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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一夜魚龍舞(五)

  煙花是美麗的,就像是山野中百鳥前開屏的孔雀,不但會孤芳自賞,也會將美麗傳染給大家。煙花是高貴的,它一出生就將它的絢麗多彩和快樂喜悅奉獻給辱沒的天空。煙花也是永恒的,雖然它的生命很短暫,短暫到以息計時,但是它卻在人們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倩影。

  一束煙花飛上天,漫天星斗遁地來。

  以往曾聽說過煙花的故事,也知道煙花好像被用在了軍事的信息傳遞上,但是它卻猶如神龍見首不的俠客一般,從來沒有在雒陽城的百姓們視線中展示過。

  這絕對是大漢朝建國以來的第一次!

  看著半空中忽然躍起的煙花,滿城的百姓瞬間就忘記了自己身邊的花燈,俱皆將頭抬起來緊緊的望著天空,口中喃喃有詞,數著那些散落在天際根本就數不清的點點星光,仿佛要將它們全都映入腦海一般。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百姓們的眼中只有那如花的美麗和如蟬的短暫,可是在有心人的心中,它卻更像是一道號角,一道保皇派和朝中某些權貴之間全面開戰和全面收網的號角。

  一束瑰麗的光芒從天而降,永福樓前的王中官神情一變,飛也似的爬上樓閣,匆匆的來到太后身邊。

  “劉將軍他們到了?”

  太后朝王中官輕輕吐了吐芳唇,見王中官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得色,身體一繃,雍容的臉龐剎那間就變了顏色,兩道娥眉如磁鐵般擰到一起,鳳眼里迸發出刀一樣的寒光,玉手猛然在身前的案桌上一拍,玉口一張便露出兩排編貝般的牙齒,雪白而滲人。

  “他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將我朝野上下勒緊腰帶才擠出來的糧食悉數貪墨,他們還有沒有將我大漢朝的律令放在眼中?”

  一掌落下,案桌上的水果、酒器也跟著散落一地。

  樓閣上的眾人一驚,不知道又是誰不開眼惹怒了這個更年期的女人,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從提攜吉平的懿旨沒有通過之后,她就變得越發神經質了嗎?

  身旁的宦官們齊齊趴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像一只只鵪鶉一樣將頭顱耷在胸前,不敢出聲。

  司徒楊彪、司空荀爽、太尉黃琬、大司農王允以及大鴻臚陳紀等幾只在場的老狐貍心底卻不約而同的在嘆息了一聲,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腦袋微微一點,太尉黃琬朝兩位至尊行了一個禮,目光深邃聲音平和:“太后,今日是陛下登基五年的上元佳節,也是一個普天同慶的大好日子,還請太后暫且放寬心思與萬民同樂,有什么煩心事莫若等到明日上朝之時交給微臣等人,由臣等替太后分憂!”

  “替本宮分憂?”

  看著已經略顯老態的黃太尉,太后嘴角微微一揚,鳳目一挑譏笑不停,聲音猶似從永福樓的大堂上的那道門縫中鉆出來似的,高亢而尖銳,語氣中包含哀怨和憤懣。

  “本宮在宮中待了五年,陛下也觀政了五年。這五年中,陛下的詔令到不了軍中也到不了地方,哀家的旨意出了宮門也像是一張廢紙,你等除了給歐明母子二人在心口上添堵之外,何曾分過一絲憂慮?

  太尉大人,以前本宮哀求你的時候,你總是給本宮講一通的大道理,說什么天下初定不能善變,說什么治大國如烹小鮮,就是半句都落不到行動上。現在,本宮不想再陪你們虛與委蛇了,你卻告訴本宮你想替本宮分憂了?”

  一席話直將黃琬氣得胡子亂顫,臉色泛白,王允、楊彪、陳紀和荀爽四人急忙屈膝上前:“太后慎言,黃太尉已經年近花甲,不堪忍受,還請太后切莫以言語刺激!”

  “不堪忍受?我大漢朝堂堂的太尉大人,本宮的幾句話就不堪忍受?那本宮和陛下在宮中的這么些年又是如何忍受過來的?如果黃太尉實在不能忍受本宮的苛責,大可上書辭官便是,本宮絕不挽留!”

  永安帝一直沉默不言,靈思皇太后卻越說越惱怒,音調也越來越高,落在眾人的耳中,幾欲將他們的耳膜給刺破。

  看來太后已經打算孤注一擲了,如此大失水準傷及重臣的話居然也能脫口而出。眾人悠然長嘆,看著垂垂老矣的黃琬情不自禁的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原來臣等在太后和陛下眼中已經成了尸位素餐可留可不留之人了!”四人上前一步攙扶著黃琬站起來,嘆了一口氣,朝太后和永安帝深鞠了一躬。

  “臣等昏庸無能,上不能定國安邦,下不能鎮撫百姓,于國無益,惹怒了太后和陛下實屬不該,今日臣等四人愿辭去身上一應職務就此解職歸田,還請太后與陛下保重!”

  “咳咳咳!”

  見黃琬、楊彪五人將欲聯袂而去,已經由貴妃晉為皇后的唐婉兒急忙端著茶杯捂著袖子連咳了幾聲。

  永安帝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雖然他早已絕了和王黎一爭高下的念頭,雖然他早已一心向佛,雖然他并不想參和到母親和王黎的爭端中去,但是他還是覺著任由這五位重臣集體辭官是一件多么不靠譜的事情。

  難道以后要將所有的朝政都交給跪在自己身前的這些閹人去處理?

  永安帝站起身來,走到樓梯口擋在眾人身前:“各位愛卿,母后只是因為些許瑣事一時惱怒,言語中有些牽連,并沒有責怪諸卿的意思,還請諸卿暫且留步,聽一聽母后怎么說!”

  永安帝這話不過是想給母后和五位大臣一個臺階明顯有點和稀泥的味道,但是落在黃琬和荀爽等人的耳中,自然又演繹出了另一番滋味。

  留下吧,聽一聽惹母后發火的政務,看一看衛將軍所用之人都是些什么玩意?

  黃琬、荀爽、楊彪以及陳紀相視了一眼,齊齊嘆了一口氣,回到座位上不再言語。

  都是千年的狐貍,你給我玩什么聊齋?太后今夜發怒所謂何事他們的心中早已是心知肚明。

  王允是王黎的叔父、荀爽是荀彧的叔父,而楊彪則干脆便是楊修的父親,至于陳紀和黃琬二人,看似與王黎并沒有什么直接的聯系,卻也同樣架不住自己擁有一顆九竅玲瓏的心臟。

  這些時日來,太后與王黎一黨的明爭暗斗他們都看在眼底,太后任人唯親打算一舉提拔王子服諸人他們也看在眼底,甚至宮中的中官、小黃門頻頻走出宮門直奔結交朝臣他們同樣也盡在眼底。

  只不過,為了穩定他們假裝不說,寧愿當一個瞎子而已,就連王黎的叔父大司農王允每日也只是草草的處理了朝中政務便下朝回家也不愿在朝中多發一聲,甚至在朝臣呼吁王黎兵下遼東大功當賞,應該擢升為大將軍的時候,還是他親自將此事壓了下來。

  可惜,他們的好心都被太后當成了驢肝肺,硬生生的將事情在他們面前挑明。

  王允仿佛陡然間老了幾十歲一般,緩緩的走到案椅前,向太后和陛下再度鞠了一躬:“既然陛下還信任臣等,還請太后將適才之事告訴臣等,臣等絕對秉持公心,不負陛下厚愛!”

  王允的言語懇切真摯,眼神和態度中卻既有黯然、漠然,也有決絕,仿佛這一拜之他就將與兩位至尊徹底割裂。

  不過,靈思皇太后卻沒有看出這一點,反而更加咄咄逼人的看著諸臣:“既然卿等秉持公心,那么本宮倒要問一問了,若是我朝中出現貪墨軍餉、喝將士們的血吃將士們的肉的蛀蟲,依律該當如何?”

  “自然當斬!”王允捋了捋頷下花白的胡須,平視著太后,聲音猶若驚雷。

  太后氣得身子如篩子一般,指著王允喝道:“既然大司農說按律當斬,那就按律處置便是。來人啊,立即將御史大夫閻忠和尚書令荀彧的人頭給本宮砍了!”

  “母后,閻御史和荀尚書令皆是我朝重臣,這些年來他們雖然偶有瑕疵,但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的所作所為于我漢室江山畢竟還是有些可取之處,還請母后手下留情法外開恩哪!”永安帝一聽,這不壞事了嗎,荀爽就在眼前,母后卻要斬了他的侄兒,豈不是直接火上澆油嗎?

  然則,永安帝絕對料不到他的言語更加加深了雙方的隔閡。

  他的話似是求情,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卻認準了閻忠二人,好像他們真的犯下天大的錯誤一般。眾人一聽,愈發的心灰意冷,心中的怒氣和怨懟也漸漸涌了上來。

  王允哈哈一笑,站起來淡然的看著前方:“鼓不敲不響,理不辨不明,太后,既然您口口聲聲稱閻忠二人貪墨軍餉,吸士兵的血吃士兵的肉,何不干脆直接將他們傳進來,讓他們向您和陛下坦誠一切?”

  果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既然你王允還敢死死的咬著本宮不放,本宮今日就非要敲碎你那滿口的銀牙!

  太后怒氣騰騰的看著王允,怒聲喝道:“將御史大夫閻忠和尚書令荀彧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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