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好!”
吳越一聲怒吼,接過掌旗兵手中的大纛向前一擲,旗桿脫手而出,如標槍一樣插在關前的地面上。旗幟飄飄揚揚,遮住了張南的視線,也打斷了他的節奏,仿佛一座堅不可摧的山峰,巍然聳立在他前行的路上。
千余西川男兒卻是齊聲一喝四下散開,淵渟岳峙的站在吳越身后,擋在關前。
吳越一個縱躍,落在旗桿旁,朝那面好似吞噬了所有夜色的玄色大纛行了一個注目禮,抬起頭來,淡淡的看著張南:“吳某在鐵鎖關鎮守了十余年,外面的江山已看似與吳某無關。
這十余年里,吳某一直關心的就只有一件事,如何能夠讓鐵鎖關永遠矗立在天地之間。可惜,兄弟們來了,又走了,一直常伴在吳某身邊的便只有這一面旗幟。
張將軍,外面的風雨如何,吳某不知道也不想得知,但是今天你想從鐵鎖關跨過去,那你就得問一問吳某手中的這桿長槍以及吳某身旁的這面大旗!”
張南的眼中已有了尊敬之色,一個人能夠將他的十年奉獻給這座前不挨村后不著店的雄關,已經足以說明了他的忠誠和強大,就像他眼前這面常伴鐵鎖關的旗幟一樣。
永不倒下!
不過,他記得主公曾經說過:英雄最好的歸宿便是戰場,而致敬英雄最好的辦法就是祭出自己最強的殺招,讓英雄與這個世界再見!
于是,他向前邁了一步。
腳下一頓,猛地一踏,一聲脆響,石地面片片碎裂,濺起無數石礫,而他和他手中的雙刀卻已經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然后如鐵鉆一般刺向吳越。
吳越懷念似的摸了摸旗桿,然后輕輕的點了點頭,手中的長槍只是一拈,便如拈起信紙、鵝毛以及雪花一般輕飄飄的出現在張南的眉間。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此槍輕如鴻毛弱似柳絮,看似不食人間煙火,但槍鋒里所蘊藏的霸道和猛烈卻足以將寒芒籠罩下的張南撕碎,甚至可以好不夸張的說,哪怕太史慈本人再次,也會吃盡苦頭。
張南心中一震,腳下猛地一蹬向后急躥,一個鷂子翻身脫離了槍鋒所指之處。
一縷長發從額間飄下來落在臉上,臉色如紙一樣蒼白,張南驚疑的看著面前的那名鐵鎖關鎮守大將,聲音有了些許顫抖:“你不是吳越,你是張任!”
“張將軍果然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區區一面就識別出了本將軍的面目!”吳越,哦不,張任點了點頭,仿佛摸情人如緞肌膚一樣摸了摸手中的碧血銀槍,臉色猛然一變,雙眉間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
“可惜,你的運氣和造化實在是太低了,本將軍才剛剛入主鐵鎖關,你就登門而入。今日本將軍如果不打得你爹媽都不認識,豈不是讓天下人小瞧了我川中豪杰,誰都想到我巴蜀分一杯羹?”
言訖,張任腳下一滑,向前幾步,手中的長槍再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一束寒梅在槍尖綻放,而寒梅的花蕊中卻騰地一聲爆出一股青煙,將張南的退路徹底籠罩其中。
寒毛乍豎,鐵眉蹙起。
刀刃剛剛接觸到那朵乍開的梅花,張南猛然想起主帥太史慈昔日的一番話:如果敵人的招數如水如冰,那么你就只能化身為一團熊熊的火焰,聚集火之力與他爭一個高下。
刀法驟變,張南心中一動,狠狠的咬了咬舌頭,滿腔的熱血和精氣神燃燒起來,雙刀亦如兩根帶著鋒芒的燒火棍一般狠狠的劈向那朵滿是冰冷和殺意的花瓣。
寒冷的夜風,刺骨的梅花,灼熱的火焰以及各種令人窒息的氣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在一起,讓人望而生畏觸之即寒。
“可惜了啰,雖然你目前還可與本將軍勉力抗衡三五十招,可三五十招之后呢?你還有什么可以讓本將軍放手一搏的能力?”張任搖了搖頭,神情漠然的瞧了張南一眼,手中的碧血銀槍頻出,專點雙刀的縫隙。
大旗撕撕作響,刀槍鏗鏘錚鳴。
兩人于關前殺作一團,直殺得如火如荼,難解難分。
突然,一柄長刀從飛速轉動的光影中騰地一下跳出陣中落在張南旗下士兵的腳下,然后一聲慘叫響起,一道魁梧的身影也跟著倒竄出來,仿佛一塊沙包一樣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
一柄長槍輕輕的挑破漫天的影子,擱在了那道身影的喉嚨突起處。
“你敗了!”
朝張南旗下的士兵淡淡一掃,張任揮了揮手,拖著槍轉身向鐵鎖關大步邁去。
早有數名士兵沖上前來,將張南五花大綁的捆綁起來丟在大旗之下,而其余的士兵則握著尖利的武器踏著整齊的步伐沖向有些落寞有些茫然的對手。
“嗚嗚嗚!”
一道急促而雄渾的鼓角在關下響起,數不清的健兒們扛著云梯滿山遍野的沖向鐵鎖關,太史慈和高文舉二人坐在馬上,臉上洋溢著勝利的笑容。
忽然,一支鳴鏑飛上天空,太史慈、高文舉和麾下的將士俱皆一頓,便見一面繡著飛熊的玄色大旗出現在城墻上。
一員大將從城墻上緩緩走到旗下,倚旗而立,懷中抱著一桿碧血銀槍炙熱的注視著太史慈,仿佛新婚不久便要送郎踏上戰場的良人那般,含情脈脈,脈脈含情,他的眼神中除了太史慈再也容不下他人。
“張某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子義將軍怎么現在才到啊?若是將軍不棄,不妨與張某先暖暖手,切磋切磋!”
張任的話格外的輕佻,也格外的隨意,卻將他對太史慈的“思念”娓娓道來,讓關上關下的士兵直聽得頭皮發麻。
而太史慈卻是心中一緊,既然張任已經到達鐵鎖關,既然這個時候張南還沒有出現在城頭上,那么張南的下場可想而知,要么戰敗,要么身死!
一股怒火從胸腔中噴薄而出,雙眼凌厲如槍,太史慈在馬上一拍,高高躍起,紅纓槍猛然出手,一道寒光指向夜空,激昂的怒吼也跟著傳遍關前:“攻城!”
令出法隨,無數的勇士潮水一般涌了上來,十余架云梯搭在了箭跺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扎著衣服咬著鋼刀手腳并用猿猴一般的向上攀爬。
“本來還想著大戰之前先上一個開胃菜,與你大戰一場。卻不想威名赫赫的太史慈竟然金絮其外敗絮其中,不敢與張某對敵!既然如此,本將軍也就主隨客便和你過一過招!”
朝太史慈譏笑一聲,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張任一聲暴喝宛若雷霆一樣落在眾人耳中,“但使蜀郡飛將在,休教賊子度三關。孩兒們,使出你們的渾身解數,好好招待一下城外的客人!”
“諾!”
千軍怒喝,萬眾齊鳴,一架架拋石機、守城弩和黃肩弩出現在眾人眼底,飛蝗般的利箭和瀑布似的巨石向城外落了下去。
天地氣息驟然亂將起來,夜色中仿佛炸開一道響雷,幽暗的層云在無邊的箭雨和石瀑下四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