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臧府。
兩名身著短衫的漢子一言不發,其中一人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著酒水。
“酒可以等等再喝,某方才所說之事你們有何想法?”
臧霸苦笑了一下,問到眼前的孫康和尹禮二人。
徐州之戰因為昌霸的突然反叛,本來大好的局勢急轉直下,下邳陷落,孫觀陣亡,他也從高高在上的一州州牧,成為如今寄人籬下的外將。
和那曾經被趕走的徐州牧劉備一模一樣。
好在手下還有兩萬余兵馬,可以做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他和手下這兩位兄弟厲兵秣馬,時刻準備著反攻徐州。
誰知昨夜張遼和甘寧突然到訪,告知他劉大都督可能不會攻伐徐州,反要和那曹操結盟共抗袁紹,勸他還是早日歸附荊州為好。
他想了一夜后,還是把這道消息告知了自己這兩位心腹,然后便是這般三人對飲的場景。
“我沒什么想法,我只想殺了昌霸那雜碎,為兄長報仇,哪怕沒有荊州相助,我也要殺回徐州!”
孫康‘嘭’的拍下酒樽,瞪著通紅的雙眼怒罵一句,倒頭伏在案上不起,嘴里碟罵不休。
臧霸看了自己這位心腹一眼,轉頭望向尹禮。
沒有荊州相助,他們這近三萬軍恐怕明日就得斷糧,反攻徐州自然是萬萬不可能。
“使君,禮是有些想法,可又不知當不當講…”
眼見臧霸望來,尹禮遲疑了一下開口道。
“但說無妨!”
臧霸不假思索,又提醒道:“還有,不要叫我使君,你我向來都是兄弟論交,何需如此客氣,何況霸如今已不是徐州牧了。”
尹禮自動省略了臧霸的后半句之言,接著道:“使君是否想過,我等此次因何而敗?”
“因何而敗…”
臧霸沉吟重復了一遍,不由望向尹禮。
“使君,下邳城高墻厚,孫觀兄弟乃是被昌霸那狗賊所騙才放他入了城。
若是孫兄身旁可信智謀之人,定能提醒于他,昌霸口口聲聲支援使君,卻不在城外安營扎寨,也不派兵趕往武原,反倒讓大部軍卒入城此舉已然極為反常。”
尹禮頓了一下再道:“不知使君可否發現,就連甘興霸支援我等之時,軍中也有一名士子隨行,禮打探過,那名士子才二十之齡,名為步騭步子山。本為徐州人士,是逃往江東時遇到劉大都督,便留在了荊州軍中。”
臧霸沉默良久,嘆氣道:“某又如何不知?奈何我等先從軍后從賊,即便穿上了這身官衣,那些世家子弟也看不上我等,更別論徐州連年戰亂,就算民間有些能人志士,也早已遷往它處避難…”
主政徐州數月,他又何嘗沒想過招賢納士。
但是能勝任軍師之職,還能對他忠心耿耿之人,這樣的人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找到的。
徐州陳氏陳登父子明里歸順,反手就把呂布賣給曹操的前車之鑒近在眼前,他對從世家之中招納人才之事,向來是謹慎又謹慎。
“使君既然知曉,禮…禮也就不多置喙什么了。”
尹禮端起了酒樽。
“尹兄,你其實是想勸我投于荊州的吧。”
臧霸端起酒樽呷了一口,直視著尹禮道。
“咳咳,使君,禮…咳咳…”
尹禮剛剛入喉的酒嗆在了喉嚨內,放下酒樽滿臉窘迫看著臧霸,剛想出言,酒水又順著鼻腔流了出來。
沒錯。
他本意是想借此勸諫臧霸投于荊州的,沒有世家支持,沒有長于內政、謀劃于千里之外的大賢相助,想自立于地方就是難上加難。
瑯琊國和東海郡望風降于曹操就是例子。
可若這位臧使君沒察覺出來,他就不打算再言了,安心聽候命令便是。
誰知臧霸會在此時突然說出口,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尹兄慢些。”
看到尹禮臉上的表情,臧霸頓時明白,自己所言不假,再度開口:“其實某也有想過投于荊州,但我等和高伯平交惡,如今他又是劉大都督手下心腹,某有些擔心啊…”
說到此處,臧霸也不再言,只是默默喝起酒來。
嘗過大權獨攬、主掌一州的滋味后,他的心境確實是有了些許變化,對再降于他人之事,心底還是有些介意。
今日與這兩位親信商討,同樣帶著些許試探之意,現在看來,人心顯然是有些散了。
不過尹禮說的不錯,此次大敗也讓他明白,割據一方并非簡單之事,至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
降于荊州,未嘗不是一個權益的絕佳選擇,且看看這劉琦能否成事再說。
“是禮魯莽了。”
尹禮擤了擤鼻腔,坐正身型,眼中憂色漸起。
他不知道這位臧使君此刻的想法,但他們占據下邳與高順起了矛盾還是知道的。
之所以投靠他人,不就是為了奔個好前程么。
可當你知道一個仇視你的人也投靠了你想投靠的一方,而且他已深受重用,這就不得不讓人發愁了。
“報!啟稟使君,荊州劉大都督和高將軍前來拜訪。”
一名親衛快步進門,拱手稟報。
臧霸和尹禮皆是一驚,剛才說起這兩人,正主這么快就到了。
“有請!”
“喏!”
親衛趕忙奔了出去。
“使君,我先把孫兄扶到后堂。”
尹禮說著便攀起了孫康的胳膊。
“尹兄不必。”
臧霸制止住尹禮的動作,邁步出門:“我們就這般見見劉大都督和高伯平。”
尹禮怔了一下,雖不知臧霸何意,不過還是放下了孫康,跟隨臧霸出門而去。
“大都督和伯平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劉大都督和伯平見諒。”
“末將尹禮,見過劉大都督。”
臧霸和尹禮快步走至前院,對著進門的數人抱拳而道。
“哈哈哈,臧使君無需多禮,聽聞徐州變故,琦便從司隸匆匆趕了回來,臧使君平安無事,琦也就放心了。”
劉琦領著高順和幾名親衛笑著走上前去。
“托大都督之福,霸倒是平安無事,大都督請。”
臧霸讓開身子,看著高順笑道:“伯平也請。”
“哼!”
高順則是一臉冷漠,冷哼一聲立在劉琦之后。
“伯平,你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是得改改了。”
劉琦回頭,半是責備半是無奈道。
“大都督,某就是這般之人,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
高順道了一句,扭頭看向臧霸:“臧宣高,若是你降于郎君,隨我一同前往司隸,某就原諒你當初趁人之危的背信之事,你看如何?”
“高伯平,你不要太過分了,劉大都督都未說話,此處豈有你插嘴的余地?使君好歹也是一州州牧,你不過就一個裨將而已,敢如此對臧使君說話?!”
尹禮上前一步,瞪著高順。
主辱臣死!
臧霸即使現在再落魄,那也是他的主公。
“某就這般說了你又如何?”
高順爭鋒相對。
“你!”
兩人怒目而視,拳頭緊握,劍拔弩張。
“伯平!”
“尹禮!”
劉琦和臧霸各一聲大喊,兩人這才各退一步。
“伯平,你過分了,出去!在府外等我!”
劉琦板著臉,回頭訓斥道。
“唯。”
高順臉色變了變,似是不甘瞪了臧霸和尹禮一眼,出門而去。
“臧使君,此番是琦之過失,還請臧使君見諒。”
劉琦抬手致歉。
“無妨,伯平性烈如火我早已知曉,他還在怨我溫候之事啊!”
臧霸望了一眼門外回頭:“大都督請。”
“臧使君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