”

  “但令我們失望的是,我們的情報并未引起重視。”

  “后來我們得知,日軍轟擊東北軍北大營,用的正是我們的同志發現的那兩門大炮。”

  程千帆合上了文件,他露出思索和不解之色。

  “老師,這是?”他看向今村兵太郎。

  “滿洲那邊破獲了紅黨的一個地下組織,這是繳獲的機密文件。”今村兵太郎說道,“這應該是紅黨滿洲特科的一名紅黨向他們的組織匯報工作的記錄材料。”

  “滿洲特科,紅黨。”程千帆思忖說道,“這種匯報材料非常機密,看來滿洲那邊破獲了一個較為重要的紅黨機關。”

  “從剛才那些文件中你看出什么了?”今村兵太郎問道。

  “謹從文件來看,在‘柳條湖事件’之前,紅黨所謂的滿洲特科就對于帝國的一些舉動有所關注和警惕的,他們甚至還向東北軍發出示警,好在東北軍那邊沒有理會他們。”程千帆思忖說道。

  “還有呢?”今村兵太郎微微頷首,繼續問道。

  “還有就是…”程千帆笑了笑,“老師這是在考校我啊。”

  他做出認真且努力思考的樣子,大約半分鐘后,他的眼眸一亮,“老師,學生想到了。”

  說著,他又翻開了文件,找到了幾句話指給了今村兵太郎看,“老師請看,這幾句話蘊含了極為重要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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