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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 一夜魚龍舞(三)

  平和中正的禮樂聲從北宮的大門緩慢而堅定的逼近永福樓,聲音所及之處,從繁雜紛亂到竊竊私語直至最后的平靜不過也只是數息的時間,就像是一鍋沸水突然被人抽掉了鍋里還在燃燒的薪火一樣。

  鮮花漫天飛舞,樂聲古典悠揚,兩道皇攆在莊嚴肅穆的儀仗隊的拱衛下出現在永和里。

  “恭迎陛下,太后!”

  眾人為之一靜,也不顧腳下的街道上究竟是尖銳的石塊還是泥濘的土地,又或者是人們早已踐踏過的塵灰,腰身一彎雙腿自然前屈,數十萬人頭挨著腳、腳挨著頭匍匐在地。

  這當中有當了幾十年官卻還沒有得見天顏的低階官員,有敢在朝堂上與太后陛下對峙的錚錚鐵骨,也有那些天來在雒陽城的大街小巷中指桑罵槐甚至直言不諱敢把皇帝掀下馬的老百姓。

  可惜,不管他們平素間是怎樣的風華,或者是怎樣的交橫跋扈不把皇室放在眼里,這一刻都像是把腦袋藏進翅膀的鵪鶉一般,低著頭靜靜的伏在地上,平視著那兩道皇攆下的幾十條大腿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太后將車簾掀開一只腳,掃了街面上一眼,見街道上除了數百名站在街道兩側警惕的注視著四周的羽林軍和執金吾之外再無一人敢昂首挺胸,滿意的點了點頭,腳下輕輕一踏,兩道皇攆再次動了起來。

  由宮中閹宦組成的儀仗隊抬著當今天下的兩位至尊穿過如海如潮的人群,踏過漫漫長街在永福樓前徐徐停下。

  “諸位臣工百姓平身吧!”

  劉辟的那位老鄉和另一名中官彎著腰、媚著笑畢恭畢敬的將車簾卷起,太后和永安帝緩緩走下皇攆,朝眾人一聲低喝,大步踏上永福樓的樓梯。

  從永安宮到永福樓雖然不過只有數百米的距離,眾人在地趴了也不過只有一刻鐘。

  但是,就是這一段距離這一刻鐘卻讓他們感覺到了大漢朝的威嚴不可侵犯。他們的臉上已經迸出豆大的汗水,他們的肌肉已經酸痛,他們已經開始覺得時間就像一件掉進黏稠的液體中的馬車輪子一樣撥轉不動。

  驟然間聽得太后一聲平身,一個個頓時如打雞血如聞仙樂迅速的直起身來,藏在人群中放肆的將眼睛永福樓方向瞟去。然而,永福樓已經不再是昔日的那個酒樓,此時的永福樓上早已掛上了一層薄紗,遠遠看去,曼紗上只是顯映出幾個隱隱綽綽的人影,先前的太后、陛下已然無法識別。

  眾人微感失望,索性決定不再去瞧太后的卓越風姿和陛下的帝皇風范,重新將目光匯聚到眼前。

  花燈節名為花燈,卻不止有花燈,除了剛才已經在眾人視線中一一展現的宮燈、紗燈以及各式各樣的民間燈火之外,還有舞獅、盤鼓、高蹺、旱船、嗩吶等豐富多彩的民間藝術。

  舞獅的人群剛剛過去,踩著高蹺的藝人又從遠處走來,而盤鼓、旱船以及嗩吶等還在街的那一頭,眾人直看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先生,荀某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荀彧悄悄的靠近還在樓梯下的閻忠,低聲說了一句。

  “辛苦了!”閻忠點了點頭,握了握荀彧的手,將手中的一張紙疙瘩不露聲色的度到荀彧手中,“這是禰正平下午時分在宮中悄悄遞給我的!”

  荀彧攤開手匆匆一閱,張開嘴將紙丟到嘴中,微微一嚼,望著樓上的二人苦澀一笑:“我大漢朝從高祖至今也不過區區數百年就已經淪落如斯,就連他們身邊的親信都靠不住了,他們怎么還有底氣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拍了拍荀彧的肩膀,閻忠負手而立,凝望著依舊散發著淡淡光輝的那輪銀月悠然長嘆。年年月月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卻不知今夜一過,樓上正肆意放聲的兩位至尊還有什么面目坐在朝堂上縱橫意氣揮斥方遒?

  “特么的真晦氣,居然讓老子今夜守城門,好好的一個上元節老子卻只能在這城頭上吹風,真真氣煞我也!”雒陽城頭,一名士兵聽著遠處越來越吵鬧的喧嘩聲,無比神往的向永和里方向掃了一眼,憤懣的罵了一聲。

  “張小五,你特么的少說兩句吧!”另一名年長的士兵走到他的身前,踢了他一腳,將身上的一件長袍披在他的身上,“你這巡城士兵的職務還是你家老頭求爹爹告奶奶才討來的,切莫因為兩句話給弄丟了!”

  “王大哥,我這不是私底下才抱怨兩句嗎,哪里就會因此忘了差事?你知道的,我張小五素來就不是偷奸耍滑的料!”張小五嘿嘿一笑,臉上堆起無數朵桃花。

  王大哥指著張小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猴子,整日里就知道在我面前裝孫子,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剛才那話我聽著便算了,若是讓校尉聽見了,絕對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張小五一愣:“校尉今晚還會來巡城嗎,他沒有去參加這普天同慶的大典?”

  王大哥頷了頷首,臉上的表情忽然一變,湊到張小五耳旁:“我聽說今晚有任務,你一會自己小心點,切莫去搶那勞什子功勞,你家老頭既然把你托付給我,我也不希望…”

  “校尉!”

  話還沒有說完,便聽見遠傳傳來一聲喝叫,王大哥心中一緊猛地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緊接著拍了張小五一巴掌,迅速將手中的長槍一提,站直腰背目含尊崇的看著漸行漸近的一行人。

  “王大虎,你發現有什么異常沒有?”那行人從黑暗中走到二人眼前,一名身著銀盔銀甲滿臉絡腮胡子的校尉朝王大虎點了點頭問道。

  王大虎前腳踢后腳身子一正,朝校尉行了一個軍禮:“回稟封校尉,屬下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不應該啊?馬上就要到約定的時間了,劉將軍怎么還沒有出現?”封校尉眉頭一皺,兩道眉毛如峽谷中的山巒一般緊緊的擠在一起,就像是得了便秘似得,久久不能松開。

  “校尉,這不是時間還沒有到嗎?或許劉將軍他們馬上就過來了呢!”封校尉身后一名文士打扮的青年越眾而出,在封校尉耳邊低語了一聲。

  封校尉點了點頭,忽然覺得腳下一個踉蹌,心頭猛地一震,霍然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如利劍一樣看著遠方,仿佛要將這漸濃的夜色也刺破。

  滾滾雷聲從城外兩三里外的大道上傳來,數千匹戰馬昂首長嘶齊頭并進,如閃電一般從遠處飛奔而來,仿佛雒陽城下的洛河水一樣咆哮著、奔騰著沖到眾人的視線中。

  馬蹄踐踏著地皮,城頭也恍似在雷霆中動搖,一員大將身著金甲頭戴金盔腰胯長劍手執馬鞭飛也似的出現在城門之下,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暴喝在眾人面前炸響。

  “本將軍劉辟是也,封校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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