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你打算怎么辦?”
雷雄的聲音傳來。
這尚是雷雄在戰場上第一次稱呼唐刀長官,但那也許和指揮權無關,而是,他在請戰。
所有戰術級戰斗,必須得有軍令,雷雄個性放蕩不羈,但在戰場,卻最是嚴守軍令。
退守倉庫,他違令,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弟兄們。
何況,正如唐刀所言,那種糊涂軍令,他不尊。
但在此地,既已明確唐刀是最高指揮官,他既然要選擇作戰方式,就必須得請戰。
“雷連長,你既然已經決定,依你便是。”唐刀淡然作答,輕輕放下自己手里的mg34機槍。
伸手沖一邊有些不明所以的二丫招招手:“把你的沖鋒槍給我,記得壓滿子彈!”
而后,伸手撈起身邊的三八式步槍,抽出腰間刀鞘里的三八刺刀卡上,微微一笑,被硝煙熏黑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我們哥倆,一起陪日本人過一招。”
“哈哈!果然不愧是謝長官最看好的年輕人,這一仗打完,只要雷雄不死,雷雄和機炮連的弟兄們就跟定你唐刀了。”雷雄放聲長笑。
這個世界上,最懂男人的,只能是男人。
從唐刀提起長槍裝上刺刀,雷雄就知道,他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并且,表示支持。
兄弟,不過赴死而已,同往!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秒懂和惺惺相惜,直接而純粹。
雷雄長吸一口氣,高聲下令:“一連一排,聽令!”
“到!”冷鋒從拐角處出現,拎著一桿花機關跑了過來。
“我命令,你一排所有非傷員官兵,攜沖鋒槍和三八式步槍,沖鋒槍一個彈匣,步槍子彈壓滿。”雷雄看一眼冷鋒,冷聲道:“所有人跟著老子,打空完所有子彈,就用刺刀干他個狗日的。”
雷大連長這,竟然是要跟即將沖鋒而來的日軍肉搏,這完全是以己之短搏倭寇之長啊!
大家伙兒躲在倉庫里不斷射擊干掉他們不行嗎?
在場的幾個排長和班長有點懵。
“雷連長,這樣和鬼子對拼不明智啊!就算讓他們接近大樓,我們二樓三樓沒法射擊,樓頂上的弟兄們靠丟手榴彈也能炸死狗日一片的。”原本就謹慎的李九斤在一旁相勸。
哪怕悍勇如冷鋒,面對雷雄的這道出人意料的軍令,也有幾分遲疑:“是啊!雷連長,萬一已經瘋了的鬼子來一場炮擊,可把弟兄們一鍋燴了。”
陸軍中尉倒不是怕和日軍白刃戰,而是現在日軍上上下下已經有點不正常,要是大家伙兒殺得正興起,日軍炮兵一頓炮砸下來,那可就全完蛋了。
死,可以;同歸于盡,也行;可這樣被弄死,總覺得有些憋屈。
“怎么,老冷你個狗日的慫了?你的一排不是號稱尖刀連的尖刀排嗎?咋需要你這把尖刀的時候,就生銹了?”雷雄眼睛一翻,毫不留情的出言諷刺。
“行,你一排不敢,那老子用機關炮排。鐵頭,把你的機關炮丟給一排,集合所有彈藥手,跟老子出戰。”
“好!”頭上纏著一圈繃帶的程鐵首瞥了一眼兩個步兵排長,挺著胸膛高聲應令。
“雷連長,你可以說我冷鋒水平差,但不能說我冷鋒慫,淞滬這兩三個月,大大小小幾十場仗,我一連一排什么時候慫包過?”冷鋒被雷雄很低檔的激將法給激怒了。
“行,就沖你雷大連長這個說辭,帶隊沖鋒的事兒交給我和一排,你雷大連長坐鎮指揮就好。”伸手摘下頭盔情緒激動的冷鋒一邊說著還一邊斜眼看看剛剛干脆領命的程鐵首,“要和鬼子玩刀,什么時候輪到你老程的機關炮排了?等老子一連的弟兄都死光了還差不多。”
雖然因為被看低而憤怒,但冷鋒還是有分寸,終究不敢對雷雄大發脾氣,不過對軍銜比他低一級的程鐵首卻是可以當當出氣筒的。
充當了自家連長道具的程鐵首這回可不鐵頭,沒有犟著脖子和這位已經在發飆邊緣的步兵副連長杠。
術業有專攻,重機槍、機關炮、迫擊炮他機炮連行,但真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恐怕還是步兵連要強一些。
“哈哈,老冷你當然是夠種的,不然,老子哪能第一個點你的將?”雷雄哈哈大笑,重重拍拍冷鋒肩膀。
“你去集合弟兄們,整理好裝備,鬼子馬上就要沖鋒了。”
李九斤在一旁直吸涼氣,被這幫‘莽夫’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連勸都不敢勸。
在他看來,不管怎樣,躲得好好的,拿槍干掉敵人,自己還能活得好好的,才是王道,那有這種主動跳出去和人家硬剛的?
然后,他看到唐刀提著長槍大踏步地走了過來。
不由更是大吃一驚,以他對唐刀的理解,這貌似是......
“長官......”李九斤想說話。
雷雄是倉庫中的二號人物,他本身單兵作戰能力就強絕一時,他去也就罷了,但唐刀如果做為最高指揮官也要去參與這種極為殘酷的反沖鋒戰,萬一有所差池,對倉庫剩下的官兵們來說,絕對是極其致命的打擊。
唐刀卻是擺擺手,將李九斤的話堵回嗓子眼。
環顧四周,是目前倉庫中僅有的三個排長以及幾個老兵班長,唐刀金屬質的聲音淡淡響起:“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雷連長提議的硬碰硬反沖鋒戰,認為我們應該努力保護自己再殺傷敵人。
有這種想法的,其實并沒有錯,至少是一種不會犯錯誤的四平八穩的選擇。
只是,做為一名指揮官,更應該學會根據戰況來選擇戰術。
依照日軍目前的決死戰法,這種四平八穩的戰術卻是一種慢性毒藥,我們會在日軍持續的瘋狂中逐漸失去陣地,最終全軍覆沒。
要想沖破眼前困境,只有一種方法,用雷連長所選擇的戰術。”
“為什么?”李九斤張口結舌,脫口問道。
他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有些模糊。
“老李,我問你,小鬼子現在連命都不要的往這邊沖,憑的是什么?”
“不要命!”
“沒錯,他們憑的就是一股子不要命的氣勢。”唐刀點頭,道。
“小鬼子死硬死硬的想憑借這樣不要命的氣勢一口一口吃掉我們,那我們就用更硬的方式告訴他們,玩兒硬的,老子們不怕他們,而且,老子們更硬。”
唐刀突然展顏一笑:“更何況,沒聽雷連長說的嘛!每人雙槍。”
“嘿嘿,李九斤,你以為額雷大炮是腦瓜子有炮呢?傻不呼呼的端著步槍和日本人對刺?
白刀子進去前,我們這二十幾號弟兄每人二三十發子彈掃出去,就是小一千發子彈,十幾米的距離不打狗日的一個滿臉花才怪了,別說就一百來個鬼子,就是兩三百個,也能撂倒他們一多半。”雷雄笑著說出自己的打算。
一旁的唐刀目光掃向倉庫外,眼神冰冷:“前兩天我當著他們的面干掉幾個小鬼子,他們還有這么足的氣勢,顯然殺的還不夠。
那今天,就帶著弟兄們一起,當著后面小鬼子的面,用刀,像殺雞一樣宰光他們,徹底將他們脊梁骨砸斷。”
軍官們恍然大悟。
這就是他們和唐刀以及雷雄的差距,不僅僅只是對戰局把控的差距,還有氣魄。
打掉日軍氣勢固然是這場仗的關鍵之所在,但有足夠氣魄放棄堅固陣地和日軍進行反沖鋒并以白刃戰來完成這場硬碰硬戰斗,才是他們兩位身上最令人仰視的氣質。
如果是陸軍中校在這兒,一定會對自己麾下兩員大將更為欣賞。
可能唯一不同的意見是,他絕不會同意這二位一同出戰。
戰術很正確,但并不意味著就一定勝利。
此戰,死亡幾率超過百分之七十。
就連強如唐刀,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安然返回倉庫。
但,想贏得這場戰爭,身為主將,就得站在隊伍最前,一句最簡單的“跟我上!”
這是紅色軍人笑至最后的不二法寶,未來一百年后也沒有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