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紅的豬臉一沉,盧梭默默收起了照片,下意識問李遙:
“你見過他?”
“我瞎猜的。”
李遙抿了口人頭骷髏茶,撇了撇嘴道:
“你在這里住這么久,還特地把伊爾凡的星翼龍改名為歌蘭,歌蘭這個名字一定比西爾維斯特好聽嗎?或許是好聽點,但我猜這可能是你某個朋友的名字,你覺得他就藏身在這個星球上,想引他出來——而你的依據,就是這個星球上曾生活了大量星龍,所以我猜,你這個朋友是個龍人。”
這就是強者的直覺嗎?
盧梭嘆了口氣。
“希望很渺茫了,當年我親眼看到他戰死,就算幸存下來,也很難活到末法時代的今天。”
“為什么?”
夏奈忙問。
“同樣是獸人,您都中毒了,不也一樣活到今天了嗎?”
盧梭起身,面露惆悵。
“我是獸人,而他…是真正的妖獸,他本質是一頭龍,稀薄的靈氣濃度不允許他活在世上。”
“但您還是一直在等,不是嗎?”
“因為我能聞到他的氣息,就在這個星球上,就算只是他的死氣,我也想找到點尸骨才離開。”
李遙心想,一頭活的真龍,如果在這顆星球上,他不可能毫無知覺的。
要么真的死了。
要么已經走了。
“你守著一個虛無飄渺的東西,而我只想抓活的星龍,給點更有用的信息吧。”
盧梭搖了搖頭。
“雖然不太喜歡人類,但我活了這么久,沒必要騙你們一群后輩,我的建議都是血的教訓,你們最好提防一下德古伯爵。”
“祝你們好運。”
離開樹洞,李遙一行人沒再徒步下行,而是回到飛船,向下飛去。
寬敞的駕駛廳。
夏奈在衛生間,用消毒液瘋狂的洗手,彎腰嘔了半天,才回到咖啡桌前,捋了捋淋濕的鬢發:
“你確定要相信這個人嗎?”
李遙翻著雜志,隨口應道:
“如果我不在,他估計就是另一套話術了,我在,你可以相信我。”
夏奈聽出了他的潛臺詞:有我在,他不敢瞎說的。
“我蠻喜歡叛軍這些人,但這頭豬人,大概率就是一千年前同盟軍十二生肖中的亥豬,比現在的叛軍要更敵視人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總有點害怕。”
“沒什么好害怕的,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李遙悠然道:
“就算十二生肖全在巔峰,也輸給了當時剛新建的帝國,現在的帝國正值巔峰,如果不是出了幽冥的事,你以為叛軍還有呼吸權?”
聽李遙一通分析,夏奈稍稍松了口氣,端起咖啡抿了口,自我安慰道:
“也是,傳說中的第十三生肖,火狐掬風,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嘛。”
李遙剛安慰人,轉眼又給她潑了盆冷水。
“這你就想象錯了,她是因為在我身邊顯得弱雞,何況,她的天賦可能遠超前輩們,她的身體還有待開發。”
夏奈嘴里含著白咖啡,鼓鼓的,忽然睜大了眼睛,一口吞掉了咖啡。
“你好像對掬風很感興趣嘛,是不是要去幫忙?”
“感興趣個屁!”
李遙放下雜志,本能的解釋:
“她跟我搶女人!有時間幫她忙,還不如陪夏奈小姐拍旅游片呢,何況還有一個億拿。”
夏奈聽著很舒適,但她還有另一個更高的期待。
“要是我出錢委托你去幫忙呢?革命軍也好,星賊王也罷,你想幫誰就幫誰,我只想看到你的英姿!”
你那叫想看我的英姿嗎?
床上不能看?
李遙忽然抓著夏奈的手,認真道:
“夏奈小姐,請你記住了,茶可以喝,小手可以牽,架可以打,有困難盡管開口,但是讓我碰戰爭,對不起,我們不認識。”
“切。”
夏奈甩開李遙的手,捧她的咖啡。
正在這時,駕駛臺前的藍道喊道:
“到星核表面了,你們快看——”
李遙、夏奈和卡夫,忙來到駕駛臺前,調出了高清攝像頭。
飛船正在地表上空幾百米的高度,向北極方向緩緩飛行著。
相比外層,星核體積不大。
但比湖畔星還是大得多,和李遙前世居住、這一世始終的地球差不多大。
地表飄著淡淡的霧,加上光照條件比較差,玻璃窗看不到細節,只能從高清攝像頭看。
攝像頭里能看到,地表的植被高大而茂盛,動物只看到有昆蟲在飛,連只鳥都沒見到。
仔細看,這里的草生的比人高,荊棘叢跟遠古森林似的。
蚊子比廣東的蟑螂還大,跳騷像羚羊,蜈蚣簡直是巨獸。
偶爾,也能在草叢里見到高大的枯骨,應該是星龍骸骨,形狀各種都有,跟恐龍化石有點相似。
除此之后,還能看到各式各樣的飛船殘骸。
可見,這些年來多拉格爾探險的星賊船、科考船真不少!
“開始分析大氣。”
“靈氣濃度很高;氣溫很熱,偏潮濕,空氣中有極少量的未知病毒;引力改造還有用,可以正常步行。”
“那就步行吧!”
夏奈急不可耐的想下船。
李遙搖了搖頭。
“這里步行需要隔熱、防毒的防護服,你們還是省著點用吧,直接飛到盧梭說的吸血鬼鎮子。”
藍道聽從了李遙的建議。
飛船設定五百米的懸浮高度,向北極方向緩緩的飛行。
不多久,高清攝像頭的畫面里出現了一道黑影!
“好像有東西飛過來了!”
眾人仔細看去。
“這是一只鳥?”
“怎么會是鳥?都快和這艘飛船一般大了!”
“別害怕,翼展大而已。”
“之前居然能隱匿氣息…”
“快轉舵,它朝我們飛過來了!”
“別慌,艦炮應該能輕松對付。”
咖啡桌前,李遙抬頭看了眼。
“好像是頭大鷹,既然有鷹,應該也會有星龍,我過去看看吧。”
夏奈忙提醒道:
“小心點,這鷹能活下來,肯定是吸血鬼了,有毒的!”
“是藥三分毒。”
留下這么一句,李遙轉身消失了。
按照盧梭的說法,這些存活的動物都是吸血鬼,說明它們本身已經與病毒共生,體內應該存在克制病毒的抗體。
而老板娘想要煉的藥,就是要克制八伬夫人的病毒。
如果此行找不到星龍,弄點大鷹的髓液也不算空軍。
打開艙門,李遙身形一動,轉眼出現在三里外的鷹背上。
與此同時。
藍道轉舵,讓飛船向西快速飛行。
巨鷹也跟著轉向,跟在飛船后面。
夏奈和卡夫也離開飛船,駕駛著敞篷的小型攝影船,跟在巨鷹身后拍照。
李遙踩在鷹頭頂。
因為踩頭的人是李遙,巨鷹絲毫沒有發覺,一雙銳利的鷹目鎖定著飛船。
也許過于銳利了…
一雙白眼直瞪著。
鷹身很大,翼展超十丈。
毛發稀疏,根根如刺。
渾身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李遙仔細看了眼鷹背。
稀疏如刺的毛發下面,全是腐肉!
腐肉里還寄生了很多怪蟲。
蟲身像是人或野獸的內臟,上面還掛著一個慘白瘆人的獨眼。
怪蟲密密麻麻的翻涌著,大眼珠子擠來擠去,發出窸窸窣窣的粘稠響聲。
李遙看的頭皮發麻,密集恐懼癥都犯了。
一個巨鷹整體,很多生命體共生或寄生在一起…
這就是盧梭所謂的半永生?
不過,從巨鷹專注的追擊動作,持續跟蹤觀望,而沒有立即攻擊來看,它確實保持了相當高的靈智。
比喪尸的級別高多了!
不止于此,李遙似察覺到一種來自曠古悠悠悲愴,萬物生靈之悲,同時又像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黑暗氣息。
仿佛李遙踩得不是一只臭魚爛鷹,而是來自山海經的某上古神獸…
可仔細一看,這頭鷹的年紀也就幾百來歲,寄生的蟲子更年輕了。
這種感覺,只能來自病毒!
至于是來自原初病毒,還是來自八伬夫人的改造,李遙不得而知。
感慨完畢。
李遙一躍而起,在空中象征性比劃幾劍,給巨鷹來了個無痛解剖。
沒有戰斗。
只有解剖。
這,是李遙對動物的尊重。
刷啦啦幾聲,巨鷹下起了雨,一塊塊墜落到地上。
跟在巨鷹后面拍攝的夏奈和卡夫,看的目瞪口呆。
因為白夜可能不會讓李遙上鏡,夏奈直接介紹道:
“這是小宇宙專業的解剖機器,堪比無痛人流,絕不會折磨動物…”
李遙跟著落地,走在繽紛的巨鷹肢體中間。
看了眼椎骨截面——里面跟下水溝一樣,生態環境不錯,但沒有脊髓液。
李遙有點失望,只能取獸丹了。
抬手一招,藏在臟器中的獸丹,嗖地飛到他手中。
很意外,這枚巨鷹的獸丹只有大師球大小,與它的體型完全不成比例。
夏奈和卡夫也跟了下來,好奇道:
“它的獸丹怎么這么小?”
李遙解釋道:
“這東西未必是成比例的哦,就像人類站著高,未必躺著就高。”
卡夫一聽,兩腿一縮,表情不太好看。
夏奈低頭看了眼領口,臉也胯了下來。
李遙仔細觀察手里的獸丹。
通體黑色,略顯光滑,表面附著了紅色的細紋,靈力密度非常大。
也許是為了降低能耗,才縮成這般大小。
表面有毒。
不過在李遙的劍壓下,病毒只能臣服,沒有感染。
更多的細節李遙也看不出來,收起獸丹,回去給老板娘研究研究。
剛收起獸丹,鷹身的其余部分很快變得干燥,枯萎,轉眼化為塵煙,骨頭也灰飛煙滅了。
李遙嚇了一跳。
如此看來,星龍確實要比巨鷹更厲害。
同樣是中毒,死這么多年了,星龍還能留下枯骨。
巨鷹剛取走獸丹,就灰飛煙滅了。
難怪老板娘點名要星龍脊髓液呢!
夏奈和卡夫全程錄影,不禁嘆道:
“被人拿了獸丹就飛灰湮滅,看來吸血鬼并沒有傳說中那么恐怖呢。”
拿了獸丹…
說的輕巧!
這讓李遙想起了把大象放進冰箱的三個步驟——
一、把冰箱門打開。
二、把大象放進去。
三、把冰箱門關上。
李遙心想,剛才要是沒他在,真實夏奈號就無了。
“去德古鎮吧,離開多拉格爾前,你們最好不要離我太遠。”
夏奈一愣。
“哦…哦,好的!”
盧梭說的吸血鬼鎮子,位于北極一處由三條山脈交叉環繞的盆地中。
德古鎮以鎮長德古伯爵命名,有八萬多人口,是多拉格爾最后一個人類聚集地。
——假如這些吸血鬼還能算作人類的話。
真實夏奈號低空飛行幾百里,一路射殺了十幾只麻雀和飛蟲,終于抵達德古鎮外圍的山脈。
山脈比想象中的高,宛如天壁拔地而起,橫亙四野。
山脈上空霧氣極濃,大量的飛蟲、飛獸在霧中盤旋。
其中不乏恐怖的巨大黑影…
顯然,德古鎮并不想被外來的飛船從空中突破進去。
“飛船盤到高空藏起來,我們下船走山路吧。”
李遙領著春蛙秋蟬的機械人,以及夏奈和卡夫,下船從山谷走進去。
藍道沒有聽李遙的話,將飛船開大高空藏起來,而是原地隱身,藏在附近的荊棘林里。
他從春蛙秋蟬身上學到一點——不要李遙太遠。
李遙一行人,沿著一條隱蔽的山谷走進了山脈。
山谷初極狹,才通人,復行十余里豁然開朗,眾人迎面看到一座清霧彌漫的田園小鎮。
小鎮不大,中間是田園和湖泊,最高的野坡上有一座城堡。
靠山脈的三面山腳,停泊了大大小小幾十艘飛船,大多年久失修,爬滿了藤蔓,很難再飛起來了。
這些船大多是星賊船或科考船,被病毒攻擊,只有少數船員變成吸血鬼幸存下來,把飛船改造成別墅,酒吧,或是商店之類。
而土著人大多務農。
小鎮里有麥田、菜畦,有河流、湖泊,土地平曠,屋舍儼然,大片的桑樹與竹林,田間小路交錯相通,到處能聽到雞鳴狗叫,珍稀的花草爭奇斗艷,家禽野畜生活其間,一片祥和之地。
土著人的穿戴打扮還保持著修真時代的遺風,他們在田野里來來往往,耕種勞作,連老人小孩也自得其樂…
讓李遙一群人倍感意外的是,不管是飛船街的新時代船員,還是舊時代的土著,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臉。
笑著笑著,牙就掉了…
或是在田里干活,眼珠子嘩啦啦往下掉,摁回這個,又掉下另一個。
或是正在老船街上散步呢,走著走著,突然冒出一根粘稠的觸肢,腳底一滑,自己給自己絆倒,臉摔沒了。
沒什么太驚訝的,爬起身來,捂著嘴繼續散步,一路走一路掉東西。
德古鎮居民的日常生活,總是充滿想象力和歡聲笑語。
仔細看,人們的臉都是一團畸形的肉,布滿了眼珠子,咧著個大嘴。
但是,不論他們崩裂的肉身多么瘆人,臉上總是洋溢著開心的笑容,仿佛是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天堂。
夏奈嚇得妝都快化了。
李遙卻覺得很有意思。
“你看,他們笑的多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