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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幫我寫一稿

  晚上六點半,陳藝謀和許正道、田狀狀,以及王彬、趙小釘等人,來到南鑼鼓巷的巴國布衣吃晚飯。巴國布衣是川菜館,晚上七點還有川劇變臉表演。

  陳藝謀是藝術片導演出身,盡管他很早就開始接觸商業片,兩部商業大片英雄和十面埋伏在票房上也取得了巨大成功,但他骨子里還是藝術片導演。這就導致他是藝術片導演的思維,總是以藝術的眼光看待電影。王彬、趙小釘他們如此,田壯壯以及其他被請來為黃金甲劇本提意見的專家也是如此,都是從藝術的角度對電影提意見。

  許正道是個例外,他對好萊塢商業片頗有研究,完全是站在商業片角度,甚至是普通觀眾的角度看問題。他提出的問題跟其他專家很不一樣,往往是陳藝謀沒有注意到的東西。許正道的看法和建議不一定對,陳藝謀也不一定會采用,但對黃金甲劇本的修改肯定大有裨益,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黃金甲電影挨罵的可能。

  陳藝謀知道許正道是西川人,就專門找了一家川菜館。

  在服務員帶領下,許正道他們來到巴國布衣二樓一個包間。這里正對著變臉表演的舞臺,可以邊吃邊看變臉表演。

  酒菜上桌后,陳藝謀先跟田狀狀干了一杯,又端起杯子,跟許正道干了一杯。

  陳藝謀很欣賞許正道,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想法,未來不可限量,他對許正道是田狀狀研究生頗為不解,問道:“正道,你喜歡商業片,怎么會考狀狀的研究生呢?他可是以藝術片見常。他的電影獵場札撒和盜馬賊不要說觀眾看不懂,就是電影圈、評論界大部分人也都看不懂。當時受到了很大的質疑。你知道他怎么回應質疑的嗎?”

  許正道對老師的光輝歷史一清二楚:“田老師說,我的電影是拍給下個世紀觀眾看的。”

  陳藝謀哈哈大笑道:“這話本來是狀狀私底下開玩笑時候說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捅到了報紙上,這就引發眾怒了,覺得他不尊重觀眾。大眾電影連出了兩期專題,對他展開批判,那陣子狀狀每天都能收到罵他的信。”

  田狀狀笑著搖頭:“藝謀,你這就不對了。在學生面前也不給我留點面子。”

  陳藝謀哈哈笑道:“這又不是什么丑事,這很牛逼啊,也就你敢這么說。我就是要讓你的學生知道你當初有多牛逼。”他看著許正道,問道:“你對商業片這么有研究,怎么會考狀狀的研究生呢?”

  許正道也不隱瞞:“主要是兩點考慮。第一,還是覺得自己水平不夠,拍不出自己想要的電影,想要繼續深造。第二,田老師是根粗大腿,想抱他這根粗大腿。”

  陳藝謀大笑,田狀狀大笑,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笑過之后,陳藝謀很認真地道:“現在電影行業很艱,出頭不容易,有老師帶確實是好事。”他挺喜歡許正道,很誠懇地對田狀狀道:“我覺得你這個學生,對電影、尤其是對商業電影有比較深刻的認識。看問題很有見地。現在市場特別需要商業片,我覺得你這個學生肯定能出來,會成為很厲害的商業片導演。”

  田狀狀點頭道:“他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不然我也不會帶他過來。”

  陳藝謀笑著道:“正道,我覺得你很有想法,而且看問題的角度跟我們不一樣。下午聊劇本的時候,你說讓二兒子元杰作主角,讓他的視角作為主視角,可能會比較好。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雖然黃金甲不能換視角,但我覺得你的想法是可以作為參考的。我看這樣,你幫我寫一稿,就以元杰作主角寫一稿劇本,你有沒有興趣?”

  許正道微微一怔,隨即笑起來,這真是章紫怡給老光棍暖床——喜從天降啊!我聽人家說,老謀子在劇本上向來是舍得花錢!我幫你寫一稿,你不可能幾千塊就把我打發了吧?

  田狀狀見許正道愣著不說話,用腳踢了一下他:“正道,發什么楞啊!藝謀叫你幫他寫一稿,你就幫他寫一稿。他這個人在電影籌備期,寫劇本的時候,經常會找幾個人寫劇本,然后吸取各個劇本的精華,最終寫成完成版。當初他跟法國高蒙公司合作,準備打造電影武則天,請了六大作家撰稿,后來因為不甚滿意,就另外打造劇本,又請了好幾個作家寫。當然最后由于種種原因,這部電影沒有拍成。這是他的創作習慣,在劇本上他也特別愿意花錢,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陳藝謀笑了笑,那部武則天本來是為鞏麗量身打造的,劇本創作持續了四年多,但到96年的時候,他跟鞏麗分手,武則天就徹底夭折了。不過讓鞏麗演一回皇后,這個心愿卻一直藏在他心中,這才有了黃金甲。

  想起跟鞏麗的過往,陳藝謀微微嘆了口氣:“正道,幫我寫一稿。”

  許正道自然愿意幫陳藝謀寫劇本,畢竟能給陳藝謀寫劇本的,那都是牛人,給陳藝謀寫劇本不但有收入,而且是一份亮閃閃的履歷。以后出去拉投資的時候,會容易很多。不過他沒有馬上答應,十分謙虛地表示:“如果是現代題材,是都市題材,那肯定沒問題,但這種古裝題材,我沒有寫過,怕把握不好。”

  陳藝謀安慰道:“沒關系,就按照你對故事的理解來寫就行。”

  許正道不再推遲:“好的,我盡自己最大努力,爭取把劇本寫好。”

  這頓飯吃了很久,一直吃到快十點才結束。

  其間大家一直在聊電影,聊黃金甲,聊國內外最近上映的新片,也聊海棠國電影的發展趨勢。從1993年海棠國電影體制改革開始,海棠國電影就跌入深谷。觀影人次從一百多億跌到兩千萬,電影票房也從20多億跌到8億多。電影院門可羅雀,為了生計很多電影院改成了舞廳。李少虹等著名導演都不得不放棄電影,拍起了電視劇。

  直到2002年電影院線改革,電影市場才開始回暖。現在電影院在高速增長,電影票房也在逐年增加。不過好電影不多,好的商業片尤其匱乏,觀眾怨聲載道。

  陳藝謀語重心長地道:“正道,以前我們拍商業片都要挨罵,會被認為沒有藝術追求,是墮落的表現。現在情況不同了,市場需要商業片,也需要新鮮血液。你們的機會比我們多多了,這是個好時代,相信你一定可以把握住的。”

  許正道心想中國電影未來的情況,我比你清楚得多。這些話他當然不可能說出來,只是笑著道:“是啊,海棠國電影的好時代就要來了!”

  從餐廳出來,許正道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報出了北平電影學院。

  沒過多久,出租車在西土城路4號北電門口緩緩停住。許正道付錢后,打開車門,帶著酒氣搖搖晃晃地往學校里走。

  北電校園占地面積很小,跟高中校園差不多,步行十分鐘就可以繞學校一圈。北電的1,2號公寓是學生公寓,許正道他們這些研究生則住在青影招待所,兩人一間,空調、電視、網絡齊全,而且不斷電不斷網。

  跟許正道住一個寢室的是侯克明老師帶的研究生,叫楊青春。這位仁兄喜歡藝術電影,看不起商業片,一心想成為電影大師。其實北電導演系大部分學生都這樣,像許正道這種喜歡好萊塢電影的屬于另類存在,屬于被看不起的人群。楊青春本來想考田狀狀的研究生,卻陰差陽錯,成了侯克明的研究生;而許正道這個喜歡商業片的,卻成了田狀狀的研究生。

  楊青春對此頗為不平,覺得許正道這個喜歡好萊塢爛片的爛俗之人,怎么能當田狀狀的學生呢?所以,他平常對許正道沒好臉色,要是不高興,還會出言諷刺。

  許正道當然不是好欺負的,只要楊青春出言諷刺,他就會毫不客氣地回擊;所以,他跟楊青春關系相當糟糕,不要說朋友,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楊青春今天晚上出去的時候,看到女朋友黃玲跟一個男生特別親密地逛街,感覺自己的腦袋變成了綠油油的大草原。他當即沖過去,跟黃玲大吵了一架。

  余怒未消的楊青春見許正道帶著酒氣回來,不由皺了皺鼻子,陰陽怪氣地道:“喲,許大導演,你可夠忙的啊。是拉投資去了吧,不知道拉到投資沒有啊?”

  許正道上一世拍攝的電影怨靈被禁,有人說過是揚青春舉報的,因為他們家是北平廣電系統的,認識電影局的人,不過許正道沒有證據,也無法確定這事的真假,但他對揚青春的印象依然惡劣到了極點。

  現在聽到楊青春陰陽怪氣的諷刺自己,他心頭怒火騰的一下冒了起來,心想,老子看你是范彬彬兵器鋪當掌柜——販劍!

  許正道搖搖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床邊,一屁股坐下,看著拉著一張驢臉的楊青春,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拉投資。是去陳藝謀工作室了。田老師跟陳導是同學,最近陳導弄了個新劇本,想讓田老師幫忙看看。田老師就帶我一起去了。今天在陳藝謀工作室,我跟陳導,還有其他人聊一天的劇本,收獲特別大。晚上陳導還請我們吃了一頓。”

  楊青春只覺一股強烈的酸意從心底涌出,心里那叫一個郁悶,為什么我沒有這樣的機會?為什么我不是田狀狀的研究生?為什么許正道這個沒有藝術天賦,成天看好萊塢爛片的傻逼卻成了田狀狀的研究生?這也太不公平了把!

  許正道見楊青春嫉妒得雙眼發紅,嘿嘿一笑,補充道:“陳導讓我給劇本提意見。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陳導覺得我的想法不錯,就讓我寫一稿劇本。青春啊,等我拿到稿費了,我請你去高檔餐廳吃一頓。”

  說完他嘿嘿笑了聲,再也不看楊青春,直接倒在床上。

  楊青春楞了半天,發出一聲哀嚎:“陳藝謀真的墮落了啊!”

  許正道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酸!繼續酸!我他么酸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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