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著今日怕是要下雨。一下雨就全完了,打更的更夫,不知道巷子里發生了命案,踩了進去。現場都是他的腳印,他還踢到了人頭。”
“京兆府一接到報案,我便讓他們將巷子封住了,然后快馬加鞭過來尋你。”
曹推官著急的看了看天色,一個翻身上了馬,伸手就要拽池時。
池時搖了搖頭,接過久樂手中的韁身,一驢當先的沖了出去,平時慢慢悠悠的罐罐,竟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溜煙兒就只剩下個驢屁股了。
曹推官揚了揚鞭,忙追了上去。
昨日池時說兇手還會再犯,他還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夜的功夫,便被狠狠地打了臉。
發生兇案的小巷,同昨日劉御史家相隔不遠。同樣是一條后巷,一眼放過去,都是大大小小的角門。這種地方,是專門給夜歸人準備的。
除了守門的小廝婆子,就只有喝得爛醉回來的紈绔,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再好不過的殺人場所。
天陰沉沉的,血紅的小巷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之氣。
池時皺了皺眉頭,翻身下了驢。
“兇手比昨日,更大膽了些。”
追上來的曹推官,慌忙下了馬,他已經有些年紀了,被馬這么一顛,有些氣喘吁吁的,“你怎么知曉,兇手還會殺人。又怎么知道,他更大膽了些?”
池時站著并沒有動,眼睛四處觀察著,“兇了一個十分引人注目的特別的兇器,又練就了一套尋常人沒有辦法做到的殺人手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會只想殺一個人。”
“通常只有連環殺手,方才喜歡用這種炫耀的方式,他們不想用普通人的手法來殺人,因為這樣會泯滅于眾人。兇器也好,獨特的殺人手法也好,是他們在強烈的表達自己。”
“只不過,我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就發生了第二件命案。”
池時說著,朝前走了幾步,“兇手更大膽了一些,是因為他玩追逐游戲的時間,更長了。而且,這一次,他站得離死者更近了。”
池時指了指巷子口的一只布鞋,這是一只男子的鞋。鞋頭上釘了一顆珠子,上頭繡著一些祥云的紋路。而另外一只鞋子,正穿在死者的腳上。
“死者很害怕,身后有人拿著兇器追他。他慌不擇路,跑進了這條暗巷里,這是兇手一早替他選好的墓地。”
“然后…”池時放眼看去,整個巷子里,便只有一個柴火垛子。那垛子上蓋著一張油紙,顯然是用來防雨的。油紙被掀翻在地,一角有零星的柴火散落了下來。
她想著,抬手指了指,“兇手曾經在這個地方,躲藏過。可惜這里巷子,太過一目了然,躲在這里,不過是給人當猴耍罷了。你過來看,這里的柴火上,掛了不少絲線。”
綾羅綢緞穿起來固然是舒服,但不比粗布麻衣耐造,隨便被什么東西劃拉一下,就會刮花了。死者當時一定很害怕,恨不得整個人都縮在柴火堆里,他的后背用很力,還在抖動。
后背的柴火上,方才掛了絲線。
池時瞇了瞇眼睛,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
她輕嘆了口氣,走到了尸體的旁邊。
“同昨日一樣,死者被像鐮刀一樣的彎刀,割掉了頭顱,殺人手法完全一致,乃是同一人所為。從尸體的僵直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應該是子時左右。”
“死者同樣為男子”,池時說著,一把扯開了死者的衣衫,看著他身上的紅痕皺了皺眉頭,“身上有吻痕,應該是剛從勾欄院回來。”
“死者的手背有擦傷,膝蓋,手肘處都有淤青。應該是在逃命時摔倒所致。除此之外,身邊并無別的致命傷。”
“咦,這手心里是什么?”池時掰開了死者的手,只見里頭紅紅的一片,可這紅同血跡不同,聞上去有些花香味兒。
“阿嚏!”池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面無表情的將手放了下去,“是花香。應該是女子的口脂或者是胭脂水。”
死者剛在外頭鬼混回來,身上沾了這些,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池時想著,站起身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手,又轉過身去,朝著頭顱走去。
這頭被更夫踩過,臉上還有一個明顯的腳印。眼睛同上一個死者劉璋一樣,睜得大大的,一臉的驚恐,眼珠子幾乎都要迸射出來了,可見當時十分的害怕。
如同曹推官所言,現場全是亂糟糟的腳印,乃是更夫發現尸體之后,慌亂之間到處踩的。同昨日一樣,現場并沒有留下兇手的任何痕跡。
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還是有什么特征,都毫無所知。
池時眼中來了興味,“京兆府有專門給仵作驗尸的驗尸房吧,你把昨日的劉璋,還有今日這位,都叫人抬過去。兇手不知道是誰,但是我們知道死者是誰。”
曹推官點了點頭,大手一揮,便有那衙役上前來收斂尸體。
“今日的死者叫名張三,他家中倒不是做官的,是附近一個布莊的少東家。做買賣的,少不得應酬。張三基本上每晚都會出去喝酒,有時候徹夜不歸。”
“家中人沒有給他留門的習慣,是以他昨晚上被殺了,一直到今日早晨,方才被人發現。因為我怕落雨,著急尋了你來,還沒有來得及細查他昨夜的行蹤。”
池時點了點頭,曹推官已經算得是難得的能吏了,但他也沒有那分身的本事,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便將人查了個一清二楚。
“那劉璋呢?昨日來去匆匆,沒有來得及聽你詳說。”池時問道。
“劉璋,唉…老子英雄兒狗熊…劉御史一身清正,要不然,也不會住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劉璋是個徹徹底底的紈绔子,讀書習武樣樣不成。”
“成日里在外頭喝花酒,那是貓嫌狗憎。他出手闊綽,劉家不寬裕,他便拿他娘子的嫁妝去花,他岳父家中人,都對他頗有微詞。”
“那日他去天香樓喝了酒,戌時三刻散了場,便去了劉家附近的柳葉巷,他在那里養了一個外室郭娘子。劉御史不知道外室之事,且嚴令劉璋每日要在子時之前回來。”
“結果那日,他子時便在巷子里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