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隊長,歡迎歡迎。”
陳興剛踏入咖啡店,老板就從吧臺里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獻媚的笑容。這里是第三小隊的地盤,所有的稅收都歸他管。面對管理者,老板自然是要笑臉相迎的。
“來杯熱可可。”陳興說道,然后看似隨意地環視了一眼,“生意不錯嘛。”
“都是托您的福。”老板雙手互握,客氣地說道。
只看了一眼,陳興就發現了他的目標。只見店子的角落里,窗戶邊上,一名穿著黑色旅行袍的高瘦男人正有條不紊地吃著晚餐。定眼看去,那人的雙手都纏著繃帶,完全符合攤販們的描述。
唯一不同的是,那人摘下了面罩。在昏暗的燭光下,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
為了不引起目標的警惕,陳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在吧臺前等了一小會兒,老板做好熱可可,遞了上來,“陳隊長,這是您點的。”
“嗯。”陳興點了下頭,沒有付賬,拿了就走。
“陳隊長,您慢走。”老板在后面招呼道。
出了咖啡店,陳興快步走到停車的地點,讓小楊回去帶人過來,自己則留下來監視,防止目標離開。
半小時后,陳興順利地等到了葉陽白柳和亞倫等人。包圍咖啡店后,徑直走向了角落里黑衣男人,在他的對面坐下。
“朋友,方便聊幾句嗎?”陳興用手指敲著桌面,問道。表面上看似平靜,可桌底下的手,卻握著一把上了膛的黑星手/槍。
剛開始的時候,黑衣男人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恢復了冷漠的表情,雙手放在桌面上,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么,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陳興頓了頓,沉聲說道,“我是蘭花鎮守備隊第三小隊隊長陳興,海岸社區的治安官,請問閣下怎么稱呼?”
“我叫奎克,是一名荒野獵人。”男人平靜地說道,眼眸中閃爍著燭火的微光。
話音剛落,一個稱謂不由自主地浮現在陳興的腦海,隨即脫口而出,“荒野獨行俠,紅狼奎克!”
“你認識我?”奎克明顯地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聽說過。”陳興淡淡地說道,可內心卻波瀾起伏。
北部荒野上大名鼎鼎的俠客,竟然是個殺人犯,真讓人難以想象。
上一世,陳興就聽說過這個人,常年行走于人類控制區的邊緣地帶,以同情和幫助流民而聞名于世。流民們將他稱之為“紅狼”,意為“赤紅之心的狼”,公民則將他稱之為“紅犬”,挖苦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傳聞中,奎克的實力并不強,終身都沒有達到鎮守級,名聲也不算大,主要是在龍石鎮附近以及下轄的邊緣鎮流傳。
而讓他真正聞名于世的,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黎明破碎。這起事件,在龍涎河聯合王國的官方檔案上,被稱之為“北部大清剿”。
奎克是流民反抗組織“黎明晨曦”的重要成員之一,最后在冰藍城的國王廣場被處以絞刑。同時,這也是近百年來,龍涎河聯合王國唯一的一次死刑。
“奎克先生…”陳興下意識地用上了敬語,且不說對方的追求是否正確,單憑那份慷慨赴死的決然,已經能稱得上“英雄”二字了。
“有件事情,想和你確認一下。”陳興語氣平和地說道,盡可能地消除措辭中的不友善。
“請說。”奎克微微一笑,說道。盡管滿是疤痕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但氣氛緩和了不少,沒有先前那么緊張了。
“今天早上,有人看見你在后巷出手一件紅蜥蜴公司生產的中級輻射防護服。”陳興看著對方的眼睛,“請問有這回事嗎?”
“沒錯。”奎克回答道,沒有一絲遲疑。
“方便說一下來路嗎?”陳興又問道。
“那是我的戰利品,另外還有兩個礦物掃描儀和一些小東西。”奎克直言不諱地說道。
“這…”陳興皺了皺眉頭,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那礦工隊長真是對方殺的?
“奎克先生,你做過違背道德的事情嗎?”陳興試探性地問道。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的不希望與一位傳說中的英雄為敵。
“沒有。”奎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能解釋一下,海岸社區二十七棟的兇殺案嗎?”陳興繼續問道。
“我在為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討回公道。”奎克平靜地說道。
“奎克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承認你殺害了一位紅龍公國的公民。”陳興有些失望地說道。
“可以這么說。”奎克說道。
“能說說原因嗎?”陳興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遺憾。
“在抓我之前,能請我喝杯酒嗎?”奎克猶豫了一會兒,聲音低沉地問道。
“老板,來兩杯麥酒!”陳興轉過頭,朝吧臺里的老板喊道。這里雖然是咖啡店,但也提供少量的酒水。
不一會兒,老板送來了兩大杯麥酒。奎克一邊喝,一邊向陳興講述了事情的始末。
半年前,蘭花鎮“辛克萊礦業”的礦隊前往北部的邊緣地帶探礦。途經一個荒野深處的流民部落時,在那里歇腳。那個流民部落十分淳樸,熱情地款待了他們。
可礦隊隊長安德魯,卻因為看上了一對流民的母女,唆使隨行的傭兵殺害了她們的家人,并在濺滿鮮血的帳篷里占有了她們。
一段時間后,獨自旅行的奎克路過了這個部落。那對母女向他請求,為她們討回公道,然后自殺了。
“于是,我就來到了這里…”奎克仰起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奎克先生,流民是不受法律保護的。”盡管這個故事很悲傷,但陳興還是提醒了一句。即便他知道,對方不會改變初衷。
在紅土大陸上,乃至整個世界,流民都被視為牲畜般的存在。
“不尊重規則的人,不應該受到規則的保護。”
“失去信譽的人,不應該被信譽社會接受。”
這兩點,是人類生存委員會對于“失信者”和“犯罪者”的核心政策。因為在大災變后,人類的生存環境變得十分惡劣,不僅要與自然災害、疾病抗爭,還要與殘留的輻射、無數的變異生物、異位面生物,以及藏于虛空之中的邪惡存在抗爭。
滅亡的危險無時無刻地存在著,仿佛頭懸利劍。一旦資源分配上出了問題,人類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然而,無論任何一種意識形態,都有她的缺點和優點,也有她照顧不到的陰暗角落。
失信者和犯罪者固然可恨,但這個世界上,依然存在著許多善良淳樸的流民部落。他們居住在人類控制區的邊緣地帶,過著簡單而原始的生活。男耕女織、刀耕火種、狩獵捕魚、馴養牲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周圍的環境危險重重,生活艱難困苦,卻也與世無爭,自得其樂。
“我…”奎克望著窗外的夜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說道,“知道的…”
那沙啞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奈。
“很抱歉,你必須跟我走一趟。”陳興收起一切情緒,認真而嚴肅地說道。在這一刻,他是蘭花鎮的執法者,不論對方是誰。
因為只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才有他想要的未來。他三世為人,最明白一句話:“理想,是不能當飯吃的。”
他只是個小人物,上一世被深淵大惡魔像只蒼蠅般一巴掌拍死。這些“王國大事”,還輪不到他去思考。怎么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穩步發展,才是他現在的首要目標。
除非有一天,他成為了大人物,擁有了改變世界的能力。
但他想,對于人類的大環境來說,他可能還會堅持人類生存委員會制定的那一套規則,因為沒有規則是完美的。
他看得很清楚,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都是因為這個殘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