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向3營陣地朱家坪逼近的這股日軍是第39師團步兵第231聯隊!
如果說先前被山地步兵連成功伏擊近乎全殲的日軍第232聯隊是導致張將軍犧牲的元兇之一,那231步兵聯隊則是首惡。
根據搶出張將軍遺體的衛士描述,當日,正是231步兵聯隊繞行側翼的一個步兵大隊突破了防線,張將軍不得不親率衛隊和司令部文職人員與之廝殺,最終被子彈擊中胸膛導致犧牲!
你說,當唐刀聽說這個致使自己大哥犧牲的首惡抵達自己陣前,如何不惡向膽邊生?
“李九斤,這一仗不僅要擋住231聯隊,還要給老子想辦法拖住他們,把他們全部給老子留在這兒!”唐刀直接撥通了李九斤的電話。
“是!3營保證完成任務!”李九斤拍著胸脯保證。
只是,掛了電話的老李卻遠沒有他向唐刀保證時那般輕松,一向大大咧咧的老兵油子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從十五里地外正向3營陣地撲來的日軍說是步兵第231聯隊,但其實其規模遠不止一個聯隊。
原來,39師團做為11軍中的主力師團之一,師團長村上起作又是橫山勇的私交好友,極受橫山勇重用,這次石牌作戰,更是將村上起作指定為前線最高指揮官。
村上起作這名日本第11軍前線最高指揮官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從戰術部署上來看,石牌要塞中央陣地是必破之地,中方在那里放了一個主力步兵師嚴陣以待,也自然是最難啃的硬骨頭。
所以,村上起作將自己39師團一分為三,兩個主力步兵聯隊分別由山區進入攻向側翼,一個主力步兵聯隊攻石牌要塞正面,這樣既不會落人口實,又可以減少39師團兵力損失。
而在231、232兩個步兵聯隊中,村上起作又做出一個選擇,選擇將寶壓在231步兵聯隊身上,故將師團炮兵聯隊、工兵聯隊、輜重聯隊、野戰醫院全部劃歸給231步兵聯隊統轄。
說白了,由長陽方向進入戰場的232步兵聯隊和石牌要塞前的233步兵聯隊那是真的只有一個步兵聯隊,但唯獨231步兵聯隊帶著一個擁有36門山野炮900余炮兵的炮兵聯隊,再加上500余工兵、2000余輜重兵等其余輔助兵種,不管是兵力還是兵種多樣性,都相當于一個小型號的支隊。
其能參與作戰的兵力高達6000人!
換成以往,四行團一個營加上預備役士兵兵力可達2000,又是以防御為主,自是不怕6000日軍,但如今為了遠征,各營都壓縮至900人左右,兵力對比達1:7。
這還不算,唐團座的要求是不光要擋住,還要拖住這股日軍,那顯然是要為殲滅這股日軍做準備,這難度簡直堪稱地獄級。
“讓各連連排長都跑步來營部開會,這場仗該如何打,老子也來個集思廣益!”李九斤思索片刻后,直接對身邊的通訊兵下令。
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沒招的老李相信他麾下這幫家伙們總有能拿出招來的。
各連連長排長們那真的是從各處戰壕一路小跑著過來,這和九斤營長的軍令沒多大關系,實在是日本人已經逼近戰場只有10里,眼瞅著都要打要開打了,他們這些基層指揮官哪能不守在陣地上?
團部可有軍規,戰時無論營、連、排,若有主官不在指揮部或是戰位,一律按擅離職守軍法論處。
“我的營長哎!您這是要玩那一出啊!小鬼子都快來了。”
最先抵達的一個上尉連長是跟著李九斤超過4年的老兵,淞滬戰場、四行倉庫、松江、廣德、華北那是一場沒拉,李九斤本就是個嘻嘻哈哈的個性,兩人關系就是兄弟,平時也是隨便慣了,這一來就張口抱怨。
“張大彪,給老子立正!”李九斤一瞪眼。
上尉連長一個激靈,連忙立正站好。
“你說,老子是營長還是你娃是營長!”李九斤斜了自己老戰友一眼。
“當然是你,李九斤李營長!”上尉連長涎著臉奉承。
“那老子讓你來開個會,還給老子嘰嘰歪歪個錘子。不就是鬼子要來,這不還有個十幾里路嘛!就憑小鬼子那個小短腿,給他1個小時也趕不過來,你急個毛!”李九斤沒好氣的罵道。
“營長說得對,我錯了!來,營長抽根煙消消氣。”上尉連長連忙認錯掏煙。
“行,知道錯了就好,那團座長官剛下了道命令,你娃好好想想,該怎么完成,想出好主意,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李九斤接過煙,滿意的點點頭。
可算是找到個倒霉孩子幫他動腦子了,老兵油子能不滿意?
上尉連長本來還覺得沒什么,結果聽營部通訊員一說命令內容,那臉一下就成了苦瓜。
“營長,你能不能把煙還給我,我繼續站著?”上尉連長苦著臉小聲問道。
“這是團座長官交給我3營全營的任務,你特良的站著也要給老子想。”李九斤一口煙差點兒沒從耳朵眼里冒出來。
來的十幾號上尉、中尉、少尉軍官們都蹲在營部那個連把椅子都沒有的防空洞里,一人點上一顆煙,冥思苦想。
擋住6000小鬼子,這幫悍不畏死的老兵們有把握,但還要死死拖住鬼子,那可就太難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是,3個步兵連要守住長度達3600米的防線總計15個高地,已是極限,若是再分兵出去,那還怎么守?
況且,那可是6000日軍,你得分多少兵出去襲擾,才能拖住他們?
從兵力上看,這就是個無解的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還是沒有一人能拿出建設性意見,原本還淡定的李九斤看看懷表,眼中也不僅泛起焦急之色。
“營長,我提個問題哈!”已經掛上少尉軍銜的曹老板站起來發問。
“老曹你說。”李九斤點點頭。
“團座長官讓我們想辦法拖住這股鬼子的意圖是想把他們全部干掉是不是?”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團座長官那個人我太了解了,他這會兒估摸著正在沙盤上插小旗,一旦時機成熟,山地步兵連、偵察連還有4營的兩個主力連甚至警衛連都會投入戰場,他想殺的鬼子,至今還沒誰逃的掉的。
但難就難在,我們怎么才能讓這股鬼子別一打就跑!”
“那就行了,既然團座長官的意思是干掉這股鬼子,那我們干脆就在這里干掉他們就是了。”曹老板那支獨眼里滿是寒光。
“你意思是?”李九斤一時間還沒回過味兒來。
“小鬼子這種生物我們見得多了,你打得他越狠,他越不會走,總想找回場子,那我們在他們試探完火力點后的第一波總攻中,就拿出營長你制定的‘大錘’戰術,一家伙干掉他們,讓他們退就是輸,若不想輸,就只能硬挺在這里和我們打,我們直接把他們打成個半殘,等他們再想走也晚了。”曹老板道。
“老曹說的對啊!什么拖不拖的,直接在這里把小鬼子干死就完事兒了,反正團座長官就是想達到這個效果。”上尉連長一拍大腿。
“哈哈!老曹你不錯啊!直截了當的解決問題,不玩那些彎彎繞繞。”李九斤也笑了。
曹老板這席話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唐團座要求拖住日軍,不就是想干死這股日軍嘛!只要能干死他們,過程是什么樣的都不重要,唐團座要的是結果。
既然要這么搞,那原本還打算等著日軍鉚足勁攻擊時留的底牌也沒必要留了,只要敢發動千人級別的攻擊,那就拿出來一下子砸暈他們,用大量傷亡讓他們被迫留在這兒。
而且,不都說39師團是日本11軍中的精銳嘛!曾在棗宜會戰中大破中方33集團軍,甚至連張將軍都犧牲在和他們對陣的前線,總不能死傷一多就嚇跑了吧!這不符合39師團精銳們的氣質。
你別說,3營這一幫‘臭皮匠’們還真的是拿捏住了231步兵聯隊的死穴。
自從232步兵聯隊在前天被搞了個全軍覆沒,整個聯隊總共就剩下小貓病貓兩三只,維護整個39師團榮譽的重任就落到了實力最強的231步兵聯隊頭上。
“此一戰,只許勝不許敗,哪怕戰至最后一兵一卒!”這是村上起作給231步兵聯隊長山田正吉大佐的軍令。
損失小點,指不定山田正吉大佐還想著再找條路繞過朱家坪戰場,但損失一旦大了,山田正吉卻只能是在3營這邊不死不休了。
山田正吉能率領著39師團主力出征,當然不會是腦袋缺根弦的人。
事實上,出身貧寒的山田正吉在39師團中的地位之所以能僅次于師團長村上起作,完全是憑借其對戰場的精準判斷。
就像棗宜會戰中包圍了33集團軍司令部那一戰,完全是山田正吉對電波探測的重視,而后才確定了33集團軍司令部竟然就在前線。
而如果僅僅只是如此,尚不足以令身邊至少有4000余部隊以及還擁有一個精銳警衛營的將軍戰死疆場,在動用兩個步兵聯隊對其完成包圍后,山田正吉極其大膽的用步兵大隊級對中方陣地進行穿插,最終將步兵主力和司令部分割開來,這才迫使將軍本人都不得不持槍上了前線并最終導致悲劇的發生。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山田正吉和231步兵聯隊是四行團所要面對的敵軍中最為兇悍的一股。
所以,當231步兵聯隊抵達朱家坪之前后,先是透過觀察和尖兵偵察,發現這里擁有著足夠完善的步兵防御陣地后,并沒有急著發起進攻。
反而是以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意思,在對面山地里構筑野戰陣地,整個白天都是如此。
這反倒是讓憋足勁兒的3營官兵們想狠狠砸出的鐵拳打了個空!
甚至到了第二天,231步兵聯隊也僅僅就派出了三個步兵小隊對位于最前沿的三個小型高地發起進攻。
總共不過是150名日軍,陣型稀稀拉拉的,而且進攻那叫一個不積極,一遇到中方射擊,立刻就匍匐在坡地上并進行后撤。
雙方距離絕沒有拉近到超過200米!
然后,再過上兩三個小時,類似于這樣規模的進攻再來一遍,一旦遭遇攻擊,毫不戀戰立刻退走。
整個白天,發起的攻擊絕不超過3次,而且強度低到令人發指,甚至其配屬的火炮都沒參與。
最大強度的炮擊也就是部署在1000米外的70毫米步兵炮象征性的對正在進攻的山頭開了十幾炮。
這讓3營的官兵們極其的不適應,這完全和他們在華北遭遇的日軍不一樣,這群鬼子們簡直就像是過家家一樣,連火力試探的意圖都沒有。
一整天的戰斗,日方戰損絕沒有過雙數,中方這邊更是只有幾名士兵被步兵炮彈炸飛的石塊砸傷,除了有點疼,也絲毫不影響投入戰斗。
你要說故布疑陣吧!也不像,肉眼可見的,日軍在對面山上挖的戰壕少說也超過2000米,一隊隊日軍進入其中,至少也有千把號人。
沒人知道對面的日軍指揮官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李九斤倒是沒想那么多,不管日軍玩什么花招,最終都要通過這片山地,不然他們就得繼續在山間繞行,那些寬達二十多米的山澗對于一支拖著火炮的軍隊來說,就是天塹。
說白了,再多的計策,到最后還得手下見真章。
而除了朱家坪這邊詭異的安靜,5公里外牛場坡那邊的戰場,卻已經是打得如火如荼了。
2營對面的敵人可是半點不比3營弱,那是日軍第11軍中大名鼎鼎的野溝支隊。
野溝支隊從日軍第五師團抽調,代號“廣”,由支隊長、步兵第五十一旅團旅團長野溝式彥少將指揮,轄兩個獨立步兵大隊,步兵兵力達3300人,另轄一個加強炮兵大隊及輜重兵、工兵若干,擁有各式火炮20余門。
或許在步兵兵力少于231步兵聯隊,但第5師團的戰斗力不問而知,就算是在日本17個常設師團中,也是佼佼者。
所以,野溝支隊壓根沒把當面之地放在眼中,花費半天對2營陣地火力點進行試探后,就開啟了狂攻模式。
20多門火炮齊射,將重點要進攻的四個高地炸得硝煙四起,700多名步兵就伴隨著還在不斷炸響的炮火發起進攻。
最近時,日軍炮兵的炮彈距離自己的步兵僅有120米,在這個時代,就是步炮協同的極限操作。
就算是四行團,也規定掩護步兵前進的炮火不得低于150米,除非是遇到生死存亡危機需要亡命一搏的時刻。
但野溝支隊就這樣做了,甚至一度掩護己方步兵抵近至高地戰壕不足120米,那已經是極其危險的一個距離了。
如果2營官兵們再不從防炮洞內鉆出來,日軍步兵只用最多三十秒就可以進入投擲手雷的攻擊距離。
這也迫使2營炮兵連一直隱藏著的3門80毫米榴迫炮開炮對陣地前方炮擊,4門150重迫也開始開火,這才把日軍兇猛的突擊給打停。
“中國人的重火力并不弱,但這又有什么用呢?”親自抵達一線的野溝式彥并沒有因為自己第一輪猛攻受挫而感覺到挫敗,反倒是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野溝式彥的作戰風格幾位彪悍,但也不是沒頭腦式的彪悍,他用近百日軍步兵的生命試探出了中國人的重火力強度,這也是他最想要的。
他不是視普通步兵生命為草芥,而是他想要更多的麾下能活著回到家鄉,找到中國人的重火力所在并予以清除,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因為,他除了足夠多的火炮之外,尚有足夠的空中支援。
在試探出高地后方有火炮后,24架日軍戰機組成的機群飛臨牛場坡戰場上空,進行飽和式轟炸。
屢遭打擊的日本海軍航空兵們估計也是憋屈的很,想要把怒火發泄到這片山林,拋下的炸彈除了重磅航彈,還有不少燃燒彈和毒氣彈。
不過四行團防空營可不慣著他們,8門40毫米高射炮不斷開火,把先前還自信滿滿的野溝少將驚得嘴里可以吞下一個西瓜。
而已經在這里被狠揍過一頓的日本海軍航空兵根本不敢進入中低空,前幾日中低空密集如織的火網還歷歷在目,在超過4000米高空中投彈完畢后立刻飛遠。
當然了,那準頭不提也罷,甚至還有一枚250磅航彈狠狠砸到野溝支隊陣地上,如果不是野溝支隊的壕溝挖得足夠深,一個步兵小隊就得完蛋。
但那也造成了野溝支隊10死18傷,半個步兵小隊也報銷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5公里外的山田正吉卻在他的指揮部里對他的麾下們說出了他的戰術指導思想。“中國人看到我們來,鉚足了力氣想和我部作戰,我偏不,我要消耗他們對戰斗的渴望!”
這個源自于《左傳》的華夏古老戰術理念,沒成想被一個鬼子軍官用在了2000多年后的中國戰場上。
雖然不知道最終有沒有用,但3營陣地上不少官兵的確被山田正吉這個拖延戰搞得很不爽,本來冬天就冷,吃飯睡覺都得窩在冰冷的戰壕里,都想著早點打完收工,結果日本人還莫名其妙的來這一套。
這火兒憋得更足了,就等著日本人啥時候上來給他干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