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命也很清楚,他在這間屋子里,是最邊緣的嘍啰式人物。是因緣際會才受邀出現在這里的人物,是一切結果都被談定之后,才會被告訴一聲的人物。
不過這一點都不妨礙他精神世界的獨立性。
這三個月以來的經歷,讓他穩固了一種感覺:重生后的這個世界,確實就像一個游樂場一般。
有金錢的游樂場,那是開著全圖的外匯交易世界和東京土地大戰中最重要的走向。
有人性的游樂場,那是圍繞武田制造展開的勾心斗角,還有小野寺留奈的如愿馴服和入江雄太的前后轉變。
有欲望的游樂場,那是六本木Disco中的順水推舟,還有宿櫻神社中的神明排場。
因此,就算明知這是一場真實的重生,眼前的這些人物們個個都有非凡的能量,他也提不起足夠的尊重甚至卑微,懾服于此時此刻他們所擁有的力量。
雖然很可能就只有一條命,但何必活在塵埃里呢?
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驕傲,靈魂深處的驕傲,畢竟那是外掛給他的自信。
陶知命灑然的從容,帶給了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
席間平野隆雄開口問道:“陶君,聽說在幫助山本教授做經濟方面的課題研究。對此刻霓虹的經濟發展態勢,山本教授有沒有什么結論?”
長長的餐桌兩側,人數眾多。
陶知命放下了筷子微微點頭:“我只是幫助整理資料的人,還沒有那樣的學術水平與山本教授談論這些。但山本教授是一個直率的人,他很擔憂金融力量對經濟根基的破壞。”
“陶君謙虛了。”平野隆雄卻像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去年以來,金融的力量還是極大地釋放了經濟的活力。時代在變化,我們也在思考。陶君是在座之中難得的年輕人,有著屬于自己的獨特見解。為什么會把方向放到文化和娛樂行業呢?”
“大概…因為年輕愛玩吧。”陶知命笑容滿面。
“但那個小野寺財富的設立,陶君在金融投資方面,也有自己的期許啊。”
面對平野隆雄的說法,陶知命很理所當然地說道:“這可只是隨波逐流。此刻的霓虹,大家都對新興的投資方式興趣非凡呢!”
須賀德男嘴角含笑地問道:“信托慈善基金成立后,陶君還是將那些資金交由野村證券進行打理嗎?”
他們對自己的調查讓陶知命毫不奇怪,因此陶知命說道:“此后就將由我來嘗試管理了。”
“陶君對此很有把握啊?”須賀德男的眼睛靜靜看著他,“畢竟是慈善基金,如果產生了虧損,很麻煩的。”
“所以只能很努力了。畢竟是難得的機會,我會非常用心,讓出資的大家不會虧損的!”
安齋善衛倒是適時對須賀德男說道:“這一點,我倒是相信大郎。”
平野隆雄微笑了一下:“我們都期待陶君的能力。”
一句話說完,就又將話題轉往其他的方面。
陶知命越來越疑惑,平野隆雄邀請他去赴家宴會說些什么。
三菱的這個須賀德男分明對自己攪黃了武田制造的事還有些耿耿于懷。雖然此刻因為國鐵民營改革的大勢,認為兩家財團聯手更有利,但對于提前提出這個建議的陶知命本人,卻不是很感冒。
說什么信托慈善基金的虧損,陶知命先只假設他們已經通過特別的能量,從本不應該泄露客戶隱私的野村證券那里知道了陶知命的戰績。哪怕那顯得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的豪賭,也不必在席間表露出擔心甚至質疑吧?
難不成須賀德男和平野隆雄還屬于三菱內部不同的派系?信托慈善基金的資金分配,牽涉到了須賀德男自身的利益?
這一點也不奇怪,自從霓虹的《反壟斷法》頒布之后,對于那些超大型的會社,就有了占股比例方面的規定。實際上,大家都只能通過私下的結盟和共進退,實現對某一個超大型會社的控制權。
陶知命琢磨著這些,只是額外多了一分心思。
回去之后,小野寺財富獨立的交易資格,必須加緊去獲得了。而且,最好把佐田尼克、工藤常樂或者川崎一郎一起搞過來。
晚宴波瀾不驚,禮儀完美無瑕。
因為是北川篤司的別墅,因此三菱一方的人,先行被送著離開了。
隨后,一直喊著他大郎的北川篤司才說道:“大郎,剛才須賀君的擔憂,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會呢?還沒能感謝會長,額外為我的請求爭取到了20的份額。”
北川篤司輕笑道:“那是因為大郎對我們的意見完全地同意,給住友帶來了談判的余地。今天開始,這件大事就有了明確的方向,應該好好地慶祝一下。”
安齋善衛的笑容也開始輕佻起來:“確實,剛才的晚餐吃得太拘束了。會長大人,您已經有安排了嗎?”
一個神態和一個稱呼,陶知命判斷出了安齋善衛大概是很純粹的北川篤司嫡系。
北川篤司臉上仍舊堆滿笑容:“這些事,交給你吧,我就先回東京了。”
“包在我身上,會讓木下社長和陶君感受到我們住友的誠意的!”
北川篤司格外跟陶知命握了握手,輕聲說道:“雖然過程曲折,但結果是好的。大郎,文化和娛樂的方向,非常有見解。希望你能做得很好,未來如果能夠成為住友集團的一員。”
陶知命笑容職業:“會努力的。”
北川篤司一一告別眾人,就和秘書一樣的角色一起離開了。
安齋善衛拍了拍手掌:“現在,去貴賓樓吧,可以無拘無束地喝酒了!”
他帶著陶知命和木下秀風一起穿過庭院,到了一幢臨海的房子。
拉開木門之后,大大的露臺外面就是大海。
三人坐在三張矮桌后面,面前還有一個邊沿曲折的自然泡池,溫泉活水在其中涌動流淌著。
“大郎,這里不比宿櫻神社的情調差吧?”安齋善衛擠眉弄眼地開始調侃了。
這么說,自然是因為三人身旁各有一個溫順嬌柔的姑娘,幫助三人添酒夾菜了。
陶知命睜著眼睛眨啊眨:“不會吧?在北川會長的別墅里?”
“這里可是伊豆的熱海名勝!你以為會長只是為了自己住過來方便度假嗎?”安齋善衛毫不客氣地摟住了旁邊的姑娘,讓她偎進了自己懷里,“這個海!這個泉!這明月,還有這些可愛的姑娘!大郎,不比宿櫻神社差吧?”
木下秀風感嘆道:“為什么非要和那里比?”
“當然是因為,能到這里來的人太少啊!”安齋善衛挑著眉,“你不也是第一回來嗎?”
“…你得意什么?那不還是因為大郎?”木下秀風懟了一句,就向對面的陶大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請到這里來,是難得的禮遇。但就算是三菱的客人,也沒有被邀請留下來。”
“這么榮幸啊?”陶知命咧著嘴笑。
“和你仔細說說這種禮遇的分量,就太過于刻意了。”安齋善衛看著他,微醉的目光里帶著深意,“秀風,和宿櫻神社相比,沒有冒犯的的意思,只是為了向大郎說明一下。”
木下秀風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陶知命服了:“安齋桑,不用特意用這種方式來傳達吧?你們的重視,我已經感受到了。”
“是嗎?”
安齋善衛看著他拍了拍手掌,隨后,之前在會客廳那邊的舞女齊齊走了進來,到了外面的露臺上之后,在大海和明月的背景下繼續表演起來。
露臺上的燈光朦朧,柔和地照著那邊的風景。
安齋善衛說道:“現在,你不缺乏財富,也不缺乏女人。但是看看今天須賀德男那家伙說的話吧,大郎,你還太年輕。今天,會長大人和我,要傳達對你地位的尊重!會長大人以住友之名,向你發出了邀請,你應該明白,那是未來的董事之位吧?現在,我再傳達對你地位的另一分尊重。”
陶知命疑惑地看著他。
住友的董事,雖然他一點都不感冒,但他一個夏國后裔,進得去?給工具人畫餅呢擱這?
但另一分尊重是什么?
安齋善衛的手劃了一圈:“這里可是歷代住友會長招待重要客人的所在!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來傳達?因為要讓你明白,一步步走入核心的話,住友的一切資源,需要的話,都是可以對你開放,由你調配的,包括這里也一樣!”
他一個個地指著房間里和露臺上的各個姑娘:“今天,想要怎么樣,仍然可以由你說了算!甚至,愿意的話,選擇帶走一個也可以。”
安齋善衛的目光看向陶知命,嘴角笑得霸氣:“我說的是,永遠!放心,還留在這里的,都沒有人碰過。”
陶知命的心里一震,卻從骨子里反感和別扭起來。
他的三觀有點碎裂。
宿櫻神社的存在,他還能理解,生意嘛。
但安齋善衛話里的意思,卻讓他感受到一種刺骨的冷冽。
言下之意,這些舞女,是沒有任何自由的,是可以被支配整個人生的。
這與奴隸有任何區別嗎?
被碰過的,都不會再出現在舞臺上了。那么沒有被人帶走蓄養起來的,去了哪里?
被人帶走的,此后是以何種身份存在的?
他實在難以想象,在時間已經到了80年代的此刻,在這些頂尖人物所控制的層面,還存在這樣的人生。
宿櫻神社中那些女孩子的表現,還可以理解為某種“服務”規范的要求。
那么這里的這些呢?
一整個人生,都無法做主嗎?
陶知命看了看神色如常、呵呵直笑的兩人,一時沉默了下來。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身邊這個女孩,又轉向外面的露臺。
一個個的,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機械一樣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
“支配,就就是所謂地位!”安齋善衛注意著他的目光,“怎么樣,有覺得非常喜歡的孩子嗎?”
陶知命收回目光,笑呵呵地問:“以后,會只聽我的話嗎?怎么能辦到這一點呢?”
安齋善衛微微笑著:“大郎,我能對你說這些,你也應該明白了,總會有辦法的。”
陶知命默默地點了點頭。
一份特別的信息被傳遞了過來。財團陰暗面的一角,被他窺見了。這是對他的重視,也是對他的束縛。知道這個特別的秘密,他也將因此被特別注意。
但看了看木下秀風,陶知命隨即釋然。
這個秘密,真的是秘密嗎?只不過,不會有人去揭發,或者掌握證據罷了。
與這里比起來,宿櫻神社簡直小巫見大巫。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樣的話,就卻之不恭了。”
陶知命的手指向了站在中間的那個舞女:“就讓她坐到我旁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