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衙署北鎮撫司,已經晉升為指揮僉事的陸炳坐在前堂明間,目光在進進出出的官校身上逡巡。
很多人活得像條咸魚,是因為沒有目標,或者知道自己不可能達到目標,就懶得費勁了。
但陸指揮不是這樣的人,對他而言,幾乎不存在遙不可及的目標。
他知道,自己與別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只要自己肯努力,就一定有回報。
只要他的能力足夠,就一定會獲得相匹配的權力地位。
雖然未來是屬于陸炳的,但作為一個才進來幾年的新人,陸炳并沒有太被錦衣衛老人們放在眼里。
主要也是大家不清楚陸炳的具體來歷,不知道這是皇帝奶媽的兒子。
廠衛里知道陸炳真實背景的,只有掌衛指揮使和東廠廠公。
在大部分廠衛老人眼里,陸炳只是一個出身于潛邸的、好運的小子。
而且陸炳的父輩也不是老人圈子里的,沒有那種老錦衣衛官幾輩凝聚的交情。
所以陸炳始終融不入老人圈子,他很不服氣,決定開始培養自己的根基。
這也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鍛煉,只有能力持續獲得進步,將來才能承擔更重要的工作,成為掌衛事指揮使王佐的接班人。
陸炳計劃要先拉攏一批人,都是像他一樣的年輕官校,最好是沒多大背景的那種,然后逐漸形成屬于自己的少壯派勢力。
這時候,一個目標人物出現在陸炳的視野里。
這個人比自己小好幾歲,平事做的都是在東廠與錦衣衛之間跑腿的差事,同樣不受老人們看重。
陸炳站了起來,攔住了另一個指揮僉事徐妙璟,開口道:“如此庸庸碌碌的日子,你難道不想有所改變嗎?”
徐妙璟一臉懵逼,很想禮貌的問一句“你喝了多少?”
作為經常往來于錦衣衛北鎮撫司和東廠的人,他當然認識陸炳。
只聽陸炳繼續說:“如果你不甘心于平凡,因為找不到出路而苦惱,或者被老人壓制不得施展,不妨與我聊聊,只有我們年輕人才理解年輕人。”
這些話對于一個十八歲小伙子,應該是很有煽動力的。
但很可惜,徐妙璟雖然年輕,卻飽經姐夫“摧殘”,對各種忽悠話術身經百戰,不說免疫也差不多了。
徐妙璟答話說:“雖然在下也想與陸兄深談,但廠公說,等我到了東廠,也要與我談談話,所以不好讓廠公久等。”
陸炳:“......”
錦衣衛里果然藏龍臥虎啊,隨便攔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年輕,居然也有單獨與廠公談話的實力。
徐妙璟想起什么,又說:“等我見過廠公,請你喝酒。”
陸炳點了點頭,“也好!”
徐妙璟說要見廠公,真不是說辭,他與陸炳分開后,就走出了錦衣衛,直奔東廠而去。
然后就很順利的,被領到御馬監掌印兼東廠總督秦太監面前。
秦太監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秦德威從南京回來了?他有沒有新的火炮計劃?”
徐妙璟只當秦太監這是要搜集情報,也沒什么不能回答的,“目前還沒聽說,最早也得明年了。”
秦太監又問起另一個事情:“今年他從御馬監借了一萬畝草場試驗,以后還用不用了?”
這個徐妙璟沒法回答,只能說:“下官也不甚清楚。”
秦太監貌似很不滿的說:“早就說了,讓他把萬畝草場租下來,這樣都省心!
現在什么都是未知,那這永定河草場明年還給不給他留?如今京師周邊近處,已經沒多少可供他試驗火炮的地方了!”
徐妙璟補救說:“據下官所知,秦德威心心念念千斤重炮,必定還會動手研造,遲早要試驗的。”
秦太監又道:“那秦德威確定還要繼續研制火炮?膽子當真不小!
聽說試制火炮是個很危險的事情,一旦遇上炸膛非死即傷。”
徐妙璟笑道:“秦公有所不知,秦德威對自己性命看得很重,不會輕易涉險。
在試驗時,秦德威從不靠近炮身。向來躲得遠遠的。”
秦太監拉下了臉:“那我出于公心,愿意將萬畝草場租借給秦德威,為何始終推辭不受?莫非瞧不起咱家?”
徐妙璟連忙道:“絕無瞧不起的意思,主要是實在太多了,受之有愧。”
秦太監很豪橫的說:“一萬畝很多嗎?御馬監所屬草場,共計兩萬六千頃,也就是兩百六十萬畝!
一萬畝所占大小,連其中百分之一都不到,就算送出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徐妙璟:“......”
他真不知道這個數據,乍然聽到御馬監竟然擁有多達兩百幾十萬畝土地,真是被震住了。在此背景下,一萬畝確實也不算什么。
當初朝廷搬到京師后,御馬監養馬數萬匹,使用草場數千頃。
隨著時間的推移,如今御馬監養馬只有數千匹了,但所占據的草場面積卻增加到了兩萬六千頃,每年創收十萬兩。
在徐妙璟認知里,送地就是秦公公向姐夫這個超級潛力股賣好。
秦太監對徐妙璟喝道:“你去告訴秦德威,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日后如果這些草場被別人拿走開墾種糧,他沒地方試驗火炮時,后悔也來不及!京城周邊近處可沒有別的空閑地方了!”
徐妙璟就是不能理解,秦太監為啥這么著急送地?
如果真想幫秦德威,只要御馬監繼續把地空著就行,犯不上送出去。
秦太監嘆口氣,最近風聲不太好,不停的有官員彈劾御馬監占地問題,司禮監那邊似乎也在配合,揪住這件事不放。
本來御馬監占了兩百幾十萬畝地,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真要追責也不該追到他秦太監頭上。
偏生就有人眼紅御馬監的實力,想拿著這個做文章,煩不勝煩。
萬一事情不可控,秦太監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但在壯士斷腕之前,也不能白虧了啊,預先偷偷轉移一部分地產出去,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這份好意,秦德威理解不到,反而有點不屑一顧,總覺得地皮沒什么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