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府,德春樓。
柴新桐又回到了那個他熟悉的地方,躺在了熟悉的床上。
“真是個掃把星啊!”樊九仙淡淡的說道,她換下了一襲紅衣,穿上了粗布衣服,此時的她,哪里還是那個面對數百人絲毫不懼的女王。
她穿著粗布衣服,拿著勺子,一勺一勺的往柴新桐的嘴里喂去。
夜千樹皺著眉,捂著鼻子,小聲的說道:“好像熬糊了。”樊九仙聞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把碗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你既然會,那你怎么不去?故意看本姑娘笑話?”
夜千樹默默的走出了門。
不一會兒,夜千樹抬著一碗熬好的藥回來了。
樊九仙一邊喂著藥,一邊問道:“這徐長安,夫子廟不要命的幫,我想得通;可為什么,你們蜀山也要摻和進來?”
夜千樹抿了抿嘴,如同一棵樹一般,定在了原地,沒有說話。
七日之前。
當他接到掌門命令回到承劍峰大廳的時候,掌門和新晉的太上長老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掌門泡了一杯濃茶,他輕輕的打開茶杯,霧氣驟起,茶香滿室。
茶霧還未散去,他走了出來。
新晉的太上長老和師父說了很多,也講了各種利弊,讓他下山之后,把握好尺度。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人該幫,什么人不該接觸,要有個度。
當他走出大殿的時候,他只記得新晉太上長老和師父讓他保護好徐長安。
當他走下承劍峰的時候,他便只記得了一件事,他帶上來的人,他虧欠的東西,要由他來償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有了這種想法。
也許是從他看到那個家伙笨拙的想進入內山開始,亦或者是他心里明明很怕,但面對圣主卻沒有半句求饒的時候,或許是師祖借助他身體大殺四方之后,他看到了他的傷痕和疲憊的時候。
也許,他當初不聽師叔祖的話,不把這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帶上來,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夜千樹沉默,最后他低著頭,走出了德春樓。
樊九仙目送著他遠去,沒有說話,也沒有挽留。
宗派和朝廷之間不是看起來的那般融洽,有些度,夜千樹不用顧忌,她需要。
徐長安一行人慢慢的深入。
到了這個地方,已經不用拿武器照明了。
那些紅色的石頭發著柔和的光,他們站著都能感受到地下那些石頭所散發出來的能量。
徐長安和蘇青并排前行,汪紫涵抱著小白尾隨其后,范不救護住在中間的小童,走在最后。
在這個未知的地方,他們必須十分的小心。
人最怕未知和無知。
此時他們的面前是一個空曠的空間,里面的紅色石頭堆成了小山,那些石頭散發著光芒,若不是他們在洞外都看到過這些石頭,估計都會把這些石頭當成價值連城的紅寶石。
小孩子總是充滿好奇心,小童看見這些會發光的石頭早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若不是此時其余人都面色凝重,他早就撿起石頭來細細觀摩了。
眾人看向了那小山的頂。
那堆積成山的紅色石頭上面有一顆璀璨的石頭,異常的顯眼。如果底下的石頭是干了的暗紅色血跡,那么處于頂端的石頭便是從長劍劃過脖頸之上噴濺出來的鮮血。
紅得誘人,就是同為紅色,都顯得和其它石頭與眾不同。
因為未知,所以畏懼。
可偏偏好奇和貪婪能戰勝這種畏懼。
汪紫涵的心砰砰直跳,她很想遏制這種心跳,可惜的是,她越想遏制,心跳的聲音越發的大,似乎快要跳出了胸膛。
特別是當她看向那塊菱形石頭的時候。
慢慢的,她感到呼吸急促,被一雙手扼住了喉嚨一般。
她的腦海中不斷的閃過畫面,有大海,有波濤,然后慢慢的往下沉,她似乎沉到了海底,看著深藍的水面,一束束陽光透過了海面射了下來,可那些光束隔著自己好遠便被打散成了粒子,她似乎能夠看到那些一顆顆的粒子被打散在了海水之中。此時的她,仿佛是被大海關押的犯人,她能夠看得到海面,看得到光,甚至看得到海面上經過的漁船,漁夫撒下的網和那些掙扎的魚兒。
可偏偏她如那些魚兒一樣,魚掙脫不開網的束縛,她掙脫不開大海的束縛。
她突然間死死的捏住了脖子,當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墮入冰冷的深海的時候,她看了一眼那無盡的深淵,不見底的,全是海水的深淵。
她看到了一雙眼睛,紅色的,菱形眼睛。
突然間,她感覺到了口中的血腥味,醒了過來。
徐長安捂著手,上面有牙印和血,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手上一片猩紅。
“你終于醒了,你盯著這塊石頭,怎么喊都沒有用,而且一步步的朝著它走去,到底怎么了?”
正在被范不救包扎手臂的徐長安問道。
汪紫涵閉上了雙眼,實在是不想回憶起剛剛的窒息感。
她雙手捂住了臉,最后仰頭看向了山洞的頂,那些在頂上的紅色光點仿佛海水中被打散的光一樣。
一樣的令人絕望,觸手可及卻又遙遙無期的希望。
徐長安沒有逼她。
她終于冷靜了下來,想起來腦海中的最后一幕,還有那些傳入腦海中的信息。
“這應該是一種海獸的眼睛,能夠記錄一些信息吧。”汪紫涵淡淡的說道,同時有些膽怯的朝著徐長安說道。
“沒有危險了,你去看看吧!”她立馬補充道。
蘇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眼中全然是不信任,蘇青這種從小在部落里的爾虞我詐中存活下來的人,看人最是準。
徐長安放下了袖子,站了起來,一步步的朝著那枚菱形的石頭走去。
“等等!”汪紫涵突然間喊道。
徐長安止住了腳步。
汪紫涵看了一眼蘇青,咬了咬牙說道:“你就這樣相信我?”
徐長安轉過了頭,笑了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和雪白的牙齒:“我當然相信你!”
徐長安走了上了那些紅色石頭堆成的山,一步步的朝著那枚菱形的石頭靠近,他每走一步,眾人的心便跟著一顫,最終他握住了那塊石頭。
頓時,散發出一道紅色的光幕。
這個東西,徐長安很是熟悉,他有些激動,他死死地盯著那光幕,他希望如同在云夢山一般,看到時叔的身影。
那光幕上出現了一道道的光影,放的不算慢,可所有人都看懂了。
這些光幕記載了一個故事,一個擊殺海獸的故事,一個不殺海獸誓不還的故事。
主人公小的時候家里很富有,家里對他也沒有什么要求,因為家里的財產夠他吃好幾輩子了,他每天最大的樂趣便是吃飯,睡覺和逗鳥。
可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一群穿著甲胄的士兵闖進了他的家,殺了他的家人,奪了他的家財,當他回到家里面的時候只看到了殘垣斷壁和零散的四肢。
在大雨中,一個白袍將軍拉起了在雨中大哭的他。
之后,他忘記了貴公子的身份,走入了軍營,成為了一名士兵,和同樣家中遭逢巨變的十二人成了兄弟。
他們在白袍將軍的身側看著他在朝堂上舌戰百官,看著他血灑戰場,只為了幫他們這一群曾經被冤枉的罪民平冤昭雪。
最后他們終于成長了起來,成為了他的左膀右臂。
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終于闖下了赫赫威名—鐵血十三騎!
當平定了天下,個個分封受爵的時候,皆大歡喜的時候,那個一手把他們帶出來的將軍的兒子暗遭毒手!
為了這個孩子,他們不惜和圣皇為敵,不惜叛出他們打下的江山,不惜遠出海外,屠龍尋藥!
看到了這里,蘇青輕輕的感嘆了一聲。
當年的鐵血十三騎,不僅個人實力超群,就連他們的指揮藝術也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對上北蠻雪狼騎都完全不落下風!
“吾等兄弟十三人,出海三載,未見神龍。本欲終其一生為世子尋龍續命,偶遇一千年老蛟,眾人奮戰,七弟趙天豪罹難,終于斬蛟于吾等槍下!聽聞王府巨變,故回,葬七弟于此!若后人有緣,請勿送藥于世子!鐵血十三騎拜謝!”
畫面的最后,十二個穿著甲胄的將軍齊齊跪下,旁邊站著一具穿著甲胄的尸體!
這十三個當年在戰場上從未倒下過的男人,這一刻,為了一個嬰兒朝著未來不認識的陌生人跪下!
看到了這里,徐長安的眼眶已經紅了。
他知道,這十三個男人出海拼搏為的就是他這個廢人!
名震天下的十三騎銷聲匿跡,只是為了以后成為廢物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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