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個盤踞晉高官達20年的‘釘子戶’,現在卻發現自己已經對這塊地盤失去了掌控,眼瞅著馬上就要被別人給搶走了,你的心情會不會好?
但偏偏‘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地盤可以丟,只要自己手里有人有槍,只要能保存人馬,地盤遲早還能搶回來,結果最上面那位偏偏還發出一道軍令:所有位于晉省的中國軍隊,不得以任何理由退過黃河,需留于黃河以北同日寇作戰。
這不僅是要丟地盤,而是要人地皆失啊!
這對于任何人來說,估計都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痛苦,何況是一位天高皇帝遠長期唯我獨尊的軍閥。
而就在這種煎熬的時刻,還來了個小團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炸刺兒,竟然過分的用200余騎兵對城門守軍進行震懾,不管起因是誰對誰錯,但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對他這個晉綏軍老大進行挑釁。
有資格呆在庭院里的兩人都以為這位會勃然大怒,身著上將制服的那位甚至都想好怎么去勸這位了。
做為晉綏軍有數的幾位大人物之一,這位可是知道唐刀這個小團長牽扯之廣,絕不是僅僅川軍那般簡單,東北軍和西北軍且不去說他,在唐刀還未抵達之前,八十集團軍的那位老總就親自致電于他,請他對唐刀多加照拂。
能讓一個二級上將而且還是那邊的軍方代表給他說話,這個面子可不是一般地大。
而另一位年近40的女子也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她擔心的倒不是她聽過幾次名字的唐刀,她更多的是擔憂自己這位兄長的身體,照顧這位已經年過55的兄長起居如許多年,她太清楚兄長脾性了。
外表看似酷戾,實則急易焦慮,本人更是擅民事而不擅戰事,因為戰事已有十數日不能安眠,身體遠不像他現在表面上看去那么強健,之所以一直強撐著,不外乎不想在自己幾名心腹大將之前露出虛弱,包括眼前這位被他任命為第2戰區北路軍總司令的傅姓上將。
但兩個自以為很了解這位的都錯了,臉上原本嚴肅的山西老漢沉默了數秒鐘后,竟然笑了,將目光投向自己麾下大將:“宜生,你說唐刀這個小家伙在我面前玩這一手,是個什么意思?”
傅姓大將臉色不變,心中卻是大奇,以他和這位相交如許多年的了解,眼前這位的心胸可不像他表面上所顯現出來的那般寬闊,不然此時他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因為要抗戰,所以他與相鄰的八十集團軍上層來往過密了些,就遭到這位記恨,他這個幾乎相當于晉綏軍二號人物也不得不親來臨汾城解釋。
他剛才還在頭疼怎么幫唐刀轉圜而不遭這位加深記恨,此時聽他稱呼唐刀‘小家伙’還算親昵,應該不會將唐刀怎么的,于是故意逆著話風說道:“唐刀此人恃寵而驕,仗著自己出身中央軍,所在團又是大力宣傳過的英雄團,竟然在我們晉綏軍面前縱馬沖陣,是真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依我的想法,就該讓城防軍將其拿下,令第22集團軍上層來臨汾領人。”
“宜生啊!如果是放在一個月前,我應該是和你同樣想法,我晉綏軍現在是實力大不如前,但也不會讓一個小團長跑我面前耀武揚威。”見心腹大將想法與自己相左,山西老漢卻是臉上笑意更濃。
“但如今,可是不行咯!唐刀這小家伙,可是個福星,自從他四行團來到太行山,晉東戰場可是連贏兩場,滅殺日寇五六千人,算是給老漢我臉上增了不少光。
有這樣運氣的人,別說他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他來了,就是真的動了刀槍,我也得拿他當個寶樣的捧著不是?”
聽話聽音,看人看心,別看山西老漢貌似是信鬼神大贊唐刀運氣好,這一個月來是給第二戰區已經烏漆嘛黑的臉上擦了點香香,但傅姓上將心中卻是一凜。
3月4月晉東兩戰中方都獲大勝,負責主導戰場的921師戰報中基本都是將四行團戰績一筆帶過,這位說是唐刀運氣好,其實不過是說四行團在這兩戰里都有參與,戰力強盛,其中的潛臺詞更是說什么都別想瞞過他的耳目,包括他在北部戰區的所作所為。
心思電轉之下,傅姓上將卻是點點頭,完全順著這位的話風道:“還是長官您站得高看得遠,唐刀和他的四行團能從東南那個近乎必死的戰場上殺出一條血路,戰力還是有一些的,指不定能給日寇一些殺傷,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如果安撫得當,也能替戰區減輕一些壓力。”
“宜生此言倒是不虛,但凡刺頭兒,都是有能力之人,若是用好,就是對敵之利刃,怕就怕那些沒有多少能力卻還心懷小心思,這樣的人,走不遠。”山西老漢將目光投向遠方,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臉上澹澹笑著道:“宜生,前線戰事緊急,你這個北部戰區司令官不宜久離,我就不留你吃飯了,你回吧!”
“是,長官!”傅姓上將再度被敲打一番后,行禮,轉身向女子額首示意,隨即大步離開。
“五妹,你怎么看?”看著心腹大將消失于小院門口的背影,山西老漢的眼神中浮起陰鷙。
“傅將軍跟隨您十數年,一直忠心耿耿,這次一收到您的電令,更是立刻親來臨汾向您匯報戰況。”中年女子沉思片刻,說出自己的判斷。
“五妹啊!所謂忠心,不過是你兄長我還在那個位置上,位高權重之下,誰敢作妖?但現在,嘿嘿!上面那位逼我死戰,眼看著要將我這二十余年的心血一點點消磨光,樹倒猢猻散咯!你說他們是不是得起些小心思?”山西老漢冷笑道。
“大哥,晉省目前還有各路大軍數十萬,足以和日寇抗衡,您不要太過憂心。”中年女子給無比悲觀的兄長寬慰。
“數十萬?正如五妹你所說的,那是各路大軍,真正屬于你兄長我能指揮的,又能有多少人?”說起這個,山西老漢臉上卻是涌出一絲悲涼。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就連山西老漢如此心思深沉之人都想落淚。
晉省如今軍隊派系眾多,中央軍、晉綏軍、西北軍、八十集團軍,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戰法,每日飛向戰區司令部最多的,就是要物資的電報,他這個戰區司令官那里像個統帥,就像個每天為了滿足數十萬大軍吃穿用度發愁的后勤官。
他的本意是想退往陜省,依據黃河天塹守住陜省,那樣怎么說都還能留存些實力,也可以將后勤壓力丟給陜省方面,結果那位一紙軍令,就把他的所有幻想擊得粉碎。
他和數十萬大軍,就得在這個山溝溝里和日寇玉石俱焚。
“大哥,唐刀次子,你打算怎么處理?”女子只能岔開話題。
“這小家伙啊!可是個聰明人,本來我還想著先晾他幾天,明明有戰功,卻還為避免樹大招風,跟我藏著掖著,結果這家伙,直接因勢利導在城門洞口給我玩了這一出,大張旗鼓的告訴我他來了。”說起唐刀,山西老漢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頭腦靈活,卻又不失剛正,怪不得軍政部那邊如此看重他,聽說他要滯留我第二戰區作戰,就連發幾封電報催他歸建,很久沒見過如此有趣的年輕人了,希望他此次能給我帶來點驚喜。”
“告訴司令部,晚飯前,我見他,給他一個小時時間!”說完,山西老漢手上端起紫砂壺,重新坐回他的躺椅,閉目養神。
不說別的,僅憑一個小時時間,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要知道,就算那位傅姓大將前來,也只給他留了半個小時時間,而那句晚飯前,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戰區司令部里的各級軍官,又有那個不是人精?
而唐刀那邊則是就帶著200余騎兵直奔戰區司令部所在地,此時臨汾可不是什么大后方,日寇大軍就陳兵數十公里之外,城內常有大批軍隊行進,百姓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進入戰區司令部后,是一名少將級參謀接待的唐刀,因為山西老漢的態度,這位少將高參可沒對唐刀拿腔拿調,將大老的意思轉達后,親自陪同唐刀去安置歇息的地方。
200余騎兵則是實在沒有可安置之地,臨汾城本就不大,此時駐扎了近13000軍人,已經是填得滿滿的了,唐刀干脆就讓他們返回城外臨時駐地,那里還有輜重營的一個大車連和馱馬連。
你別說這個年代物資貴乏,那是對老百姓來說,像臨汾這種位于晉省西南的大城,竟然還有酒店,而且還是那種很土很豪華的西式酒店,雖然唐刀看不上,但對于夏大雨和彭沖來說,這絕對是頭一回見,酒店房間里竟然還有電話和浴缸你敢信?
當然了,‘豪華’酒店可不能完全代表戰區司令部對唐刀的重視,那位負責接待唐刀這個小上校的少將,留了兩個勤務兵在酒店不說,還有一個荷槍實彈的警衛班在酒店門外和樓道內站崗值班,這絕對是將軍甚至是中將的待遇。
至少,許多從前線返回的少將旅長、師長級軍官是沒這個待遇的。
“團座,彭連長,戰區司令部這是對您夠客氣的啊!是不是因為覺得咱們在城門處受了委屈?”夏大雨頗為好奇。
“小子,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四行團級別是不高,但咱們能打仗啊!沒這個的話,咱們現在可不是在這兒,而是被別人少將旅長一聲令下幾千人圍著呢!”彭沖輕笑道。
能得一個戰區司令部如此待遇,彭沖亦是與有榮焉,對唐刀更是欽佩,他可是老牌軍人,知道上級長官為何重視你,他們現在獲得的待遇,都是全團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那邊唐刀則打開窗戶向外掃了一眼,看到街角處蹲著的一個閑漢抬頭,兩人對視一眼,唐刀便知道先行入城的兩組特種兵已經跟上來,并已經就位,自己這開窗戶讓他們知道自己所在具體方位。
這才轉過頭來和兩位下屬說話:“嘿嘿,彭沖你這可只說對了一半。”
“怎么?”彭沖一愣。
除了戰力,四行團還能有什么讓大名鼎鼎的晉省之王重視的?
“咱們這次帶的百兩黃金,可足夠我們所有人包括騎兵營在這大酒店住上一個月的吧!但現在就咱們三個住兩三晚,你說那位是不是占大便宜了?”唐刀拍拍裝有大黃魚的皮箱笑道。“就這,還沒給咱們準備吃的,還得咱們自己掏錢,你說他是不是個老摳?通知咱們晚飯前去,你別以為晚飯就有點了,那得看咱們的禮重不重,不夠份量的話,稀飯你都喝不上。”
唐刀如此一說,彭沖和夏大雨都笑起來,剛對那位生起的一點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不管戰局如何糜爛,但有一點是永恒不變的,當官的貪婪之心。
受苦的是百姓,與他們何干?他們最愛的,永遠是錢和權。這永遠都是上層階級對底層階級的態度。
唐刀對人性的理解雖然沒有多深刻,但歷史的真相告訴過他,這世上最厲害的有兩股力量,一種是擁有崇高理想的書生,一種是被逼上梁山的勞苦大眾,當這兩股力量糾纏于一處為一種理想而奮斗時,將會無堅不摧。
這也是唐刀選擇追隨歷史的最重要的原因!
因為,席卷一切的浪潮終會隨著這場不破不立的偉大衛國戰爭而來,那是大勢,不是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安置好后,唐刀便帶著兩人逛逛這個有著古老歷史的城池,順便吃個午飯。
前世的唐刀去過原城,而那一晃可不是十年,而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現在已是民國時期的晉省。
夏大雨來自江南水鄉,來到晉東也是在山溝溝里打轉,可沒來過臨汾這種自帶粗獷的北方城市,自然是極為興奮。
晉省的飯食特色自然是面食,而最具特色的面食就是各樣的面條,甚至可以說是晉省將面條發揮到了極致。
那這頓中午飯,自然是非面條不可了。
雖然這個時代的物質原沒有數十年后那般豐富,但面條種類依舊繁多,其中最出名的刀削面自然是不得不嘗。
以小麥面粉制作,和好稍硬的面團,再用薄刀片削出中間厚兩邊薄的柳葉形條形面皮,入鍋煮熟后竟顯晶瑩剔透,淋上肥瘦適中肉片熬制的鹵汁兒,還未入口就鮮香撲鼻,入口外滑內筋,軟而不粘,只吃得小光頭胃口大開,一人竟然吃下去三碗,撐得肚皮鼓鼓的,惹得彭沖笑了他好一會兒,卻渾然沒注意到自己也吃了三大碗下肚。
唐刀也不比兩個屬下差多少,他面前已經是三個空碗,還在努力干第四碗!
三名四行團軍人因為北方面食胃口大開,使勁兒干飯,似乎沒有注意到數十米外至少有不下五雙眼睛盯著他們這三個大肚漢!
“四行團,恐缺軍糧!”半個小時后擺在山西老漢的情報,讓山西老漢忍不住揉了揉隱隱發疼的眉頭。
四行團能打仗他喜歡,但若是又是來找他要軍糧物資,他可是要趕人的。
就是如此現實,這方面真的很難有人出其左右,這就是晉省嚴老摳!
ps:昨天有同學至親離世,去陪同學枯坐一日,盡同學之本分,都是獨生子女,無可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