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回響…水濺躍…魚光龍詩…
要過本了!已經到了最后的狂暴機制了!
深海蛟宮里,不可一世的極斬鯉霸絕公發出最后的怒吼,地面出現了七個即將破裂的洞口,洞口會一個接著一個破裂,如果不設法堵住洞口,外面的水流就會涌進來,將正在奮戰的八位術師全部淹死!
因此玩家們必須用生命作為代價封住洞口,但如果堵住了七個洞口卻還沒能擊殺極斬鯉,正在吟唱狂暴奇跡的極斬鯉還是會掀翻蛟宮,一樣是團滅結局!
斬鯉獻祭,這就是《史詩》每個極幻絕本都會有的狂暴檢測機制,對玩家團體的終極考驗!一旦失敗,便是功虧一簣!
亞修也沒想到,他隨便加的一個野隊,居然隨隨便便就打到狂暴階段即將過本,中途幾乎全員零失誤,絲滑流暢得令人感激!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家里交公糧都交得力不從心,出去偷情卻變得龍精虎猛酣暢淋漓起來!
而作為輸出效率最低的醫療術師,亞修自然要做第一個祭品。當他的角色被奇跡固定在洞口里承受萬噸水壓,他的副本任務也徹底結束,接下來的輸出任務就交給其他隊友了。
現在極斬鯉血量還剩下12,只要亞修不提前退出副本,導致游戲角色脫離機制進而引起狂暴滅團,那這個本基本已經穩過了。
“終于過本了啊…有了這份過本履歷,那我也有資格挑戰幻本…”
就在亞修暢想接下來該打哪個幻本時,忽然感覺心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顱骨將笨重的脈搏通過耳道敲入腦髓,心跳聲在峰值起爆,意識瞬間被炸成碎片,許久才緩緩收束成刺耳的耳鳴。
游戲艙檢測亞修出現異常狀況,直接將他彈了出來,然而光線和空氣并不能按摩舒緩抽搐的神經。亞修簡直感覺自己的脊椎仿佛被抽了出去,生命、活力乃至意志力都隨之一并帶走,徒留下一副空虛痛苦的軀殼。
心臟忠誠地將活力泵入血管,試圖重啟中毒的中樞系統,右半腦歡快地解析這低能奏者發出來的狂亂音符,左半腦帶著灰質全體出警壓制叛亂的神經信息流暴民,額葉和顳葉在旁邊吶喊助威充當啦啦隊,一切都是為了將意識塞回軀殼里面——
沒用!那是凌駕于意志力之上的神經沖擊,區區二十多歲的社畜想反抗生理沖動還是太年輕了,至少得等到四五十歲陽痿到不看色圖才有那么一點革命的可能——
隨著吐出一口悠長的濁氣,形而上的自我意識強勢地支配所有底層器官,剛才還在發瘋的神經元害怕地瑟瑟發抖,那些松開的螺帽再次上緊,身體也隨之穩定重啟。
亞修坐直身體,瞥了一眼游戲艙的畫面。
“哎呀,提前退出副本導致狂暴,這下子肯定會被隊友掛在論壇上罵了。”他平靜地敘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仿佛那是別人的經歷。
亞修還是第一次在現實里進入「靈光一閃」狀態。
在虛境里,每當遭遇重大危機他都會進入「靈光一閃」狀態,譬如跟指揮官德米洛飆車那次,他幾乎全程都處于「靈光一閃」之中,所有操作都如同手術刀般精準,最終才僥幸戰勝德米洛。
在這個狀態下,亞修幾乎是將‘我’這個自我意識抽離身軀,以第三人稱視角冷靜地觀察一切。
也同時因為‘我’跟‘自己’解綁,所以‘我’可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痛苦、憤怒、悲傷、喜悅、恐懼等一切生理反應和心理情緒,只需要像下棋那樣,讓‘自己’這個棋子發揮出最大作用即可。
說起來,這個狀態跟干員代號還挺相稱,以后就將這個狀態命名為「觀者形態」吧。
老實說觀者形態挺好的,亞修也想一直維持這個形態。別的不說,如果能在打本時主動進入觀者形態,那他哪怕不用輪椅,都能零失誤跑機制,別說幻本,絕本都輕輕松松。
可惜只有在非常關鍵的危險時刻,他才能被動進入觀者形態,而且持續時間不可控。
一旦脫離危險狀態,亞修腦海里那根緊繃的‘觀者絲線’就會放松下來,超頻的腦子也會迅速降頻到省電模式——
譬如現在。
“嗯!”
亞修悶哼一聲,剛退出觀者形態,強烈的空虛感就如同鉛塊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甚至感覺自己沉溺在深海里,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器官都被萬噸水壓擠壓,難受得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
艱難地爬出游戲艙,亞修幾乎無法維持自己的小腦平衡,整個世界就像是還沒風干的油畫,每道顏色都有沉重拖影。視覺中樞的紊亂導致胃部壓力越過了閾值,亞修嗚哇一聲將今晚的晚餐全部嘔出來。
但胃酸灼傷他喉嚨的同時,也稍微刺激了他的意志。亞修深呼吸了幾秒,終于重啟操作系統成功,連接上所有外設,勉強恢復基礎的行動能力,但病毒仍舊嚴重拖慢運行速度,亞修懷疑他的運作效率只能戰勝全福音1的同齡人。
游戲層沒多少人,這層里的絕大多數人都在游戲艙里。窗戶外夜空澄澈,今晚的梵牧拉也是平安寧靜,亞修環視一周,沒找到詛咒他的可疑分子。
他奮力走到前臺想請求幫助,卻發現前臺小姐姐也癱瘓在椅子上。
她雙眼空洞,面無表情,曾經會跟亞修熱情打招呼的嘴唇泛起紺青色,若不是看見她時而顫動的睫毛和規律起伏的胸脯,亞修都快以為她要成為哈維的客戶了。
“佩蒂洛小姐?”亞修試探性打招呼。
小姐姐似乎試圖視線聚焦到亞修身上,但似乎光是控制眼球這個動作就耗盡了她所剩無多的能量。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眸里沒有絲毫光亮,簡直就像是…壞掉的人偶。
亞修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狀態的人。
就在他們來到梵牧拉的第一天,他就見過一車廂這種壞掉的人。
但森海瑟爾區可是位于梵牧拉的市中心,又不是白霧稀薄的城際邊緣——白霧?
亞修猛地轉頭看向窗外,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真的看見了一個澄澈的夜空。
他跑過去拉開窗戶,清爽的呼嘯夜風抱著他的臉一頓亂親。
月亮高懸,群星閃爍,位于森海瑟爾區二層城市的亞修,可以清晰俯瞰梵牧拉的萬家燈火。
空氣潔凈得近乎香甜,能見度之高讓人好想拿出紅外線燈瞄準遠方的建筑物。
“白霧,”他喃喃道:“消失了?”
“我從未想過我有一天會來梵牧拉執行任務,更沒想過,梵牧拉的白霧有一天會消失。”
幾輛浮空車飛掠過混亂的十字路口,哪怕有無人駕駛系統的輔助,但在全城人都癱瘓的恐怖沖擊下,梵牧拉的交通自然也陷入無可避免的停滯,路旁滿是倒下的市民,仿佛有人按下了神秘按鈕,讓這座城市徹底沉睡。
“不過這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浮空車里,一名正在咀嚼口香糖的紅帽青年感嘆道:“只是為了抓幾個人,居然讓整個梵牧拉癱瘓。假如梵牧拉是一位美麗少女,那我們現在的行為就等同于強行剝開她的衣物,脫下她的內褲,抽出她內褲里的帶子,然后做成彈弓打她一下。”
“閉嘴吧萊特。”克莉歐司紅著眼,抽了一下鼻子說道:“我們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趕緊完成任務離開,將梵牧拉還給他們。”
說話兩人,正是全國排名前十的紅帽隊長之二,‘哭泣紅帽’克莉歐司和‘死狙紅帽’萊特。
萊特是摩多拉的紅帽隊長,而阿祖拉毗鄰的兩個一級城市正是摩多拉和梵牧拉,因此萊特趕上了這次亞修的抓捕行動。
克莉歐司一直都想獨占亞修這份功勞,在內部通信系統一再表明自己很快就能抓住亞修,因此其他距離稍遠的紅帽隊長想了想也不摻和了。唯獨萊特離得最近,他非要跑過來分潤一部分功績,克莉歐司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除了兩隊紅帽外,今晚還有兩家事務所隨行。
家好月圓事務所不必提,他們控制智能家居的能力放到哪都很實用,而另外一家——
“到現在都沒有人出來攔截我們,看來森海瑟爾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萊特呼出光幕:“尾款已經打過去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光幕里傳出聲音:“「時間差事務所」立志為客戶提供最全面的隱瞞服務,歡迎下次委托,既然任務結束,我們的員工也先行告退。”
摩多拉排名第一,全國排名第十的時間差事務所,正是他們今晚行動的成功保障。
因為究其本質,他們今晚的突襲等同于陰謀詭計,打了森海瑟爾一個措手不及。
而陰謀詭計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提前識破。
但在福音國度里,想先一步識破謀害自己的陰謀,實在是太簡單了。
別的不說,只要森海瑟爾族長每天定時詢問福音書「今天會不會發生危險家族安全的大事」,那今晚的突襲計劃就會直接破產。
而時間差事務所提供的,就是隱瞞陰謀欺騙福音的業務。
雖然福音書會如實記錄一切已經發生的現實,但那些還在腦海里尚未實施的陰謀詭計,卻有商榷的余地。譬如他們計劃原定于19日發動突襲,時間差事務所就可以幫他們,讓福音書誤以為計劃時間是22日,從而導致森海瑟爾族長也沒法從福音書查詢到正確答案。
這樣做代價自然極大,福音書一旦犯錯,就會返還十倍乃至百倍的積分賠償,具體價格視乎咨詢者的損失而定。但福音可不會白白損失,它每出錯一次都會汲取教訓,下一次欺騙福音的難度幾乎是倍增。
幾十年前穩坐前五交椅的時間差事務所,這些年掉落到第十名,足以體現福音的進化速度。
但在時間差事務所被徹底淘汰之前,他們提供的每一次服務,都代表有一群人將要遭遇意料之外的打擊。
“確定任務目標。”克莉歐司拿起對講機說道:“亞修·希斯,無論是誰抓到他,功績都要按七三分成,七成歸我。”
“然后是安楠·多藍和班戟·多藍。雖然他們仍未有犯罪記錄,但他們跟亞修走得很近,在未來的編織盛典里說不定也會以犯罪者的面目呈現,恰好明天就是第二份榜單公布的日子,我們要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將她們關押48小時,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能直接將她們逮捕。”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旁邊浮空車里,一名事務專員大聲說道:“亞修歸紅帽,安楠歸事務所!”
“第二份榜單出來后,如果納比斯汀沒有發出安楠和班戟的懸賞令,我就會放他們出去,到時候你們事務所的爭斗再自行解決。”
事務專員嘟囔一句,但終究沒有跟紅帽子對抗的勇氣。
等克莉歐司關掉對講機,‘死狙紅帽’萊特瞥了她一眼:“你想保護紫飛蛾?”
“我的目標是亞修·希斯。”克莉歐司說道:“又不是安楠。”
“但她能制造出影響編織盛典的亂世狂徒,萬一——”
“那不是更好嗎?”
克莉歐司鼻子抽了一下,笑道:“本來抓一個亞修就能讓我成為第一紅帽,可惜多了你這個混蛋分潤…只要再來一個亞修,那我就是未來五十年的第一紅帽了!”
“未來都要滅世了,你還在乎那點排名?”
克莉歐司一愣,說道:“但…我是紅帽子…我肯定在乎我的排名啊…”
萊特沉默片刻,擺擺手:“忘了我剛才那句話吧…不過你想保住安楠可不容易。”
“安楠現在仍然是守法公民,誰敢傷害她?”
“后面那輛車就有一位。”萊特淡淡說道:“別忘了,是誰驅散纏繞梵牧拉數百年的白霧。納比斯汀來的秘衛,可是福音書都無法約束的司法災難。”
透過后視鏡,克莉歐司能看見坐在后車的那一位鎧甲侍衛。它穿著全覆蓋的黑騎士衣裝,幾乎沒有一寸肌膚暴露在外面,就連眼睛都被面罩隱藏。
它坐在后排車座,就像是一尊古老的墓碑。
自從銃術師成為戰斗主流派系后,鎧甲就順理成章被踢入歷史的垃圾堆,幾乎沒有術師還會穿戴如此沉重的鎧甲,除非是頑固不化的古老傳統。
而秘衛,正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古老傳統。它們是依蘇王室最忠實的盾牌,最鋒銳的利刃,從出現在那一天開始,它們就是以黑暗衛士的姿態行走于福音國度,沒有人知道它們是誰,甚至沒有人知道它們是不是人——鑒于它們不吃不喝不排泄不娛樂的特性,許多術師都覺得秘衛其實是一群活化的鎧甲。
然而就是這群行走的鎧甲,代表依蘇王室的最高權威。
不僅僅是身份上的代表,它們甚至直接可以調動王室資源達成任何目的——譬如說,驅散梵牧拉的大霧。
無論是事務所還是紅帽子,根本就沒有驅散大霧的能力。
在幾天前,萊特跟克莉歐司還在梵牧拉外面守株待兔,等待亞修等人主動離開梵牧拉。那時候這位秘衛找上她們,說自己會驅散大霧,可以協助他們抓捕亞修·希斯。
將整個城市的白霧瞬間驅散而不傷害城市,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奇跡,只可能是祈求福音賜下的神跡。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紅帽子和事務所準備好后,秘衛召喚出福音書,一番操作后梵牧拉的白霧便消失了。
克莉歐司無法想象這個神跡需要消耗多少福音積分,或許她耗盡百年積蓄也能出得起這筆積分,但她絕對不會這么浪擲。
圣域術師一輩子都未必能賺到的積分,居然就這么輕易用在城市環保事業上,整個福音也只有財大氣粗的王室才能如此揮霍。
克莉歐司還以為秘衛是代表依蘇王室抓捕亞修和安楠,然而秘衛卻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會干涉抓捕行動。
它這一次另有任務。
“說實話,秘衛真的幫大忙了。”克莉歐司說道:“驅散白霧不僅僅讓所有梵牧拉人癱瘓,而且這個時間點森海瑟爾的族長應該還在夢境。沒有白霧作為媒介,她根本無法從夢境返回。至少在一小時內,我們只需要面對一個連指揮官都沒有的森海瑟爾。”
“作為對秘衛的回報,我們盡可能鬧大點動靜,將全梵牧拉的視線聚焦到我們身上。這樣一來…”
“秘衛應該也能更加輕松找到它的任務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