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明。
胡校尉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竟看到兩個人影在前面不遠處晃動。
不由得心頭一喜,當下是一夾馬腹,快速近前移動。
飛馳而來的“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喬錦心一看人來了,馬上戲精上身,扶著胳膊是滿臉的凄惶之色。
“軍爺,軍爺…”
這尖利做作的調門兒,這一言難盡的浮夸演技,顧維均在一旁是頻頻掏耳皺眉,滿臉嫌棄。
幾番要開口,怪只怪此時的喬錦心太過投入,根本不給他說話機會。
“軍爺,軍爺救命啊,軍爺,軍爺…”
胡校尉的馬剛一到跟前,不待對方開口詢問,喬錦心早就先發制人,甚至為了效果逼真,假裝是突然重重摔倒在地,真是賣的一手好慘。
顧維均呆在原地,嘴角抽搐。
她也真的是能豁的出去。
只是這戲是不是有些浮夸的過頭了?
這都能信的人,豈不是就是個傻子?
這胡校尉就是個四肢發達,腦子一根筋的主兒。
見人摔倒,他馬上一勒韁繩,身下駿馬放緩了速度,上前查看,不過也止于查看了。
他雖不聰明,還算謹慎,并未翻身下馬,而是在馬上坐著問話:“姑娘,可有看到一小隊官家人馬打這經過?”
“嗯,嗯?”
嬌弱弱仍伏在地上不動的喬錦心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么情況?她都這樣了,問都不問一句的嗎?
她想的一大堆故事情節,自己怎么被拐上山受盡屈辱,怎么歷盡千辛萬苦逃脫,怎么與山匪不共戴天,請軍老爺給自己報仇雪恨的故事,還怎么繼續展開下去?
她都已經憋好一肚子委屈眼淚,拿捏好撒嬌裝柔若可憐的語氣,做好了有可能的要犧牲色相的準備了,結果就這?
好吧,真就是這胡校尉完全不按劇情發展路線來,喬錦心一時間很有些尷尬。
“你們是驍騎營胡統領一部的吧?”
顧維均是實在看不過眼了,伸手扶起此時仍伏在地上不動,有些下不來臺的喬錦心,主動上前跟這胡校尉搭話。
“你什么人?”
胡校尉抬手用馬鞭指著,自己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不起眼青年,疑惑發問。
“是胡統領救了我夫婦二人。”
顧維均開門見山。
“你們見過我大哥?”
見有堂哥消息,胡校尉二話不說,翻身下馬,著急忙慌湊上前來問,什么防備都不存在了。
“哎。”
“怎么了?”顧維均這一聲嘆,胡校尉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
“統領此次上山,雖英勇,可山匪人數眾多,雙拳難敵四手,難免吃虧,我二人也是剛剛他拼死突出重圍送出來的。”
顧維均說的動容之處,竟眼泛淚光,喬錦心都不禁在心底要為其呱呱叫的不俗演技鼓掌。
“我大哥現在何處啊?”
胡校尉當下聽得早已是心急如焚,直滿心懊惱著,自己當初為什么沒一起跟著上山,陪在左右。
“校尉跟我前去吧,現下前去解圍,說不定還趕的急。”
“走,走,一起上馬,前面帶路!”
語畢,立馬有軍士牽馬上前,讓顧維均安頓。
顧維均一個靈巧跳躍,輕松上馬坐穩,再彎腰順勢一攔,馬下呆立著的喬錦心就也已上馬,擁在他懷里,一系列動作是行云流水,頗為飄逸瀟灑。
“你會功夫?”
胡校尉有些詫異,投來探尋眼光。
顧維均原本滿心是為了抓住這個不多的機會,在喬錦心面前耍個帥,卻差點要暴露。
現下胡校尉問起,當下有些慌張,責怪自己的不沉穩,面上還是很平靜,語氣也平常自然的多。
“哦,學過一點,據是輕功,逃命而已,不頂什么事。”
“騎馬也不成問題吧?”
“不成問題,勞校尉掛念了。”
顧維均拱手客氣,禮數周全,胡校尉也不再說什么,只催促著趕緊趕路。
一片漆黑之中,遠處地平線已隱隱有一片深淺不一的沁染朱紅,明艷瑰麗,預示著東方的紅日即將升起。
一匹紅棕馬上,一男一女一雙璧人相偎相靠,均速稍快奔于最前,其后緊跟有條不紊的大部隊,沐在一片刺破黎明黑暗的霞光里,似夢非夢。
喬錦心伸手,慢慢握住又攤開。
這縷縷霞光,在她指縫間穿梭,看似握在手里,實則都是虛無。
很快地,光芒萬丈的太陽一露頭,就迅速為周遭天空的深紅填充了金黃,奪目絢爛的讓人挪不開眼。
“沖破黎明黑暗后的日出,原來這么美啊。”
喬錦心感嘆著,震撼于眼前大自然創造的綺麗之景。
顧維均沒應,只匆匆瞥了一眼,感受微寒的秋風,看著懷里稍微縮了縮身子的喬錦心,稍又控韁放緩速度,才得以穩當單手為她扣緊長袍領子。
還要嘴里邊絮叨:“你這哪兒找的袍子?這料子夏不透氣,秋不御風的,秀云也不給你多加件里厚的內襯,這么單薄也不怕凍著。”
“我年輕,吃的多,身體好。不怕冷。”
“阿嚏!”
喬錦心挺直小身板,一拍胸脯,哪知道這個flag還沒立幾秒,一個沒忍住直接一個大噴嚏打到顧維均偏過的側臉上,噴的顧維均一臉飛沫。
顧維均石化了。
他也不是嫌棄,就是,嗯mmm,有點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給你擦擦。”
喬錦心吸吸鼻子,又用揉過鼻子的“烏雞爪”到顧維均臉上胡亂摸一氣,本意是為了擦干凈,在顧維均看來都抹勻了。
嗯mmm,有點惡心。。。
即使是這樣,顧維均念著是喬錦心第一次這么主動與他親近,也是忍著沒推開喬錦心的手,只是在后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僵著臉,不敢動。
狗子腳程快,在林子兩邊快速穿梭,觀察著動向,見喬錦心在“虎穴狼巢”里,還能自如的嬉戲,心中不由得對這個大哥剛認的大小姐,肅然起了不少敬意,果然是女中豪杰!
“磨蹭什么,快點兒!”
胡校尉拍馬上前,又來催促。
“知道啦!”
喬錦心一個白眼,“烏雞爪”一下把著顧維均握韁繩的手,大力一甩。
“駕!”
這一下用力過猛,顧維均還沒反應過來馬就嘶鳴一聲,后退一發力蹬腿沖出去了。
“你松手!抓緊我!”
終于是前方一片和緩淺灘攔住了去路,那么巧,他們還是來到了約定了的地點,看來這一切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
顧維均本想伺機甩掉這路人馬,帶著喬錦心一路狂奔,遠離這是非,可事到如今是真的騎虎難下了。
平靜的湖面偶爾還泛起幾個調皮魚兒咕嘟吐出的水泡泡。
顧維均高聲“吁”的一嗓子這下是終于勒停,馬兒抬起前蹄,利落的把兩人直接甩在地上。
“哎呦!”
肇事者喬錦心最先墜落,摔了屁股,顧維均有功夫傍身,在地上滾了一圈便利落起身,這才關切扶起喬錦心。
“你沒事吧?”
喬錦心狼狽站起身。
“沒事兒。”
“怎么不走了?”
胡校尉駕馬才趕到。
秋風習習,吹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只是不見了水泡泡。
“校尉,前面河灘雖不算險急,也不深,可河中有不少圓滑礫石,容易摔倒,須得下馬步行涉水方能安全通過。”
胡校尉親自下馬來,到最淺處隨意撿起一顆細瞧,雞卵大小的半透明黃色石子,捻在手里的確是滑。
“這中間的水深嗎?”
望著平靜的毫無波瀾的延展很遠的水面,他還是有些遲疑。
“我來試試吧。”
顧維均還沒反應過來,喬錦心就已經痛快下水,一路慢慢趟到中心,水差不多沒過了她胸口。
“軍爺,軍爺您看!”
喬錦心在水里亂撲騰著,濺起不小水花,證明無事。
“這水不深,下來吧,不從這兒走,咱們要繞不少路呢。”
見喬錦心在水里安然無恙,水位的確不深,胡校尉放松了警惕,下令渡河。
所有人陸續下馬的下馬,收槍的收槍,一個個下餃子似的往水里去,一時間原本平靜的小小淺灘河道變得熱鬧起來。
喬錦心見已上鉤,自己任務完成,急忙撤退,隨便找了個水草茂盛的地方,掩人耳目,悄悄上了岸。
此番她是出主意又出力,豁出去了,就看她這個剛認的結義大哥給不給力了。
秋風還在吹,帶動著樹葉一陣陣“沙沙”的響。
天剛擦亮,山中林子里大部分還有太陽照不到的黑暗。
喬錦心止不住的瑟瑟發抖,但是內心里是火熱興奮的,她在暗處里默默緊張數著人頭,一,二,三,四,五...
到第五十二個,也是最后一個的時候,一下子從水底鉆出的靜候多時的漢子。
如同是暗夜里蟄伏已久的猛獸,上來就一個勇猛的抱摔,將人困在水里。
驍騎營本就怕水不善水戰,這突然之間,憑空冒出的幾十個人高馬大的讓他們頃刻間方寸大亂,在水里那就是一只只軟腳蟹。
剛站起來沒多久,就又要被按在水里好一頓摩擦,毫無還手招架之力。
喬錦心在岸邊,看著胡校尉被燕明按著腦袋,一遍遍臉懟河床吃泥沙,笑的是花枝亂顫。
轉頭看見隨著水流飄走,漸行漸遠的一桿桿洋槍,急的跳腳,“撲通”一聲下水,一一去收。
顧維均也跳下水,幫著一起。
“誰被你惦記上了,都要倒霉。”
顧維均搖頭感嘆,他這個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顧維均你好意思說我,沒有你,人家胡校尉也不會來啊。”
喬錦心忙著收戰利品,嘴上倒也不閑著。
“主意是你出的。”
顧維均甩鍋回懟。
“我出的怎么了,這胡統領明面上敲詐勒索,唯利是圖,就是個小人,我借他幾十支洋槍怎么了?”
“你倒是會說話,理都讓你一個人占了。”
顧維均輕笑反譏。
“你也別說我,這事兒你也出了不少力。”
“反正出了事兒,咱倆誰都跑不掉。”
喬錦心直接耍起無賴。
“怎么樣我都陪著你。”
突如其來的情話,目光灼灼。
只可惜喬錦心沒捕捉到。
“大哥,大哥!撿槍,撿槍啊!”
她還是在乎戰利品的事兒。
這把可比游戲里搶裝備爽多了。
她喜滋滋抱著槍不撒手,稀罕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