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竟然是一名陸軍中將。
隨著他怒容滿面的跳下車,卡車后斗里也跳出一群手拿沖鋒槍戴著紅袖箍的士兵,殺氣騰騰的向場中圍過來。
場中正在對峙的士兵們的臉色瞬間都變得緊張起來。
顯然,這才是真正的戰區督察隊,更要命的是,帶頭的還是一位中將長官。
或許,只有站在唐刀馬前的上校副官暗中舒了一口氣。
這位中將長官來得恰是時候,
否則,他這一讓步,20軍團的面子就被注定不敢有所動作的他丟到太平洋去了。
“都給我把槍放下!刀收起來!”濃眉大眼的中年軍人龍行虎步走過來,掃一眼場中,眼中怒色更甚。
唐刀微微一皺眉,卻是微微額首,
自己也主動跳下馬。
以呂三江為首的騎兵們將刀還鞘。
唐刀當然不是愣頭青,
他可以選擇和20軍團的數十人武裝對峙,
甚至不惜掛上勛章冒著開戰的風險前行,那是唐刀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把握他們不敢開槍。
因為這群軍人看似裝備精良,但他們面對騎兵的刀鋒時飄忽不定的眼神告訴唐刀,他們沒有幾人上過戰場,他們那里有破釜沉舟的勇氣?若是換成67軍和43軍或者88師那種長期在前線的,唐刀可萬萬不會如此做。
只是,敢碰撞不占理的20軍團所屬是回事兒,現在這位陸軍中將帶著戰區督察隊前來,沖著那兩顆金星,唐刀無論如何也要給他面子的。
不然的話,四行團得罪的可就不是一個20軍團,而是整個第五戰區了。堂堂第五戰區司令部想陰四行團還不簡單,一紙軍令就調他四行團去前線了。
更何況,唐刀還有種很奇妙的直覺,這個點出現,卡的幾近完美,比他直接狠狠扇20軍團一個大耳刮子的結局要好的多。
畢竟,
把心胸狹窄的那位往死里得罪,他這幾天可也得小心翼翼,指不定那里就會有人打黑槍。
“長官好!”跳下馬的唐刀和上校副官倒是很一致的向穿過人群走來的中年軍人行軍禮。
“好的很啊!日寇犯我河山不說,我們中國人自己還刀槍相向!你們真是好樣的,真給我中國軍人長臉。”中年軍人也沒還禮,停步站在唐刀和上校副官面前,怒容滿面。
“張軍長,不敢,我們剛剛只是和四行團的弟兄們產生了點小誤會,在您來之前,誤會已經全部解除了。”上校副官顯然是認識這位陸軍中將的,連忙立正回答道。
“是這樣嗎?”中年軍人將目光投往唐刀。
顯然,他也不想事情鬧大,看似疾言厲色,其實也不過是將兩派人馬的火頭都壓下。
“報告長官,我部和20軍團弟兄們的沖突皆因這家黑心糧行坑害百姓而起,我部和20軍團弟兄都只不過想帶走這個壞了良心的掌柜交至警察署,給徐州民眾一個交待。現在,已經全部交涉好了。”唐刀也立正答道。
上校副官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
他可沒想到打蛇隨棍上的唐刀會直接把湯氏糧行給綁架上。
“哦?”中年軍人聽唐刀這么一說,
臉色和煦很多。
目光瞟向上校副官,顯然在等他的回答。
“是,
我和唐團長已經協商好了,由我部負責將黑心糧商綁至警察署。若查獲有功,為我兩部功勞,絕不會少他四行團半分。”上校副官咬著后槽牙,只能隨著唐刀的話來說。
不這么說的話,他怕事情會變得更糟。
實在是,眼前這位大軍長很特殊。
本就在燕京之變事件中憋了一肚子火兒無處發泄的這位59軍軍長,原本就對湯氏糧行所作所為很不滿,指不定就借著這檔子事兒豁出去把湯氏糧行發國難財這攤子爛事給捅個底朝天,若出現那種情況,可就再無轉圜之余地了。
像現在,把罪責全部丟到那個開始全身瑟瑟發抖的王掌柜身上,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原來都是為國為民情急之下的爭執啊!”中年軍人聽到兩人回復之后,臉上表情更顯和煦。“如此甚好!”
“不過,你們二人因為爭搶功勞而驚擾民眾,也是罪責難逃!”中年軍人的眼神又陡然變得凌厲,看向上校副官:“你20軍團今日之事,我會上報戰區司令部通報與你部湯長官!”
“是!還請張軍長看在職下為國效命的份上,在湯長官面前替職下美言幾句。”上校副官再如何無奈,這會兒也只能老老實實裝孫子。
“還有你,唐團長,數場大戰中你部戰功彪悍,但這也不是伱恃寵而驕的理由,我命令你立刻帶著你的人立刻離開,而后上交一份自省報告與我,等候戰區司令部發落。”中年軍人目光掃向唐刀。
“是!”唐刀也立正昂首挺胸回答。
心里卻是徹底放下心來。
他的感覺是對的,這位他不認識的中將軍長絕壁是來幫他的。
且不說都不認識他就直接喊唐團長,就說他處理此事的態度也是向著他的。
別看又是什么上交自省報告又是等戰區司令部發落,其實不過是板子舉的高罷了,落不落下來都不一定。他四行團所部可不是第五戰區所轄部隊,等發落下來,早就不知離開此地幾百里地去了。
“還不走,難不成還等著我請你們喝杯茶?”見唐刀口頭上說的好,卻是半步不挪,中年軍人眉頭微微一擰。
“報告長官,受驚擾之民眾尚未離開,我怕.....”唐刀昂首挺胸回答。
一句話說得上校副官臉色綠油油的,唐刀這意思卻是很明白,他要救的人還沒走,他當然不會輕易離開。
“嗯!”中年軍人顯然也在等唐刀這句話,微微點頭,看向上校副官。
上校副官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示意幾名麾下:“全體列隊!”
20軍團的數十名士兵聽到命令,也都大松了一口氣,老老實實排列站好。
“各位父老鄉親,因為城防軍事演習驚擾各位,抱歉,各位父老鄉親請自便!”一名跟在中年軍人身后的上尉在得到自己上司示意后,高聲向周圍宣布。
被兩軍對峙嚇壞了的民眾這會兒自然是如蒙大赦,一刻也不停留的離開。
中國人愛看熱鬧這種天性是必須可以保證安安全全當吃瓜觀眾的情況下,像剛剛兩軍險些刀槍相見的情況是絕不在其中的,不是有槍指著,老早這一片就空蕩蕩的了。
幾個差點兒沒嚇癱軟的難民倒是也挺有眼力勁兒,見明心沖他們遞過來眼色,立刻爬起身跟著民眾們一溜煙兒的都跑不見了。
“長官,我小弟還在那邊,小家伙沒見過大世面,這會兒嚇得腿都軟了,我去接他過來。”唐刀指指明心,請示道。
遙遙看看那邊還提著一把大劍的小道士,中年軍人嘴角微微一抽。
就剛才這數十條槍互相指著腦袋的情況下,這個小道士還敢拔劍相迎,那像是沒見過大世面?那腿更是不可能軟,而是頭鐵的讓他這個從軍幾十年的老牌軍人都佩服啊!
怪不得老吳跟他聊起唐刀基本就用滾刀肉這個詞來代替,實際上這貨比老吳所說的還滾刀肉幾分。
不過,怎么說呢?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唐刀,又頗為桀驁,但他依然很難討厭他,尤其是看到他麾下20名騎兵有超過一半人胸前掛著的各種勛章的以后。
面對強權,不光是鐵著腦袋硬干,有勇有謀才是正理,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戰勝更狡猾兇殘的日本人。
這事兒,處理的很符合他心意。
而那邊的明心,被唐刀這種‘腿都嚇軟’的評價弄得哭笑不得的同時,更多的是驚訝,他敢保證從未見過這名鐵血軍人,怎么就成他的小弟了?
換成別人,被這樣來了一番不切實際的評價,心高氣傲的明心或許會有些不爽,但對于眼前這個面對沖鋒槍、機槍組成的槍林彈雨依舊無畏前行來解救他的軍人,明心卻是很難討厭的起來。
他卻是知道,如果沒有這位,他和這數十名軍人拼殺起來的話,他能活著的幾率最多也就五六成,幾名難民和現場民眾卻不知有多少會為此戰殉葬!
上校副官低下頭,不然的話,他怕自己眼角壓制不住的抽搐被所有人看到。
到這會兒,他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位59軍軍長對唐刀的態度可比他強太多了,整不好,兩人是一伙兒的。
67軍和59軍,一個是東北軍,一個屬西北軍,有交情是再正常不過。
20軍的臉,算是被兩個雜牌軍打的啪啪響。但,再如何不滿,他也只能放在心里,唐刀和他掛滿勛章的騎兵還好說,但和戰區督戰隊開戰的大罪,他一家人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唐刀大踏步走向明心,微微一笑,拍拍明心肩頭:“跟哥走,陸中達那家伙還在等你。”
明心腦海里劃過第一天幫助自己的陸軍中士的面容,恍然大悟!
大劍歸鞘!
伴隨著馬蹄聲響起!
唐刀牽著馬和明心并肩離開,騎兵們騎著馬跟在其后,中年軍人見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也跳上卡車和一眾重新上了車斗的督察隊士兵們離開。
現場只留下臉色鐵青的上校副官和雙腿抖若篩糠一般的王掌柜、以及一票大氣都不敢出的警察們。
“長官,職下等.....”警長哈著腰有些艱難的開口。
好不容易,等到上校副官一擺手。
“收隊!”已經當了半天路人的警長如釋重負,帶著十幾名屬下趕緊離開現場。
再不跑快點,他怕惱羞成怒的這位改變主意把他們留下來,那才是大大的糟糕了。
這絕壁是這位警長先生這一生中見過的最牛逼的神仙打架,上校副官本已經是他面對面打過交道的極牛逼的人物了。
那不僅僅只是他領章上的陸軍上校軍銜,實際上是他幾乎代表的是那位湯姓長官的身份背景。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牛逼大人物,依然被壓的像個灰孫子。
一身霸氣出場的那位四行團唐團長很牛逼,尤其是當其命令全部騎兵掛上勛章的那一刻,生于市井長于市井的小警長都明白,那位孫副官輸了。
無論他開槍還是不開槍,都輸的徹徹底底,開槍,他大罪難逃,不開槍,他背后那人也絕饒不了他。死罪和活罪之間他只能二選一。
幸好,他的選擇和小人物警長的選擇是一樣的,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等到那位中將軍長出現,形勢更是一邊倒,最牛逼的是,人家啥話都沒說,就間接的逼迫他承認王掌柜的罪行。
原本被打腫的臉又雪上加霜。
大人物們也不好混那!還是當個小人物比較好,警長暗自慶幸著兩條腿邁的飛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心里更是打定主意,回去后就申請調離這個無比熟悉的街區,哪怕少搞點錢也絕不再摻和湯氏糧行之事。
整不好,那其后有更高層次的博弈。
你別說,小人物的格局雖然有限,但角度卻是沒錯。
仗著湯姓長官的權勢,湯氏糧行強擠進徐州分上一杯羹的行為,早已被各路勢力所不爽,今日是因為明心小道士這個意外惹出了唐刀這個滾刀肉,不知有多少人在后面拍手稱快,并推波助瀾打壓湯氏糧行,群情之洶涌就連那位湯長官也不得不暫且吞下這口惡氣,顧不上對唐刀打壓報復。
等到日后戰況稍緩,他再想對唐刀下手時,才痛苦的發現,唐大團長別說不吃那一套,就連他背后的老大都拿唐刀沒辦法了。
“孫副官,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尖臉王掌柜抖抖索索湊過來,小聲詢問。
“算了?”上校副官看著面目丑陋的始作俑者,不怒反笑,聲音卻冰冷的猶如萬古不化的冰川,“當然不能就這么算了!”
“一個小小的上校團長,就敢這么囂張,他背后......”王掌柜連忙點頭哈腰陪笑。
“啪!”的一聲。
王掌柜足足原地旋轉了一圈,原本那半張瘦臉,肉眼可見的紅腫起來。
整張臉肥嘟嘟的,可比先前要可愛多了。
“孫副官你......”王掌柜不可置信的看著輕輕擺著手,顯示他手也很疼的上校副官。
“他是小小上校,那你這個替你東家惹下大禍的王八蛋又算什么東西?”上校副官尚不解恨,狠狠的一腳又踹過去,把徹底懵逼的王掌柜踹倒在地。
上前一步,蹲在委頓在地的王掌柜身邊,低聲道:“你今天以此充好,敗壞你東家名聲的惡事注定會被捅到上面,換做平時估計也就挨幾板子交些罰款,但現在可不同往日,戰時用軍法,若是扯出你東家恐怕誰臉上都不好看。念在你平日辛勤做事的份上,我給你半個小時時間寫信給家人交待后事,后面你自己知道該怎么做了!”
“孫副官救我!”王掌柜眼睛猛然瞪大,身下已然是一片濕漉漉的。
“救你?那誰救老子?”上校副官站起身,厭惡的看了一眼丑態百出的王掌柜。“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孫副官,我給你錢,1000大洋,不,5000大洋!我自己去認罪,絕不牽連其他人。”王掌柜高聲哭嚎起來。
他原本已經足夠謹慎,對本地人只摻三分之一石子,而那幾個衣衫襤褸的難民,他才用上一半石子兌糧食的糧袋,哪能知道那些低賤的難民還能牽出如此可怕的人物?
“你想認罪,有些人可不一定就只定你一個人的罪!”上校副官眼神冰冷,一手捂住口鼻,沖身后微微一揮手。“既然王掌柜不愿意自己上路,那你們幾個就幫他一程,記住,別太粗暴,弄出外傷來就不好看了。”
幾個軍人走上來,像拖死狗一樣將癱軟在地的王掌柜拖進糧行。
當日下午,警察署收到20軍團聯絡部送來的一具尸體。
為謀私利,以次充好賣糧導致湯氏糧行出現民眾爭端的前臺王掌柜畏罪上吊自殺,湯氏糧行上下對此人之行徑無不切齒痛恨,特將此人交予警察署查辦。
人家湯氏糧行都這么說了,警察署還能怎么做,只能就此結案,并將調查向上呈報。
上面,甚至連回信都沒有。
湯氏糧行照常營業,排隊的民眾也沒減少,就是糧行掌柜換了一人,該摻沙子的糧食還是有沙子,只不過比往日里卻是少了不少,這已經讓民眾們很滿足了。
而徐州城內繁花大街上的那場兩軍驚心動魄的對峙,仿佛就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唐刀,則將明心和愿意離開的數十名難民送出徐州城和在馬市外等候的輜重排匯合后,帶著呂三江和幾名騎兵再度返回徐州城,直奔67軍的聯絡處。
顧西水傳來消息,吳大軍座正在那里跳著腳罵他。
唐刀惹這么大禍,挨罵也是常規操作,那位中將軍長卡著點前來,估計也是老吳同志求的援。
不是唐刀犯賤非要再去當面挨罵,而是,他知道了那位軍長的來頭。
他是59軍軍長,現在也在67軍聯絡部。
那一位,可不是普通的中將軍長,他是陸軍中將,但領的可是二級上將銜,更重要的是,他可是未來整個中國都承認的英雄將領。
他不僅是抗戰期間中國軍隊犧牲的最高將領,也是二戰中盟軍犧牲的最高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