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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來自金山的口信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上等兵被硝煙熏得黑乎乎的臉上流下來,將原本就因為摩擦導致腫脹而顯得有些丑陋的臉弄得更是觸目驚心。

  大顆大顆的淚珠,滑過臉龐,滴落在衣服上,浸濕了他臟乎乎的軍服。

  他是如此的傷心,以至于,還有大量的鼻涕泡冒出來,就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可沒人嘲笑他。

  兩名將軍神情嚴肅,唐刀神情凝重,澹臺明月眼中噙著淚花,同為軍人,他們都能感覺到上等兵內心濃烈至極的悲傷。

  也沒人勸他,所有人都在等,等一個小兵哭完。

  一口氣哭了一炷香功夫,宣泄完悲傷的上等兵拿著衣袖擦了擦已經被淚水和鼻涕糊得一塌糊涂的臉,竭力站起身,站直,向著兩個將軍和唐刀行軍禮。

  “報告長官,62師367團團部勤務兵強三娃奉命向松江縣城通報金山縣城戰報。”

  “嗯!你說!”吳中將抬手還禮。

  “金山縣城已于11月5日傍晚時分失守!請諸位長官做好迎戰日寇準備。”上等兵強三娃繼續報告。

  兩位中將和唐刀三人驚訝的對視一眼,這個情報對他們不僅意外而且太重要了。

  金山縣城守軍竟然堅守了一個下午才失守?

  要知道,灘涂防御能堅持一個上午,那是因為日軍沒法投入大量兵力,而且登陸戰本就對守方有利。

  可當日軍登陸戰獲得勝利,那上岸的日軍少說也得一個旅團甚至更多撲向不遠處的金山縣城。

  金山縣地處偏遠,城墻防護萬萬不能和松江這樣曾經當過府城的城池相提并論,守軍據說也不過是一個步兵團,而且還是參加過淞滬之戰后并沒有得到補充的一個團。

  該團自從午后發出金山衛灘涂防御戰失利的電報后就和其師部斷掉聯系,所以戰區司令部根本沒法向松江前線通報關于11月5日下午金山方向的軍情。

  所有人只能當他們那會就已經被擊潰,團部失去通信能力,沒想到,他們竟然堅持到傍晚才被攻破陣地,這個由口信帶來的戰報實在是令人意外。

  當然了,意外遠比不上這條戰報對于中方的重要性。

  唐刀腦海里開始瘋狂計算。

  如果金山縣城只是在傍晚時分失守,那意味著日軍主力絕沒有時間連夜向松江進軍。

  金山縣城至松江縣城陸路只有一條簡易公路,夜間行軍一旦遭遇埋伏,無疑是自己送人頭。

  想快速投送部隊,那就只能走水路,但這個時段的黃浦江可沒那么豐沛的水量,吃水數米深的大型船舶不可能往里闖,頂多只有小型炮艇或是輕型驅逐艦才能進入黃浦江水道。

  那樣投送的兵力也有限。

  或許,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在黃浦江兩岸做做文章。

  當然,利用航道做文章還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如果日軍陸軍主力不敢夜間行軍,那就意味著,松江又多爭取了一個白天的時間,這不光是對松江前線還在竭盡所能構筑工事的中方官兵們有利,對已經蜂擁踏上唯一那條公路的數十萬大軍也算是一根救命稻草。

  唐刀幾乎已經看見兩個中將眼中同時閃起的神采。

  唐刀能想到的,從軍超過二十余年的老牌軍人自然更能想到。

  或許這突然多出來的十二小時,就能挽救成千上萬中國軍人的性命。

  唐刀雖然知道,曾經的時空中,日軍也是6日傍晚和67軍幾乎前后腳抵達松江,但抵達時間太晚的67軍根本沒可能在5日夜間就向戰區司令部通知日軍具體抵達時間。

  不知松江前線情況的滬西大軍自然只能是不管不顧的撤退,導致11月6日白天,整個公路已經被堵成一鍋粥,日軍戰機幾乎是肆無忌憚的丟下炸彈,心態徹底崩掉之后,最終導致了悲慘一幕的發生。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獲知金山衛前線戰報的松江前線指揮部完全可以給戰區司令部電告,登陸日軍5日一個白天都受阻于金山衛,就算急行軍,最快也要6日下午才能抵達松江。

  比那些慌亂中的將軍們想象中的時間突然多了12小時,應該會讓他們稍微安心一些,不至于像曾經一樣丟掉重裝備拋棄傷兵奪路而逃吧!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是這條來自于金山縣城的前線戰報千真萬確,關系到數十萬人安危的時間點,容不得有半點疏漏。

  哪怕眼前這名湘軍士兵無論是其身份證明還是表現,其真實性已經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既然金山縣城失守,那你們團團部和撤退下來的部隊在向什么方向撤退?為什么不用野戰電臺向師部通報戰況?我軍如何接應他們?”郭中將目光銳利,看著努力站得筆直,渾身卻還在微微顫抖的上等兵連續發問。

  “電臺,早在日軍開始攻擊縣城的時候,就被重炮轟中,鄭參謀長和通信排全部戰死。我跟著團座剛好去前線,活下來了。”上等兵腫脹的臉猛的一抽,艱難的回答。

  屋內一片寂靜。

  “還有,長官不用費心接應了。”上等兵咬著自己的后槽牙,臉色扭曲至猙獰,才讓自己能夠回答郭中將問出的最后一個問題。“離開金山縣的時候,我遠遠看見位于金山縣城縣學的團部被炸毀了,我走之前,團座讓我給他準備了三箱手榴彈。”

  沉默,指揮部內一陣沉默。

  強三娃的意思,對于三名軍人來說,自然是再明白不過。

  不用費心接應,那自然是全團皆滅。

  “臨走時,團座為了證明我的身份,也是為了給團座夫人留個念想,將這個給了我。”強三娃從懷里拿出一個被汗水浸濕的紅布包著的小小包裹。

  澹臺明月接了過來。

  輕輕拆開,一層又一層。

  里面是兩片上校領章,和一張應該是臨時書寫的信箋。

  上校領章自然是決意和陣地共存亡的上校團長的遺物,以兩名中將對軍銜的熟悉,一眼就知道那絕對不會是偽造的。

  只是這,依舊無法證明什么。

  或許,那封手書才是關鍵。

  當澹臺明月受吳中將示意打開折疊的有些凌亂的信箋,一股子血腥味撲鼻而來,已經干涸至暗褐色的字很清晰的展示著‘墨水’的原本的材質。

  澹臺明月的手微微一顫。

  那是一封血書。

  以鮮血所書之信箋。

  字不少,卻顯得有些凌亂,向讀此信的人們昭示著書寫人在寫這封信竭力保持平靜卻終究失敗的心境。

  想來,在知道陣地即將被破,已經決意留下死戰的陸軍上校思及要與書之人時,心情依舊難以遏制的激蕩。

  “念!”吳中將低聲沉吼。

  “親愛的荷,此乃訣別之書!.”捧著血書的澹臺明月雙手再度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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