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關。
魏軍中軍所在。
曹曇的臨時住處,油燈通明一夜,向曹曇獻上三策之后,桓楷闔上眼簾,再不說話。
他一向自詡智無雙,身為曹曇的智囊,在魏國復立過程中出了大力,沒有桓楷,僅憑還是毛頭小子的曹曇,根本不可能在襄陽立下根基來。
但這一次,桓楷真的是累了。
曹曇不聽勸阻,一意孤行,竟然和司馬炎聯合起來,想要強行進攻漢國,這實在讓桓楷失望之極。
天下大勢,桓楷看得清楚。
漢國實力最強,猶如一塊硬石,以魏國目前的實力,能不碰就不碰。
晉國實力次之,好比一塊蜂蜜,只要辛勤耕耘,就能啃下一塊美美的嘗上一口。
吳國實力排第三,處于可食可不食之間,可食是講孫皓殘暴不仁,吳國內部不穩,只要善于鉆營,總能找到幾個突破口;不可食是說吳國水網密布,不善操舟的魏國將卒一旦到了南方,那戰斗力就會銳減一半,到時萬一打起仗來,失利在所難免。
至于排在末尾的魏國,桓楷不想再說了,好不容易創下的一點家底,就在曹曇急攻近利的心態下,快要撒架了。
“桓先生,天色漸亮,是該決斷了,朕是天命之子,是魏武子弟,朕就選子午谷入關中,他人能走過,朕也一定能。”曹曇沉悶決然的聲音在桓楷耳邊響起。
桓楷猛一睜眼,只見曹曇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自己,神情狠厲又猙獰。
“主公!”桓楷猶豫追問。
“先生應稱朕為陛下,而不是主公,朕是大魏的國君,是復立大魏的開國君王。”曹曇張開嘴,瘋狂的大笑起來。
桓楷被曹曇這一陣大笑驚住,半響終于低首道:“陛下英明,臣這就下去,召集眾將,調度兵馬,準備大軍西進子午谷。”
曹曇點了點頭,道:“先生告訴諸臣,此番西征,不成功,便成仁,無他路可走,大魏的復興就在關中,就在長安,就在腳下。”
桓楷急匆匆離開,武關的位置正處于進漢中、關中的十字路口上。
從魏軍各部當前的位置來看,除了許綜的前鋒部隊在攻打上洛,需要轉向繞路外,其余魏軍主力只需要轉個方向,沿漢水往上游逆行,就能進抵新城郡的午口一帶。
上洛。
趙廣在祖納、祖逖的陪同下,到達這座久戰之下依然堅固的山城,城中將卒見大將軍趙廣真的到來,一時士氣大振,歡呼聲響徹整個山城。
“大將軍,真是大將軍來了?”雷豹站在寇林身后,眼睛瞪到最大,對趙廣這個傳奇般的英雄人物,雷豹早就聽人說起,但機緣不巧就是一直沒能遇上。
寇林臉色蒼白,看到趙廣熟悉的身影,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大將軍,屬下,屬下輕信小人,以致釀成失城大罪,屬下罪該萬死.......。”
寇林泣聲痛哭,在谷城丟了的那晚,他沒有哭,在上洛拼命搏殺時他沒哭,這一刻,見到趙廣之后,寇林卻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憋屈,他要好好的大哭一場。
“哼,還知道錯了,不算太糊涂。這一次要不是谷城有變,我軍即要繼續東征,直取晉國新都開封,現在計劃被打亂,你說該當何罪?”
趙廣冷哼一聲,朝寇林狠狠的瞪了一眼。
寇林被趙廣嚴厲喝斥,臉上神情沮喪,心里卻涌起了一絲絲的寬慰,趙廣罵他就好,罵就代表還把他這個老兄弟放在心上,要是真的不理他了,那什么都別說了,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
這一時,寇林對一起守住上洛的雷豹等將卒分外感激,他也明白,要不是上洛還在漢軍手中,要不是自己拼了一條命守在這里,那就是砍頭之罪。
“汝就是雷豹,雷銅將軍的后人,這一次守上洛,我聽薛季說了,你可是立下了大功。”趙廣轉首望向雷豹,詢問道。
雷豹見趙廣問到自已,興奮的一搓手,忙施禮道:“末將雷豹,拜見大將軍,昔日在陰平故里之時,就聽到大將軍的赫赫威名,可惜當時我帶著馬幫前往身毒,未能趕上江油關北伐這等盛事。”
“哦,汝還去過身毒,來來來,且與我入城詳談。”趙廣被雷豹一言所動,即招呼雷豹跟上自己,一會兒再詳細詢問。
南中往身毒的茶馬商道,自古即有,不過唯馬幫可通行,一般不識道路不敢前行,雷豹這人去過身毒,這倒讓趙廣很是意外。
這年頭,熟悉陌生的商道,也是一份可夸耀的技能。
有雷豹在場,寇林勉強算是躲過了趙廣的責罵,待入了上洛,趙廣又詢問起詳細的情況,方知新城方向的張瑛無當營所部,正獨自在漢水一帶苦戰,周圍無有援兵支援。
當夜,趙廣召集本部諸將、參軍還有寇林、雷豹等人議事。
由于馬融帶著北參軍司大半參謀到了關中,與趙廣一起到上洛的,也就只剩下了周巨、祖納、祖逖等三、五人。
沒有人在官職上壓制,小祖逖一下子就活躍起來。
“恩師,魏軍當前動向存疑,逖以為從武關道強攻入關中的可能性已經不大,曹曇的選擇,要不退回襄陽,要不沿漢水而上,進攻漢中,再轉向關中。”
祖逖稚嫩的聲音朗朗響起,配合他鎮定自若的神情,倒讓趙廣刮目相看起來。
“哦,士稚以為,曹曇會回襄陽,還是入漢中?”趙廣起了考校弟之心,追問道。
祖逖也不慌張,沖著眾人一拱手,跑到沙盤跟前,指點道:“恩師,逖以為,曹曇此番攻我大漢,屬傾巢而出之舉,其入關中之心已經顯現,回襄陽不過是茍延殘喘,曹曇定然不會選擇,所以,西入漢中、再北上關中,是曹曇的必然選擇。”
祖逖一番分析,說的寇林、雷豹及周巨等人頻頻點頭,在他們的心中,趙廣的弟子所說,那就是大將軍的意思,大將軍神勇無敵,神機妙算,又怎么可能出錯?
趙廣心中頗有些無奈,祖逖這小聰明著實讓人既喜又急。他這恩師兩個字一說,其他人哪里還會有反駁之言。
這個弟子跟在身邊已經一年多時間,從開始時只是對名人的好奇和獵喜,到現在驚訝于祖逖聰慧的學習能力,趙廣覺得自己要不是有系統加成,只怕已經教無可教了。
祖逖這個少年,就相當于后世少年班的拔尖人才。
怪不得在歷史上能留下擊楫中流、聞雞起舞等典故,又能在孤軍北伐的情況下,收復被胡虜奪去的一大片疆土來。
不過,祖逖分析的倒是頗有道理,依曹曇偏激的個性,打漢中的可能性很大。
“薛季,你親自去送信,從山嶺獵道往新城。見到張瑛后,告訴他十六個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無當營在,失去的地方還會奪回來,要是無當營再沒了,他張瑛再出個意外,我哪里去找第三個張家的人。”
趙廣奮筆疾書,將親筆書信交到薛季手里,鄭重囑咐道。
“諾!”薛季接過書信,放入懷中急急離去,無當營的以往戰績薛季也是一清二楚,對于這支第三次重建的光榮之師,薛季心中只有敬佩兩個字。
也不知是不是命數使然,無當飛軍又一次成為左右漢國前途的勝負手。
不過這一次,趙廣已經不再擔心曹曇這等搏命招數,從漢中入關中,無非就是子午谷、駱谷、褒斜谷等谷道,魏軍一旦入谷,那就是入了籠中的囚鳥,再無逃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