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威九州,揚州城。
喧囂街道內,有一條巷子很深。深到城中所有人都只敢站在遠處隔街相望,一雙雙看向深巷的眸子里,既有濃烈的傾羨,也有幾乎要從眼中溢出來的崇拜。
人人都想進去走上一遭,看看能不能遇見那位富有傳奇的存在,再看看另外一位讓天下女子吹捧不已的奇女子。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敢接近那里的,這條看上去寂靜、幽深且平平無奇的巷子里,遠比世人想象的還要可怕。若是真的進去了,保不齊會從哪堵墻內跳出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至于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沒有人去試過,自然沒有人知道。
畢竟吶,里面住著的,可是整個跺一跺腳整個大威帝國都要戰栗的存在,誰會吃飽了撐著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不是?
巷子深處,巍峨寶殿前。
一位老道士憑欄而望,看著萍沁湖上的來往的船只怔怔出神。老道士的很苦惱,看上去心情極差。不過究竟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有如此困惑,估計連老道士自己都說不清楚。表面上來說呢,他確實是因為寧景清那混蛋皇帝丟下來的爛攤子而苦惱萬分,事實上嘛,老道士很想感謝感謝這大威帝國的皇帝陛下,也要感謝感謝把這寶殿建造下來的溫子念。
這殿里,藏著一條至高無上的大道!和這大道比起來,山上道觀里藏著的所謂道門典籍就是些啥也不是的破爛玩意兒了。再回首往昔,自己可是鉚足了勁在所謂大道中沉浮了一輩子。若不是圣人書生的突然出現,他肯定會化作一地的枯骨,一身大道,呸,一輩子的時間就這么浪費在泥濘小道里了。
盡管如此,老道士還是很惆悵。這條大道太大了,大得駭人、大得離譜,簡單兩個字里,森羅萬象,囊括萬千。甚至可以說,在這大道之內,兩個字就是一個世界,兩個字就是一個恢弘時代。
世間萬物都只不過是這兩個字之間的衍生而已,它叫做時間!
正是虛無縹緲,讓天下萬物有了意義所在的時間。老道士在這小小殿堂里找到了它的一絲蛛絲馬跡。
只要是這世界上存在的,能夠看見的,一旦他走入這殿堂之內后,他的時間就停止了,或者說,他的時間就在這小小殿堂內,以它獨有的方式將其連為一條閉合的線。
它就一直這樣,無休止的在這條閉合的線內輪回、輾轉。
可是看到歸看到,能不能將這方法作用于自己的身上,按照自己的意愿開始去做出相應的變化,這就是老道士今天出門看風景的所有理由了。
他想來很久,不知道該怎么做。
身后側院內,兩個女子一個老頭圍在一爐熱茶旁,一人煮茶一人燒水一人優哉游哉,滿臉的愜意。和老道士凄苦模樣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年歲大些,相貌普通的女子素手倒茶,朝著老頭恭敬遞去以杯雨前龍井,柔聲道:“老將軍,前些時日我家那個又砍了幾個人的頭顱,其中就有一個是和您一個時代的老前輩,不知道您作何評判?”
那老人接過茶水,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點頭道:“嗯,不錯不錯,不愧是御用貢茶,這味道確實不是那些坊間俗物可以比較的。”點評完了茶葉,老頭兒朝著另外一個年輕相貌極佳的姑娘投去一個笑臉,“小曦啊,回頭看看還有沒有多余的,有的話就給爺爺帶回去些唄。”
姑娘哭笑不得的望著自己家的爺爺,美眸一瞪,“爺爺,這可是人家的貢品,寧大哥自己都舍不得多喝,你怎么好意思說拿走就拿走呢?”
老頭委屈道:“他還缺這點?他要是真想要,只需要傳出去一個消息,比這稀奇的都會自己找上門,可我就不能了嘛......”
那姑娘小嘴一嘟,就要數落著老頭子的不是,中年女子見狀趕緊開口道:“小曦,既然老將軍這么喜歡,回頭你就去把屋里的那些都給老將軍帶上去,你要是一個人帶不上去,回頭我幫你喊幾個,把樓拆上去都是可以的,別說這區區茶葉了!”
老頭子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美貌姑娘又是一瞪眼,老頭子縮了縮頭,自行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小碗。
那姑娘不是別個,正是留在山下夜花巷行宮內的林曦,至于旁邊那位相貌普通的女子,自然就是咱們的帝后娘娘顧雪了。
而這老頭嘛,在林曦眼里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頭,自己的親爺爺而已。可在帝后娘娘的眼里,這位的身份就很是不一般了。
多年以前,邊關大亂,一群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蠻夷在邊疆上打劫了許多來往的客商,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通都被這群蠻夷給擄走了。起初帝國還不是很在意,畢竟只是死幾個行腳商人而已,這種人在大威一天不死個七八千都不正常。
可一夜之間,所有走在邊疆,去帝國北部荒漠,西部大山,南部沼澤林尋找奇珍的商人通通消失不見了,反倒是以往死亡率最高的隔壁卻都安然無恙,這就委實是很邪門了。
當時的君主還不是寧景清,那會的寧景清正忙著天天來往各大青樓,調戲著當時赫赫有名的花魁,他才懶得去理會這些爛攤子,他家中的老頭子,也就是先皇陛下,他就持九龍玉璽駕馭元氣巨龍繞著邊疆巡視了一圈,啥也沒看著。
可當他一回帝都,以為天下已經相安無事的行腳商人們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邊關,浩浩蕩蕩去了蠻荒。
好了,又是幾萬人不見了蹤跡。
先皇陛下勃然大怒,當即從九州各地調集一列列大軍奔赴邊關,真正百萬大軍啊,如撒豆一般安置在了南北兩大戰線上。要不是千里隔壁在切斷了南北的聯系,先皇陛下也許要用精兵悍將把九州的北、西、東三線連接起來,編織成一張會殺人的網!
林曦的爺爺林老將軍就是那時候負責鎮守南線的大將軍,北方則是先皇陛下親自領兵。兩人各自手握五十萬大軍,各自面對眼前綿延無盡的山巒。
或許是因為北方是先皇陛下親自坐鎮吧,那些來無影去無蹤的蠻夷就都全部從南線冒了出來,和林老將軍的五十萬大軍展開了一頓混亂的廝殺。
之所以混亂,倒不是林老將軍不會打仗,而是這些蠻夷是真的來無影去無蹤,他們就好似地底的老鼠,雖然極為的脆弱,但那伸手是在是矯健,一擊過后,他們就會突然鉆入地底,又從另外一處冒出,在冷不丁的給那人一板子。要是得手了,不管你是什么樣的人都會在一剎那間暈倒過去,之后便會被他們拖入地底不見了蹤跡。
后來要不是林老將軍下令所有人脫去戰甲,將其覆于地面,之后三五人為一伍,這才勉強讓混亂的大軍穩了下來。不然五十萬人一起打架,東砍一刀西劈一劍,委實不像話。
穩住了局勢,這些脆弱卻又如老鼠一般的東西就這么退了出去。事后打掃戰場時發現,這些東西并不能算作是人,它們雖然也想士兵一般穿著一副甲胄,但甲胄下的面容就極為的猙獰恐怖了,它們就像是一群皮包骨頭的猴子,而且還是沒毛的那種。
事后先皇陛下來了,也看了一眼這東西后,他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并不認識這個東西。不過先皇陛下畢竟是手握九龍玉璽的存在,雖然兩側的山巒不歸他管,他也沒法管,但是這大威帝國之內的土地嘛,所有的東西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看見了戰場之下阡陌縱橫的小道,發現這些東西只能在地表之下三丈左右的位置挖掘坑洞,向上可以,向下它們就不能了。
林老將軍得知了這一消息,立馬排兵布陣,吩咐士兵們砍樹修筑高樓,挖出一道極深極寬的溝壑,之后在這邊拉開陣仗,靜靜等著這群餓瘋了的鬼。
那一戰,林老將軍坑殺了一百萬的鬼猴子,帝國軍隊卻是傷亡極小。
只是不知道為何,那場戰爭之后,林老將軍就銷聲匿跡了,先皇陛下手執九龍玉璽找遍了整個九州都沒有找到他的蹤跡,一直到寧景清的時代,林老將軍才從人海中露出了面容。
此時,死皮賴臉從林曦哪兒討來了一堆數目可觀的雨前龍井,林老將軍心情不錯,帝后娘娘的問題他也有心情回答了。
“老夫猜猜看哈,猜不著娘娘可不要笑話我老頭子哈!”
帝后娘娘笑著搖了搖頭,“怎么會,我怎么會笑話老將軍你呢。”
林老頭搖了搖頭,“別什么老將軍不老將軍的了,我看你也毫無皇后娘娘的架子,那我就倚老賣老,你叫我一聲林叔吧!”
“好的,林叔!”
林老頭子終于滿足了,回想到往昔,老頭子很是唏噓:“前幾天死的那位,你不說我也知道,當年和鬼猴子一戰,他就是我的副將,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和我同姓,叫林什么來著......”
“林也!”
“嗯,對,就是他,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滿腦子的骯臟思想,當初我就想宰了他的,但陛下不讓!”說著說著,林老頭子這才發現剛剛回答自己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一個醇厚的嗓音。
老頭子猛然站起,回頭看去,只見一身威嚴龍袍的寧景清,此刻正笑瞇瞇的站在他的身后。老頭子為難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至于跪......老頭子發過誓了,此生不跪帝王家。哪怕要殺了他的頭!
寧景清似乎知道這一件是,大大方方朝著林老頭子抱拳,持弟子禮,“大威帝國當代君主寧景清,見過林老將軍!”
老頭子被這突入起來的一幕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托住寧景清,“你這是作甚,你不殺我,我就很意外了你這是什么意思?”
寧景清笑著說道:“老將軍,您雖然發誓此生和我寧家沒什么關系了,但是我父皇曾交代過,若是以后能夠遇見林老將軍,就替他對你道個歉,說一句對不起。”
說到這里,寧景清又是深深彎下腰,朝著林老將軍朗聲道:“將軍,我寧溪堂對不起你了,若有來生,我愿做你胯下牛馬,載你一生!”
林老頭喃喃道:“載我一生?陛下啊陛下,你這又是何苦?”
說話間,曾經帶著五十萬大軍踏平了一整片山巒,徹底掃蕩干凈一片古老國度的將軍林堂,面朝帝都轟然跪下,以頭觸地,眼中早已是老淚縱橫。
“陛下,陛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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