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城,自先秦三家分晉伊始,便是華夏北方的戰略要地,城高墻寬。
當年,趙國先祖,便是憑借此城,熬過了三家圍攻,熬出了戰國一強:趙國。
如今,并州城在漢王多年的經營下,依舊是汾水河畔的一座堅城。
此時,已是辰時三刻。
漢軍在并州城外擺下大陣,卻并沒有展開任何攻擊。
司馬九站在并州城南門城樓上,放眼望去,城外,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漢王精銳。
他穿著李建成給他找來的一副山文甲,此甲雖然比不上李建成明光鎧,卻也是做工精良。
馮立曾與他說,這山文甲是從漢王內庫中翻出來的,漢王地位尊崇,收藏品肯定不是凡品。
面對十倍之敵,司馬九很想知道并州話事人此時的表現。
他的目光不禁落到身前那位身材高大、虎步狼顧的楊玄感身上,一身鮮紅的甲胄,讓他在城樓上格外顯眼。
楊玄感與楊玄挺五官相近,然而,他卻多了一份沉穩和堅毅,更具大將風范。
十幾名身穿烏錘甲的衛士,宛若鋼鐵人一般,嚴密的護在楊玄感周圍,顯然,他們都是楊玄感的親衛。
豆盧毓站在楊玄感右側的箭垛旁,他身邊是個頭發稀疏的魁梧男子,那男子頭頂上一撮毛發編成了小辮,看上去有些滑稽。
司馬九從李建成那里得知,此人是室韋人的首領敦刻羅。
一盞茶功夫前,一個在并州城南門外賣弄馬術的漢軍將官,被這個敦厚的男子一箭射中眉心斃命,其箭術之精妙,可見一斑。
城樓上箭垛旁的數千室韋和靺鞨射手,是楊玄感守衛此城的底氣。
室韋人大都敦實粗壯,靺鞨人則戴著招牌式樣的氈帽,兩者很好辨認。
不久后,并州城下的漢子大陣終于動了。
一個金盔金甲的男子,騎著神俊的黑馬,慢悠悠從漢軍陣中走出,駛向城門。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那男子完全忘掉了先前那個漢軍將官的悲慘命運,勒馬停在了室韋弓箭手射程內。
“吾王萬歲,吾王萬歲。”
“漢軍無敵,漢軍無敵。”
城外漢軍方陣,忽然鼓噪起來,無數將士將兵器舉在空中,對那個金盔金甲的男子致敬。
此人,便是漢王,當今天子的胞弟,并州總管楊諒。
司馬九凝神望去,漢王容貌威儀非凡,雙眉壓的極低,眼中精光爆射,一看便知是厲害角色,并不像史書記載般不堪。
“豆盧毓,吾待汝情同手足,并將并州城交托與你,如今,你卻擅殺朱濤,還傳首與我,難道,你還想活著領到楊素的獎賞么?”
楊涼中氣十足,顯然身負武功,漢軍聽了他的話,又是高呼萬歲不止。
“楊素老賊,僥幸得勝于蒲州,如今,居然猖狂至此,膽敢將嫡長子送到此處。并州,將是楊素滿門皆死之地。”
漢王話鋒直指楊素,對當朝皇帝沒有半點不敬之言。
“楊素滿門皆死于此。”漢軍聞言,齊聲大喊,聲勢甚是浩大。
“城中將士,本王知你等為豆盧毓所脅,實非本意,若能助我攻下并州城,日后,本王重重有賞,若是執迷不悟,破城之日,一律殺無赦。”
“本王十萬大軍圍城,攻破城池,只在旦夕。”
城樓上,不少人聞聲色變,面面相覷,猶豫不定。
而楊玄感則是面不改色,微微冷笑。
他任由對方叫罵,卻無動于衷,如此城府,令司馬九頗為驚嘆。
然而,一旁的豆盧毓則沉不住氣了。
他并非輕浮之輩,只是,并州城中,他能掌控的軍隊不過萬余,其余軍隊并未完全被他掌控,若是任由漢王利誘,恐軍心不穩。
于是,豆盧毓將手一揮,城墻上的室韋靺鞨射手萬箭齊射,直擊漢王。
隋軍作戰,一百五十步放箭,兩百五十步用弩。
然而,室韋人所用弓箭卻異于隋軍,他們的弓張力遠超隋軍制式裝備。
無數箭矢,宛若烏云般蓋向漢王,然而,漢王卻無動于衷。
司馬九好奇的望著漢王,想要看他如何躲閃。
然而,就在司馬九眨眼之際,一個黑衣男子已悄然出現在漢王身旁。
“月君!”來人正是司馬九昨日見過的月君。
月君與昨夜一樣,赤手空拳,他雙拳同時揮出,帶出無數道銀色勁風,牽引著箭矢在空中旋轉。
轉瞬間,便將箭矢盡數化為齏粉,沒有任何箭矢能靠近到漢王十丈之內的地方。
并州城內外的將士,只感覺天空中似乎升起了一輪明月,銀光閃耀,令人惻目。
城外,漢王屹立不動,然而,弓弩卻傷不得他半分。
隨后,漢王緩緩舉起手,頓了幾息后,猛然指向并州城。
霎時,漢軍軍陣中,戰鼓轟鳴,殺聲喊天。
漢軍將士個個血脈賁張,他們帶著云梯,手舉盾牌,凸出軍陣,向并州城沖去。
在他們身后,無數弩箭手趁機向城樓發射弩箭,漫天箭矢普天蓋地的射向城頭,想要掩護他們推進。
城墻上,則是萬箭齊發,遮天蔽日掃向漸漸逼近的漢軍,意在殺傷漢軍,阻止他們推進。
雙方還未近戰,便有無數將士被箭矢殺傷。
不多時,并州城下,便已布滿密密麻麻的重甲盾牌,除了無數攀爬云梯向城樓進攻的漢軍外,見不到一個人頭。
城上豆盧家軍士與室韋靺鞨武士一起射箭,箭矢射在盾牌上啪啪作響,卻并未帶來多少殺傷。
漢軍人數眾多,潮水般涌到城下,顯然,他們想利用兵力優勢,盡快殺上城墻,進行肉搏戰。
漢王必須盡快奪回并州,只有奪回并州城這個后方基地,才能回頭迎戰楊素大軍。
并州城起事不久,漢王并無多少時間制作攻城器械,是故,漢軍只有云梯沖車等簡單的攻城器械。
一架架云梯架起,漢軍將士手持盾牌,前赴后繼的向上攀爬,完全不顧傷亡。
城上,守軍則是不斷的張弓搭箭,從各個方向射擊攀爬的漢軍。
然而,在漢軍不顧傷亡的沖擊,以及密集的遠程箭雨打擊下,城上守軍傷亡越來越大,不多時,便有漢軍陸續攀爬上城墻。
司馬九在格擋箭矢的同時,關注著城上城下的情況。
只在半個時辰不到,城墻上下已經布滿千余具尸體,慘不忍睹。
攻守雙方傷亡極大,一條條生命宛若草芥被收割。
司馬九看到一個又一個漢軍被城上的滾石砸中,慘叫著從十幾米的空中跌落下去,發出沉悶的聲響。
如此慘烈的戰事,令他痛心不已。
遠處,漢王面色沉靜,目光鎮定的網站城墻,而他麾下的將領則不斷調配軍隊,加強攻城的力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云梯搭上城墻,
漢軍精銳,名不虛傳,他們人人悍不畏死,開戰大半個時辰后,漢軍已攻上城墻,占據了一段城墻,意欲為后續部隊打開突破口。
楊玄感深知戰事已到了關鍵的時刻,于是,他提起長槍,便帶領左右衛士掩殺過去。
李建成等人高呼著隨他沖向漢軍占據的那段城墻,司馬九心中不忍,他來此地并不是為了楊素去殺人,因此,他只是跟在他們身后,并未出手傷人。
長槍適合戰陣搏殺,楊玄感手持長槍,揮舞起來威力十足,幾個漢軍大漢被他槍桿抽得騰空而起,直接墜落城下。
楊玄感乃是勛貴豪門,想來實力不俗,他身為星網首領,必定還有不少江湖手段。
然而,相對于楊玄感暢快淋漓的兵陣搏殺,司馬九則對遍地死傷的雙方將士,悲憫不已。
征戰搏殺,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