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想借助你的佛性看看能不能鎮壓一下那個老東西,就算沒有和那個瘋子的賭約,我也會找機會帶你來下來。如今也正好,一并將那條賭約給完成了。”
中皇轉過身子,那一雙會發光的眸子在李知一面前消失了。
“前輩施主要帶我見誰?”李知一雙手合十,感覺到中皇已然走遠,急忙快步跟了上去,立馬問道。
中皇再度頓住了腳步,聲音變了,少了幾分溫和,多了幾分冰冷。
“一個老妖怪,比我還強的老妖怪。”
還沒等李知一回答,中皇嘆了一口氣,聲音中多了幾分無奈。
“若是大師不愿意,也可以不用往下了。”
這暗黑的甬道中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靜得只聽得到兩道呼吸聲。
其中一道呼吸聲,化作了一聲長嘆。
“人之常情,我送大師出去吧!”
中皇轉過了身子,看著李知一。
李知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反而說道:“這下面的應該是魔,而且是一個大魔頭。是魔,又是妖,那只能是血妖一脈了。”
“不錯。”
“那施主可知道,我啊,是佛門的叛逆者。還是血佛山戒律堂的長老,血佛不是佛,而是魔。”
李知一這話說得很平靜,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大師知道黑貓嗎?”中皇想了想,同樣反問道。
“自然知道,在民間傳聞中,黑貓是為不詳,是為邪祟。”李知一皺起了眉,雖然不知道這中皇是何意,但還是繼續往下說道:“但其實,這黑貓才是鎮壓邪祟的靈物,只因為它經常出現在有邪靈的地方,這才被凡俗誤認為…”
李知一說了一半,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聲音也突然變小了。
“謝謝。”
“那大師可愿如同黑貓一般,行于黑夜中,以邪祟之名,做誅邪之事。”
“愿往!”李知一爽朗的笑聲傳來。
越往下走,那種壓迫感越強。
百年暗室,今日驟明。這是一間冰室,地板和磚都是寒冰所鑄,整座冰室散發著綠色的光,顯得有些妖異。
雖然是冰室,但李知一并不覺得冷,只是覺得惡心。
冰室的四個角落,燃燒著四簇綠色的火。而在冰室的中間位置,則是有一方紅色的池子,在池子的上方,有一紅色的鐵塊懸浮于其上。
李知一站在了原地,閉上眼。
當他再度睜開眼的時候,眼前變成了一片紅色。
他置身于血海之中,鼻腔中傳來的腥臭味讓他無法仔細辨別這是幻境還是真實。
不過,虛幻如何,真實又如何?
中皇看著站在原地,閉上雙眼的李知一,本想拍醒他,但手卻懸在了李知一的肩頭之上。
“小東西,你帶人來,不就是想找人來和我論法嗎?這些年來,你可是送了不少大和尚來給我加餐了。怎么,這個和尚細皮嫩肉的,舍不得了?”
中皇不愿在這老家伙面前露怯,而且他只能選擇相信李知一,便縮回了手,坐在臺階上。
李知一皺皺眉,隨即臉上出現了一抹微笑,任由紅色的血水漫過自己身子。
眼看著便要淹過他的頭頂,李知一搖搖頭道:“如夢幻泡影,如電亦如露。”
話音剛落,李知一便坐在了小船中,而小船繼續飄蕩在了血海中,搖搖晃晃,隨風而擺。
他白色的褻衣早已變紅,但臉上仍舊從容。
“小和尚,一般般。來過這兒的和尚看到血海便大聲的吵鬧,破口大罵,揚言要殺妖,老子最聽不得這些話了,就直接把他們宰了。”聲音仿佛熬趟拉絲一般綿長,同時又如同婦人縫補衣物用的針一般尖銳。
“只是血而已。”李知一淡淡的說道。
血佛山上也到處是血,可依舊不能影響他們禮佛。
“身處血海,何德何能禮佛?”那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李知一只是淡淡一笑風,反而問道:“佛在哪?”
“我當來了一個高僧,沒想到是個蠢和尚。”血海中出現了一只小蝙蝠,而在蝙蝠的腳下,居然有一朵血蓮。“你是修佛的,反而問我佛在哪?老子認為無佛,只有我。”
李知一點點頭,聲音依舊溫和,臉上出現了一抹笑容。
“原來你也修佛!”
“老子修那玩意作甚!最了解自己的人,通常是對手;老子最大的對手,便是這世間諸佛!自然知道他那一套,老子被壓在這鬼地方最大的樂趣便是找人論法,輸了的,只有一個下場!”
“蓮未出生之時,是什么?”這尖銳的聲音似乎來了興趣,想給李知一來一個措手不及,便直接問道。
“蓮!”
“那我未出生之時,又是什么?”也曾有不少和尚有幸走到這一關,聽到過這個問題。
蓮未出生時是“蓮”,那“我”未出生之時,自然也就是“我”,但若是站在了被詢問者的角度上,自然要回答“你”。但,這個問題,回答你或者我,其實都錯了,若是這個問題是在外面發生,這個答案沒錯。可此時卻是在虛幻的血海之中,你我何來?這便是老蝙蝠狡猾的地方。
這蝙蝠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盯著李知一,只見李知一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你學道?”
“非也。”
“那為何伸出了三根手指頭?”蝙蝠急忙問道。
“那你也是修道?”
“不是。”蝙蝠不知不覺跟著李知一的節奏而走。
“那便行了。”蝙蝠聽到李知一這話,沉默了,只能換了一個問題。
“佛是什么?”
李知一往上指指,往下指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這蝙蝠。
“我是血妖老祖,難道我是你的佛?”
“你是我的佛,我也是你的佛;佛,無處不在;佛,萬物皆空。心之所往,便是佛國所在,那心之屬你我,那你我便是佛。”李知一仍舊溫和,這血妖老祖的聲音則是猶如疾風驟雨,亦如大珠小珠落盤,急切嘈雜。
“極樂之地佛國,有什么?”
“什么也沒有。”
“經書上這么說的?”血妖老祖冷笑一聲,接著問道。
“‘又舍利弗。極樂國土,七重欄,七重羅網,
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匝圍繞,是故彼名為極樂。’佛經上如是說,但佛經也說了,萬法皆空,如夢、幻、泡、影。”
“哼!”血妖老祖冷哼了一聲,便立馬說道:“既然如此,生死也空,老子也就殺了你!”說著從天而降一只巨爪,朝著李知一抓來。
李知一閉上了眼,顫巍巍的從隨風搖擺中的小船中站了起來。站起來之后,雙腳卻仿佛黏在了船上一般,紋絲不動,淡定從容。
“那我放下屠刀,可否立地成佛?”
這爪子沒有抓下來,停在了李知一額頭一寸處。
李知一睜開了眼,看著目光柔和的血妖老祖,搖了搖頭。
“不能,殺了那么多生靈,沾染了那么多的因果,并不是放下屠刀就能斬斷因果。”
“既然如此,那我放下屠刀和信佛又有什么用?”
“直面因果。”
“既然如此,那佛家為何又有這一句?”
“你問了,就說明你沒有真正放下。”
“你想我放下什么?”血妖老祖似乎是抓住了漏洞,急忙問道。
“我不想。”
血妖老祖原本只是有些急切,此時卻是暴躁了起來。
“你是不是要我放下執念?讓我放下執念是不是你的執念?”
李知一微微一笑,手呈拈花指,沒有回答。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說的是一大能,修為已達佛陀之境,可佛陀數量有限,故此不能成佛。他提著戒刀,走到了佛祖面前,問佛祖如何才能成佛。佛祖回答他說,只要他殺了一個佛陀,便能頂替他。”
“這位大能聽到這話,思慮良久,最終舉起了刀,隨后重重一扔,說了句‘這不是真佛,我不當假佛’。話音剛落,天空出現七道彩虹,陣陣梵音響起,世間佛陀多了一位。”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是執念,成就的是自己的佛。”
李知一看著嘴唇嗡動,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的血妖老祖淡淡講道。
“既然,勸我不是你的執念,那我繼續殺人!”論法不行,血妖老祖開始耍賴威脅,道德綁架李知一了。
“可以,你殺吧!”
他沒想到,李知一的回答會這么干脆。
“你到底是不是佛門弟子?”血妖老祖輸了,但他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那你可知道,佛、道、儒分別修什么?”李知一反問。
血妖老祖搖頭。
“儒家修世人,佛家修善我,道家修自然。”
“善我便是心,便是真我。我心中知道自己救不了世人,那便不救,出家人不能打誑語。”
血妖老祖惡狠狠的看著李知一,手一揮,李知一眼前一片黑暗。等到他睜開眼,卻發現還站在原地。
焦急的中皇看到李知一睜開了眼,臉上露出了笑容!
而睜開眼的李知一,第一眼便看向了那血池,還是那血池上的鐵塊。
“這是殞神鐵!”中皇介紹道。
還有一點兒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