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
易守難攻,一夫擋關,萬夫莫開。
戰國秦時的函谷關,大致方位相當于后世靈寶以北十五里處的稠桑原上,其北面緊挨著黃河,具體位置是在稠桑原的一條裂縫中,東面是弘農河,西面是函谷道。
稠桑原,顧名思議,就是大樹林立的高塬臺地,四周峭壁陡立,軍隊想要翻越容易迷失在茫茫臺地林海之中。
按史籍記載,函谷道長十五公里,絕岸壁立,寬不過數米,“車不能方軌,馬不能并鞍”。
秦函谷關在漢武帝時期被廢,武帝劉徹把函谷關東移三百余里,到了北崤道上,相當于后世新安縣的位置。
這下一移,函谷關的重要性大降,因為西漢的函谷關只能擋住北崤道,即便被擋住了,還可以從宜陽的南崤道通行。
舉一個歷史上的例子,新莽末年,赤眉軍進軍關中,兵分兩路,其中一路就是繞過了漢函谷關,直接從宜陽的南崤道繞了過去。當時由于秦舊函谷關荒廢,赤眉軍輕輕松松的便攻入了關中,王莽政權于是滅亡。
這么來看,漢武大帝這么一移,函谷關成了一座廢關,新漢無甚用處,舊關直接荒廢,要不是當時漢王朝國力強盛,匈奴被打的抱頭逃竄,劉徹這一下,肯定要被口誅筆伐上千年。
東漢期間,劉徹建的函谷新關,因軍事上價值太低被棄,秦函谷關又重新啟用,但此時函谷關一帶的地形地貌已經大不一樣。
黃河河道不斷下切,河水水位降低之后,在稠桑原與河道之間出現了一道河灘,這河灘的出現,使得來往的軍隊,可以直接沿黃河行走。
同時,稠桑原上樹木被過度砍伐,成為了禿瓢臺地,視線不再受阻擋之后,爬山雖然艱難,但至少不用再被圍攻。
這么一來,原先的舊函谷裂縫谷道也就沒人走了。
曹魏時期,曹操干脆下令許褚在舊函谷關以北十里處,也就是在河灘上鑿建新路,并在那里建立了新關城,史稱魏函谷關。
晉軍現在駐守的函谷關,就是許褚所建造的關隘,而之所以哆哆嗦嗦的講述一遍函谷關的地形地貌,也是因為這一仗,地利因素相當的重要。
趙廣要率軍進攻洛陽,函谷關是一道繞不過去的關隘,魏函谷關雖然不如秦舊函谷關那樣險峻,但其一邊臨河,一邊靠著臺塬,正面的河灘狹窄,漢軍要想攻取,唯強攻一途,別無選擇。
漢軍出潼關,兵進函谷關。
“嗚.....嗚..嗚......嗚嗚嗚.........”
短促又低沉的牛角號聲,在稠桑原山嶺間此起彼伏。
從高空向下望去,一隊又一隊的漢軍將士快速的行進在谷道上。
他們穿著大漢統一的紅黑相間的鎧甲戰袍,手中或持著長槍,或跨著環首刀,弓箭手和機弩兵已經爬到了臺塬上面,正緊張的眺望是否有敵軍斥候在打探消息。
趙廣的中軍將旗已經移至秦時舊函谷關一帶,在稍稍巡視了一番周圍的地形地貌后,趙廣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
晉軍因兵力不足,在舊函谷關沒有駐兵,這對于漢軍來說,是一個大好的消息。
舊函谷關雖然被廢,但若是晉軍遣了一支軍隊卡在關口,漢軍的后勤補給線就隨時有被襲擾的可能,這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口,雖然還照舊能吃飯,但感覺上十分的不舒服。
漢軍一路疾進。
擔任先鋒的漢將已經換成了薛季,薛季成先鋒,倒還真不是趙廣對自家親將照顧,而是在華山駐地比武時,薛季連敗漢軍十余將后贏得的獎勵。
這十余戰將中,最為有名的就是文虎。
小老虎這回本來認為先鋒非其莫屬,但誰知道半路殺出薛季這頭黑馬,文虎輕敵之下,被薛季依靠力量壓制,一身的本領施展不開,只能黯然敗退。
其實,論真的比拼招數精妙的話,文虎還是要勝過薛季,但戰場比拼就是這樣,并不是你實力強就一定能獲勝,關鍵還要看臨陣的發揮。
無奈的文虎只能垂頭喪氣,跟在趙廣身邊暫作親將,而在漢軍的前陣,薛季已經帶著姜瓊、李柔兩部軍侯,進抵魏函谷關前。
薛季前軍,一共三千將卒,其中一千五百人是來自解池,這些鹽兵出身的糙漢在入軍之后,就一直跟著薛季,對其也是言聽計順。
相比鹽兵出身的糙漢,另外的一半漢軍為征召而來的長征健兒,他們已經初步具備了職業兵的素養,長年累月的征戰,讓健兒們神態自若,對戰事已經波瀾不驚,有些心大的老卒,甚至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雄關又如何?老子跟著大司馬,東南西北都殺了個遍,要不是咱實在不耐學那個排兵布陣的法子,這裨將軍不敢想,至少軍侯一級當的穩穩的。”姜瓊的身畔,幾個跟著姜維打過洛陽之戰的老卒相互對視一眼,眸中戰意大增。
漢軍中的軍侯、都伯,除了勇猛善戰之外,還需要一定的獨立思考能力,這些老卒都是些持勇斗狠之人,他們寧肯當個斗將,也不愿意費那腦子。
“你們幾個,都瞪大眼睛,看清楚前面的關隘,別讓那群鹽漢給搶了先。”姜瓊低喝一聲,囑咐道。
他手底下的這些老卒,有的跟著姜維從沓中一路轉戰而來,經驗上沒話可說,比薛季那幫鹽兵兄弟要強了許多。
“少軍侯放心,咱別的不敢保證,這關隘上哪里能落腳,某家已經瞧的一清二楚。”一名頜下胡須微微泛白的老卒自信的回答道。
“姜平,你可莫要自得,別把一條老命丟在這里?”旁邊的一個魁梧壯漢臉上橫肉一顫,不服輸的叫道。
“哈,小子猖狂,等會好好比一比,咱可是跟著大司馬從洛陽走一遭回來的。”姜平不客氣的回擊道。
壯漢程亥冷笑一聲:“走一遭又有什么炫耀的,有本事把軍爵拿出來亮一亮。”
程亥是關東人氏,前不久才剛剛投奔到漢國,憑程家祖傳的“三板斧”在漢軍中升任了都伯,渴望戰功的他,對這次出戰很是在意。
比資歷,姜平經歷的戰仗比其他人要多了許多,這是他炫耀的資本,但同時,也是程亥等其他將士瞧不起姜平的原因。
打了一輩子仗,還沒混上一官半職,軍功一塊也是缺缺。
實在太失敗了!
姜平被程亥這一擠兌,一張老臉漲的通紅,要不是臨戰在即,他恨不得上前與程亥撕打起來。
姜瓊見兩名部下口角,臉上露出不快之色,他的資歷太淺,要想震住手下這些驕兵悍將,還需要有實實在在的戰功才行。
函谷關前。
漢軍士氣在一點點的上升。
“漢裨將軍薛”的褚黃色旗幟迎風獵獵作響,來自黃河河谷的勁風,從西北方向徑直向東南撲了過來。
薛季微瞇起雙眼,感受著風力的大小,稍臾猛一睜眼,大喝道:“大漢,進攻!”
“咚,咚咚!”戰鼓急速響起,擊鼓的壯漢已是赤著臂膀,敞開胸膛,嘴巴里呼著粗氣,奮力的舉起鼓槌。
“大漢,萬勝!”伴隨著漢軍將士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音,第一波的攻關先登急速的朝函谷關撲了過去。
程亥、姜平,剛剛在言語上爭執不下,此時更是各不相讓。
兩人各領著一隊親近將卒爭先恐后的沖鋒,對于他們來說,先登不僅僅是戰功,更是關乎男人顏面的大事。
究竟是姜平這個老軍伍憑經驗取勝,還是程亥這個新軍都伯更勝一籌。
結果即將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