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什么,不就是個上校團長嘛?敢在臨汾城動刀動槍的,我看他這個團長也是當到頭了。”捂著手腕臉色蒼白的‘撈到死’依然還想嘴硬。
“啪!”額頭上已是汗珠滾滾的陸軍上尉一伸手,狠狠給了這貨一個大嘴巴子。
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輕人是川軍那個團的團長,但他知道一點,如此年輕就能成為團長,而且還是一個主力團團長的,背后沒點大背景能行?
當然了,讓他狠狠一個大嘴巴子扇旅長便宜小舅子臉上的舉動,更多的,卻是因為年輕陸軍上校掛胸前的兩個勛章。
一個步兵連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都和勛章沒什么關系,就算那一天拿到了,估計也是俗稱的‘追贈’,這位的從軍生涯中絕不會親眼見過這些勛章。
但這位晉綏軍陸軍上尉恰好見過,那是原城保衛戰之后,他的一位同鄉,在少校營長的職位上戰死,被‘追贈’國鼎勛章。
年輕上校胸前佩戴的一枚,除了綬帶不同外,其余皆和掛在他同鄉遺體胸前的勛章相同。
陸軍上尉知道,綬帶不同,那是分為9級的國鼎勛章的級別不一樣,而他同鄉已經屬于校級軍官,那這位陸軍上校胸前佩戴的勛章究竟是幾級?
而相對于這枚他曾經見過的勛章,另一枚以鍍金鑲邊,琺瑯材質為底,青天白日為中心的勛章更令人心驚。
究竟是什么樣的勛章,竟然以國旗為中心,細思極恐啊!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種勛章,就憑這一枚勛章,別說他們那位旅長動不了這位,就算是那位主導晉省二十年的戰區上將司令官想動,估計也是頗多顧忌。
沒點兒底氣,人家一個騎兵營敢大張旗鼓的在城門口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就這,勞道石這個不知死活的貨竟然還敢咋呼,他不挨打誰挨打?
“好你個江大頭,你敢打我?”被一巴掌打得另一邊臉以肉眼可見速度迅速紅腫起來的‘撈到死’不可置信的看著陸軍上尉。
“打你怎么了,傅旅長如果知道你干的蠢事兒,恐怕就不是老子這一巴掌能解決的了。”陸軍上尉眼中浮上猙獰。
眼瞅著平時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同團上尉連長竟然一副要吃人的臉色,‘撈得死’很明智的閉上嘴巴。
他好歹在軍中也混了兩年,知道那些人能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有便宜妹夫在后面撐腰,他可以得罪團長甚至營長,那些人還想往上爬,多半為忍了一時之氣,但那些上了戰場基本都是處于一線的步兵連長們可是滾刀肉,得罪了他們,那走夜路可得小心,打斷腿或是打破頭那都是輕的,戰場上輕飄飄的下個命令,就把你合理合法的送去閻王殿了。
至于說什么不聽命令,戰事激烈之時,抬手一槍就給你斃了,再給你扣個逃兵的帽子,別說旅長,就是戰區司令官都救不了你。
見勞道石終于消停了,陸軍上尉帶著幾個人一路小跑到已經穿上陸軍上校制服的唐刀面前,規規矩矩的行了個軍禮,臉上堆著笑:“不知道長官是川軍那個部分的,我好去給我們團座通報一聲,讓他親自來迎接你。”
陸軍上校這么說也沒毛病,在他們團的轄區鬧出的亂子,自然該他們轄區來解決,唐刀是上校團長,對等的來一個團長,雙方地位平等,又沒真打起來,對方也沒吃什么虧,說幾句場面話,這事兒估計就這么按下去了,不會扯到更高層面。
“我是川軍第22集團軍麾下四行團的唐刀,此次前來臨汾,是來向戰區嚴長官匯報晉東前線戰況,原本是想不驚擾各位,沒想到在此地被留難,只好讓麾下騎兵營護送我去司令部了。”唐刀抬手還了一禮,澹然回答道。
陸軍上尉臉上的汗更多了。
倒不是因為唐刀的名字和番號,陸軍上尉對四行團的稱呼感覺有些耳熟,但卻因為緊張一時想不起來。
他緊張的是這位唐團長輕飄飄扣下來的這個大帽子,人家說了是來給戰區司令官匯報戰況,而且原本是秘密行動,現在卻給變成了昭示天下,哪怕現在城門周邊幾乎已經沒有什么百姓。
“誤會,誤會,全是誤會,我團身負守城之責,自不敢有所輕忽,有得罪之處還請唐長官原諒。”陸軍上尉還算機靈,話鋒一轉,把刁難變成認真負責。
“唐長官,我團團長距離此處稍遠,還需些時間才能抵達,此處是交通要道,百姓人來人往諸多不便,我營軍營離此不遠,唐長官您看您和貴部.......”陸軍上尉繼續說道。
“好!”唐刀貌似倒也很好講話,點點頭同意了。
不過,在路過臉腫如豬頭的勞得石的時候,卻是說道:“此人是此場鬧劇之關鍵,需得一同前往!不然我不好給嚴司令官交待。”
陸軍上尉臉色一凜,眼前這位年輕團長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人家這是咬死了‘撈到死’,偏生這個‘撈到死’又是個滿屁股都是屎的貨,別說嚴查,隨便找個人問問,他都得受軍法。
可他就是想包庇也包庇不了,人家那邊留下的幾名荷槍實彈的騎兵一聽自家團長這么說,立刻兇神惡煞的向‘撈得死’圍過來。
“江連長,不,江大哥,你得為我做主啊!”被幾個兇神惡煞大兵圍起來的勞道石慌了,帶著哭腔哀求道。“這是我們晉綏軍的地盤,你不能讓旁人如此欺負我啊!我咋說是晉綏軍副連長啊!”
雖然勞道石這貨就是個上不了臺面的貨,但他有句話說得對,在自己的地盤上被友軍的人帶走自己人,晉綏軍丟不起這個人,何況人家還有個旅長級的便宜姐夫呢!
“唐長官,您看這樣行不行,我負責帶上他,我們團座也一定會給您一個說法,但您這樣.......”陸軍上尉只能硬著頭皮向唐刀說道。
“行!但若是我等會兒見不到他,他就是我百萬川軍死敵!我川軍與日寇血戰沙場無懼死亡,更不懼任何小人!”唐刀揮揮手,示意自己麾下散開。
但輕飄飄地丟下的那句話,卻是讓陸軍上尉和‘撈到死’的一顆心直接掉到了定眼。
唐刀說的是‘他’,但言下之意又如何不是一種赤果果的威脅?這個‘他’指不定就是一個團甚至是一個旅,又或是......
一個團長說這個話或許是大了些,但如果不讓人家出這口氣,這話傳到川軍更高層長官那邊去,那麻煩一樣大了。
狠狠瞪了面如死灰的‘撈到死’一眼,陸軍上尉一揮手,立即有幾名士兵將‘撈到死’圍住。
隨著唐刀進城,城外已經收拾好武器的200余騎兵就在晉綏軍的目送中,轟轟隆隆進入城門。
羅萬箭看到這一幕,簡直是慶幸的不能自己,虧得是自己男人的直覺救了他,那個年輕團長霸氣的令人難以置信。
‘百萬川軍的死敵!’這話簡直了。
做軍人,就該做到這個份上吧!看著騎兵們跟隨自己長官入城的威武背影,羅萬箭突然升起這樣一種覺悟。
看看自己和麾下士兵們衣領都沒扣上,綁腿也松松垮垮的,陸軍中士沒來由的一陣羞愧。
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么對唐刀有一種沒來由的畏懼,那是身姿,雖然沒有刻意而為,但挺拔如松的腰桿,就像一桿槍。
這樣的人,哪怕是穿著普通衣裳,也無法掩蓋他的光芒,屬于真正軍人的光芒。
羅萬箭也可以感覺到,那些背著各種各樣軍械的騎兵們,對他們長官的尊敬,不是源自于軍銜官職,那是出于骨子里的尊敬。
“都給老子整理好軍容,腰桿挺直了!”羅萬箭在城門恢復平靜之后,突然間厲吼起來。
不知道自家班長抽了什么瘋,但沒人敢反抗他,尤其是在剛出了這么檔子事兒的當口。
這些士兵們當然不知道,剛剛這一幕給了自家步兵班長多大的心理沖擊。
成為一名真正軍人,有朝一日也能像那位唐團長一樣,光芒萬丈的站在人群中,是這位小小陸軍中士心中不斷升騰的野望。
羅萬箭的野望最終不知道是不是如他所想的實現,但這個陸軍中士之名,最終刻到了未來矗立于晉東南最高山巔的英雄紀念碑上。
陸軍中士成為該步兵班又一名戰死的步兵班長,在被稱之為晉東南保衛戰的戰役里。
但這位小小陸軍中士下葬的殘軀上,卻掛著他的團長都沒法獲得的勛章。
一個百分之七十都是新兵組成的步兵班,在那場阻擊戰中,連他們的團長都以為該步兵連全軍覆沒,宣布該連編制撤銷,無任何給養送達的情況下,步兵班堅守該連陣地達72小時。
全班官兵最終幸存兩人,不包括一直戰斗到最后拿起四枚手榴彈沖向涌入戰壕日寇群的羅萬箭。
小小的陸軍中士,死了,但卻做到了,在驚駭的日本人眼里的光芒萬丈。
他抄起手榴彈的背影,在中國人眼中,更是!
唐刀也未曾想到自己因為川軍受辱決心大鬧一場的舉動,會對一名小兵影響甚深。
唐刀此刻的舉動很簡單,川軍是根硬骨頭,不管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誰想侮辱他們,就得付出代價。
晉綏軍在歷史上聲名不顯,但實際上他們的裝備在所有中國軍隊序列中屬于上乘,戰斗力也并不弱,不然的話,日本華北方面軍派出第5師團、第20師團、第16師團等主力師團,依然沒有在半年內一口將晉省吞下,那其中有晉省多山地形原因,亦有第二戰區所有中國軍人拼命的結果。
只是,對于來自未來的小蝴蝶來說,無論是誰,都不能向英雄身上潑臟水。
既然要鬧,就鬧得大一點,最好能傳到那位著名老摳的耳朵中。
和戰區司令官還未見面就落個刺頭的名聲,換在和平時期那很要命,但在這種戰時,卻說不定有著意想不到的效果。
再說了,現在老摳因為糜爛的戰場自己都焦頭爛額,對于唐刀這種戰將,只能是他需要唐刀和四行團,而不是唐刀需要他,要是那位腦瓜子不靈清,唐刀也不怕他,四行團本身就在川軍麾下作戰,上面自然會有大老幫他擋著。
此時的中國各大戰區司令官,可從未獲得過軍令如山的待遇,哪怕是拿了尚方寶劍尚在徐州的那位桂省大老呢!某些人的嫡系軍隊,他想調動,沒上面那位點頭,他休想調動一兵一卒,放在第二戰區,幾乎是同樣的道理。
想用戰區司令官的職權留難唐刀,那他真是想多了,唐刀掛上四行倉庫之戰和晉東之戰所獲勛章,就已經足以讓任何人滅了這個心思。
‘國之英雄卻被奸人陷害,親者痛仇者快!’的新聞標題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全國軍民面前,別說上將,就是最上面那位都吃不住。
唐刀可不是一時意氣,所有行為都是謀定而后發。
所以,哪怕是面對聽到此事后親自到場的某少將旅長,唐刀依然強硬。
“侮辱友軍者,放在戰時,就是死罪,看在傅長官的面子上,那就馬鞭40吧!”在軍營中,唐刀面對騎著馬飛奔而來的陸軍旅長,輕描澹寫的說道。
在場的晉綏軍軍官們臉色皆是難看的不行,他們沒想到惹到的川軍年輕團長會如此不給面子,哪怕是面對比他高一個級別的陸軍旅長,依然堅持要處罰鞭刑。
40馬鞭,很重,足以將一個成年人抽個半死,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晉綏軍的面子,這馬鞭是抽在那個口不擇言的混蛋身上,更是抽在晉綏軍的臉上。
陸軍上尉和勞道石等人忘記了四行團和唐刀的名頭,可不意味著正在庭院中喝茶聽曲的陸軍少將不知道。
一聽到手下來匯報,一個自稱第22集團軍麾下四行團團長唐刀的人和自己那個多少沾點兒姻親的混蛋起了沖突,原因還是當著人家的面說川軍是叫花子軍,陸軍少將當時就砸了手中的茶杯。
不是惱怒有人敢惹自己的人,而是,自己人惹的不是一般人那!
四行團就不用說了,全國之軍中,能擁有以戰場命名的步兵團有幾個?四行團就是其中之一。
而他們的團長唐刀,先戰四行,再戰松江,而后嘉興、廣德,可是一路拼殺出來的超級狠人,宰掉的日本人都是以千計算。
這樣的家伙,誰敢就當他是個陸軍上校,不知多少旅長、師長碰到他都是平等相交。
所以,這位大旅長離的不近,卻是幾乎和他麾下那位上校團長一同抵達軍營,自見到將勛章掛上的唐刀第一面,他就知道糟了。
人家連勛章這種類似于‘丹書鐵券’的榮耀都擺出來了,明擺著是不肯善罷甘休。
果然,哪怕這位少將旅長已經把姿態放得很低,但唐刀的條件依舊苛刻的讓人難以接受。
勞得石再如何混蛋,那也是他這個少將旅長的人,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唐刀這是一點也不給他留面子啊!
堆了半天笑容的臉一下就冷了。
場中的氣氛勐然沉寂下來,近乎于凝固。
清清嗓子,剛想說話,一名掛著中校軍銜的軍官急匆匆從軍營外走來,附在陸軍少將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陸軍少將的臉色微微一變,掃了一眼唐刀,剛剛消失的笑容重新浮現。
“此人有眼無珠,沖撞了唐團長,自是該打!那就如唐團長所說。”陸軍少將揮揮手。“還愣著干什么,拖下去,行刑!”
滿場晉綏軍軍官皆不可置信,勞道石的慘嚎聲響起,而唐刀卻硬是一直站到40馬鞭抽完,勞得石氣若游絲,才向陸軍少將行了個軍禮,握著手說了幾句場面話帶著麾下騎兵離開。
那種囂張,簡直是聞所未聞!
沒人知道中校副官究竟在少將旅長耳邊說了什么,直到許久以后,才有人傳出這個秘密。
戰區司令部傳出命令:“唐刀上校此行乃為軍事機密,暴露行蹤者當予以重處!”
這只是他們能知道的。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在四行團騎兵營于大道上狂奔至城門口的消息送到一座幽靜小院后,那個帶著黑邊眼鏡一臉嚴肅眼神犀利的老人,是個什么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