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恩難報,不如殺之?”
聽到這話,希卜和卿九都同時一愣。
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人么?大恩報不了,就殺了對自己有恩之人?
徐長安看著兩人疑惑的表情,方才說話,可卻沒想到卿九率先開了口。
“這樣的人,得是有多惡?”卿九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嫌棄,縱使他是魔道弟子,也無法做到這一步。他們魔道,雖然暴戾無度,也許也會殺了對自己有恩之人,但有大恩之人,還真不一定能下得了手。
就像常墨澈至于天淵湖,天淵湖對不起常墨澈,可常墨澈也從未報復過天淵湖,反而是一路找尋答案。
即便殘暴如卿九,能夠隨意屠殺一個村子,但在面對安天石,對他有再造之恩的這位老人時,也是恭恭敬敬,心懷感激。
身處正道的人也有惡之根,墜入魔道之人也有善之意。
只有善者為泥塑的仙神佛,只有惡者為被鎮之魔。唯有善惡皆負于一身,能平衡二者,有所為,有所不為者,才是有血有肉的人。
徐長安聽到卿九這話,皺起了眉,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么,你有不同見解?”卿九瞟了一眼徐長安。
徐長安思索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反而認為,心中有善之人,方會如此。正因為心中有愧疚,有難以釋懷的事兒,覺得自己無法報答別人的好,那些好如同天下群山一般壓在了身上,自己負擔不起,才會劍走偏鋒。”
卿九搖了搖頭,并不贊同徐長安的說法。
“無法接受別人的好意,用心里負擔壓死自己,然后劍走偏鋒,難道不是一種惡?”
“以善之名,以恩為由的惡,同樣是惡。”
徐長安聽到這話,頓時啞口無言。
卿九看得徐長安吃癟的樣子,得意極了,雖然他打不贏徐長安,可若在道理上能夠贏了徐長安,心里也同樣暢快。
原本應該睡著的小青霜,聽得兩人爭論,也睡不著了,瞪大了眼睛,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卿九此時贏了徐長安,有些得意,稍微一轉頭便看到了雙眼清澈的小青霜。
卿九自然知道小青霜是飛禽一類,雖然不知道她屬于什么飛禽。
“小雀兒,你也聽得懂么?”話語中帶著一分傲慢。
小青霜搖了搖頭,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聽不懂,但我記得主人曾說過一句話。”
“什么話?”卿九正在得意中,便下意識的問道。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小青霜稚嫩的聲音響起,仿佛如黃鐘大呂一般,響徹在卿九的耳旁。
卿九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的確,心中之惡占于上風之人,自然只看得見惡;心中善多之人,自然只見善。
徐長安想笑,但又不好笑出來,只能輕輕的顛了顛背上的背簍,示意小青霜不在說話。
而此時,希卜捋了捋微黃的頭發,笑著說道:“二位難道是老先生么,說什么大道理,莫非要在我樓蘭開課,那可是求之不得。”
卿九搖了搖頭,徐長安也搖了搖頭。二人相視一笑,皆不再語,同時看向了那兩兄弟。
安歸仍舊在哭,如同一個小孩子。
此時的他,不再是爵爺,不再是那天成商會的主人。此時的他,只是尉屠耆的弟弟。
“哥在。”尉屠耆雖然滿臉的絡腮胡,可聲音卻十分的溫柔,比安歸所感受到的圣朝的風還要溫柔上幾分。
安歸聽到這話,哭著哭著笑了,笑著笑著哭了。
此時他終于明白,家人之間,談論什么恩情。報不了那就報不了,只要自己安好,便是對家人最大的安慰。
去往圣朝的路上,他受到過恩惠,也有過背叛。但安歸一直堅守一個原則,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
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內心。
可回到樓蘭之后,哥哥為了他幾乎搭上了整個樓蘭,這如同一座山一般壓在了他的心頭。于是,在圣朝學到的一個典故浮現在了他的心頭。
說的是一位太守,去巡游監獄的時候看到了一位死刑犯有了悔改之意。于是,他便決定給那犯人一個機會。最終,犯人得到釋放,出去之后也過上了安生的日子。
后來太守被貶,到一農戶家,正好是犯人的家。
可犯人見到太守,卻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該怎么招待太守才能報答太守的再造之恩。于是,這犯人便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原原本本的和她說了自己與這太守的淵源。
妻子也不知道該怎么報答太守,可她轉念一想,若是太守死了,大恩豈不是不用報了?
于是,他便對丈夫說道:“大恩難報,不如殺之。”
幸好那太守在門口聽到了這句話,連夜出逃,方留下一命。
當這八個字和哥哥的恩情出現在安歸心里頭的時候,便如同出現了一把能夠劈開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的利劍。
于是,他這才變了。變得怪異,變得喜歡和哥哥作對。
但今日,哥哥的一句“回家”,也同樣把那座大山擊得粉碎。
他終于明白,哥哥對于他的愛。
因為愛,所以為他做的一切都顯得好不費勁。從決定送弟弟離開樓蘭開始,保護弟弟便是尉屠耆的一種本能。
安歸又哭有笑,最終撲在了尉屠耆的懷里。
沈河看到這一幕,為安歸開心的同時,又皺起了眉頭,心里有種酸溜溜的感覺。
溫柔的月光,終于消弭了兄弟間的隔閡,也照亮了兄弟間的陰影。
樓蘭,算是有了一個好的結局。
此時在樓蘭的“皇宮”里,馬三和常墨澈也到了。
馬三看到了重新帶起了面具的卿九,眼中出現了憤怒和仇恨,但他也是冷哼一聲,也沒有動手。
兄弟重歸于好,樓蘭內部的不確定因素也被尉屠耆清掃得差不多了。
而樓蘭以后的路,以后的模樣,得看這兩兄弟了,和徐長安沒關系了。
現在徐長安唯一關心的是,那傳說中能找到鐵里木村的箱子是誰送來的,這背后的人是誰,至于怎么打開倒是不重要了。找不找得到鐵里木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讓妖族找到那個消失在大漠中的村子便行。
徐長安把兩個箱子都拿了出去,看向了安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兩個箱子之上,誰也沒有注意到,當兩個箱子出現的一剎那,希卜的眼神閃爍,抿了抿嘴。
“這是誰給你的,他讓你要求我做什么事?”
徐長安直接問道,安歸想了想,似乎是在想從哪兒開始說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嫂嫂,終于開了口。
“就在一個月前,有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和我說能讓我成為這樓蘭的主宰。”
聽到這話,徐長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果真,這背后的人是沖著他來的。
“他什么樣?”徐長安直接問道。
“沒看清,總感覺他身上裹著一層霧。”說話的是沈河。
徐長安也沒有追問,那群妖族若是不想讓安歸等人看清模樣,逼問他們也沒用。
“那他們要求你讓我做什么?”
安歸也是皺起了眉頭,臉上帶著不解,看了一眼自己的嫂嫂。
“第一件事,就是要你幫我奪得樓蘭。”這件事徐長安不意外,徐長安“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后繼續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安歸眼神復雜,眼睛雖然是看著自己的嫂嫂,但話卻是對徐長安說的。
“他們要你殺了我嫂嫂。”
徐長安有些不解,看了一眼往后希卜,希卜也是一臉的迷茫。
來打開封印的妖族要求徐長安殺了希卜,那自然是希卜和封印有關系,至少知道一些事兒。不過,此時的徐長安看到希卜的模樣,也沒有追問。
即便是要追問,也要私下找到一個恰當的時間。
“那第三件事兒呢?”徐長安接著問道。
對于第三件事,更加令安歸費解。
“他們要你,毀了兩個箱子。”
“啊?”
發出這一聲驚呼的不是徐長安,而是往后希卜。
此時,所有人都知道希卜定然和鐵里木村有關系了。
但徐長安看了他們一眼,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收起了好奇心。
過了一日,月兒依舊明。
徐長安沒打算追問希卜,因為他知道,希卜一定會來找他。
卿九對于去鐵里木村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只是想繼續修煉,如今他已經不用吸血維持生命了。他只想在這沙漠中完全的重塑自己的體質,讓自己更強。殺妖的同時,順便打敗徐長安。
他就是一個刺客和殺手,至于拯救天下的大事兒,讓徐長安去吧!
徐長安帶著小青霜和小白,身后跟著常墨澈和馬三,走到了城頭。
幾人正要踏出樓蘭,沒想到身后便有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女聲。
“小侯爺,等等。”
叫住徐長安的是希卜,徐長安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但轉過身的他,卻止住了臉上的笑容。
“王后何事啊?”此時的希卜一副遠行的打扮,徐長安卻明知故問。
希卜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不知道小侯爺想怎么處理那兩個箱子?”
“當然是扔了啊!”徐長安沒有絲毫猶豫。
希卜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了勇氣說道:“其實我是希拉一族,我知道鐵里木村所在,但請小侯爺把箱子給我。”
徐長安露出了笑容,他知道魚兒上鉤了。
而在夜郎的湛胥收到了一條消息,他背負雙手,似乎十分高興。
“徐長安,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隨后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魚兒上鉤了。”湛胥輕聲道。
希拉一族,阿拉伯地區的精靈,這兒寫成了妖族,下章有介紹。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