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火霧彌漫,江成顏的姿勢也在不斷調整,他的修羅瞳已然分不清宋植的身影與劍光。
“這速度...”
他沒有坐以待斃,腳下血擊陣的一個陣腳突然閃出血光,他隨即猛地轉身沖出,如道紅色的閃電一般刺出手中血矛,喝道:“在這!”
修羅長矛刺出,其巨大的威力直接洞穿了正面的一座宅院,所幸御道兩側多為空宅,并未傷到人,但巨大的轟鳴和塵囂仍然引來了無數的目光。
一擊不中,江成顏只感覺汗毛倒豎,立刻散去手中所化的血矛,血擊陣六芒全開,無匹的血煉紅光向四周散去,照耀四方。
在血光的沖擊下,街上的火霧頃刻散去,但江成顏的眸子卻突然瞪大,因為街上赫然有無數黑色的影線,隨著火霧散去的一瞬,齊齊向他絞殺襲來。
這是承影劍所化的劍氣,進可破萬法,他的血擊陣和金鐘咒根本攔不下來,當下立刻起身向空中躍去。
宋植站在街上,這招是他這段時間琢磨承影劍所想,承影劍化為的劍氣不會輕易消散,配上遮蔽的焱霧,敵人警惕之時,便能輕易布置出一座劍氣殺陣。
看著江成顏躍上高空的身影,宋植揮劍上揚,冷冷道:“可惜蛛網之內...只有蜘蛛可以逃脫..”
話音落畢,那些黑色的劍氣細線在相撞前猛地上揚,向江成顏追了過去,甚至在宋植揮劍之際交織在了一起,這便是承影劍的厲害之處:萬法可破,如影隨形。
“哼!”
江成顏畢竟不能真的飛,見躲閃不開,他的面色終于變了,因為承影劍實在是太克制他的術式,他的眼神很快化為陰鷙,喊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不得我了!”
“修羅秘義...”
不遠處,監正瞥了眼身邊陸續趕來的幾位大內高手,他們都是被這里的爭斗給引來,被監正給攔在了此處。
“余司卿,老夫先回欽天監了,你看著辦吧...”監正閉上了眼,接著消失在了原地。
裂狩正準備開口相送,見監正走的如此匆忙,便搖了搖頭看向了場中,只見空中血紅色的光芒大放,照亮了皇城前的黑夜,若真讓這一式用出,恐怕這里的一片房屋都要盡數被搗毀。
“你的妖劍太過詭異,留你不得!”江成顏大吼道,雙手結印,一股浩瀚的威壓從他的身上綻放,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虛空中探出。
只是這股氣勢還沒達到頂點時,一陣青色的狂風剎那閃過,江成顏只感覺身邊一陣氣旋,身形都顛簸了起來,而他的秘義同樣被這股橫斷天地的颶風給打斷,讓江成顏喉頭一甜,差點反噬吐血。
再回身,他已經被人給提在了手中,懸在了半空。
“裂狩?”他看清身邊的來人,正是今天露過面的妖狩司卿,余池心。
余池心一只手拎著江成顏,另一只大袖一揮,宋植藏在巷中未發的蛛網劍氣全部散去,他朗聲道:“京城之內,皇宮之外,你等公然比斗,眼里可還有大淵國律法,還有皇城威儀么!?”
雖然是江成顏挑釁自己,可宋植知道此時不是辯解的時候,只好收劍躬身道:“回稟司卿大人,此戰雖非在下挑起,可擅自比斗,下官知罪。”
余池心點了點頭,再看了眼手里一臉不服氣的江成顏,便將之丟到了一邊的屋檐上。
“與北境的大戰后天便要揭幕,念在江成顏即將出戰,若贏此事便算揭過,若輸了,呵...”裂狩話點到此處便沒說了,而是看向宋植:
“宋植,你的實力已足夠勝任這一仗,便由你來頂替這最后一個名額,將功補過。”
宋植啞然,這...再看向江成顏,都懷疑這小子是朝廷派來的臥底了。
“臣..知曉。”
余池心轉頭示意周圍的大內高手都散去,接著他緩緩落在了宋植的身邊,低聲道:“我與陛下都很看好你,此戰只許贏,不許輸。”
宋植沒有回話,因為裂狩來去如風,根本不給自己答復的機會。
周圍安靜后,屋檐上的江成顏坐了起來,看著下方的宋植笑道:“宋大人,這可真是世事無常,方才你我還在死斗,現在卻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宋植懶得和這神經質的家伙多說一句話,轉身便離開了此處。
后天就要開始了么...
宋植眼神微凝,其實他早已預料到自己最終還是得被納入這個隊伍,而他恰好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檢驗自己的機會。
不知為何宋植總能感到冥冥之中有張大手在拉扯自己,而這種感覺卻讓自己生出了一股更大的危機感,尤其是在繼承了韓秀琛的仙人魂魄后,這種感覺更為強烈。
若要跳脫出去唯有一條路,就是比他們都要更強,無論是夏夜長,亦或是北境,甚至是朝廷和監正,都不能隨意的安排自己。
晚風拂過,月光灑落,宋植獨自走在黑暗的巷道中...
夏息葉因為被選入了七人眾,因此朝廷為她安排了住處,跟屁蟲蘇倫這次并沒有隨行而去,而是留在了原來的小客棧。
當宋植來到客棧下方時,正好看到蘇倫在驅趕一個下人,他面如寒霜眼泛冷意,那種無形的壓迫感普通人恐怕望著就會心顫。
宋植之前從沒見過將笑容掛在嘴邊,舉止彬彬有禮的蘇倫有這么一面,當下躲在了廊柱后,側耳偷聽起來。
“少爺,您真的...”那下人似乎還想勸說什么。
“你在多說一個字,我要你狗命..”
蘇倫的聲音冰冷,且宋植感覺到一股漸漸升騰的氣勢,他真沒在開玩笑,這不是演習!
這下人似乎也明白自己主子的性格,趕忙彎腰拜了拜,灰溜溜的離開了此地。
宋植等了好一會,這才從廊柱后走出,結果剛一出來,就迎面差點撞上蘇倫的胸口。
“宋大人?”蘇倫微微皺眉,他的面色還沒緩和過來,疑惑的問道。
宋植趕忙伸了個哈欠,隨意的看向了四周,問道:“那什么,我剛回,夏息葉呢,她怎么沒和你在一起。”
“哦,息葉啊。”
蘇倫的臉慢慢又活絡起來,露出了他標志的和煦微笑,柔聲道:“她被安排入宮歇息了,宋大人你今日比試的如何?”
“尚可吧,我和阿臻都入選了此次的出征隊伍。”宋植揉了揉頭發,謙虛的說道。
“實至名歸!”蘇倫點起了頭,可宋植分明看到他的眼神中沒有什么意外,對宋植夸耀了一番后,蘇倫說道:
“蘇某還有些事要辦,就不叨擾宋大人了,早點歇息吧。”
“好,你去忙吧。”宋植也執禮告辭。
看著蘇倫急匆匆而去的身影,宋植抿了抿嘴,這家伙還真是挺有秘密的。
江雅臻今天仍然不在屋內,宋植剛一盤膝坐下沒多久,就聽到樓下傳來了腳步聲,而這腳步聲停在了自己的房前。
“恩?”宋植起初以為是江雅臻回了,但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之聲,宋植起身前去開門,不知是誰深夜會來拜訪自己。
吱呀、
木門被拉開,月光倒影下,一壯一瘦兩道身影出現在自己的身前,正對他含笑望來。
“探雪?危霆云?”
宋植感到訝異,怎么也沒想到是這兩位北境好友前來拜訪,此刻京月當空,遠處的琴簫聲悠悠,與大雪飄零的北境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們穿著錦帽貂裘,顯得違和而夢幻。
“你們怎么來了。”
宋植闔上房門,眨著眼睛問道。
姜探雪依然是那么颯爽,月光之下她的褐色狐貍眼更顯神秘,開口道:“我們剛才收到消息,與大淵國達成了協議,后天開戰,你知道這個消息么。”
宋植老實的點了點頭:“我也是才知道。”
危霆云走到了宋植的身邊,想將手肘搭在宋植的肩頭,但想了想還是沒放,笑道:“所以我們在這的時間不多了,便想著能在這大淵國京城走走看看,這不就來尋你了。”
“怎么樣,介不介意帶我們逛逛?”
宋植挑了挑眉,原來是這樣么。
在北境之時自己承蒙了危霆云和姜探雪的照顧,否則一路絕對不太平,尤其是姜探雪,沒有她的幫助自己根本尋不到雪墓谷。
“這是自然,你們找我就對啦,今夜全場消費由我宋某買單了。”宋植知道他們找到自己,恐怕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他們沒有大淵國的銀子,缺個大款。
不過宋植很樂意。
姜探雪和危霆云相視一眼,皆露出了笑容,三人就這么向城內走去。
若說京城最繁華的地段,當屬京城的西市,晚間喧囂熱鬧,空中猶如金紙銀屑紛飛,蒸騰的盡是人間煙火氣,天下奇物,美食與美人盡皆收納與這一方寸土。
不多時,宋植就花出去了二十兩銀子,不是別的,看到危霆云兩手的吃食和來不及擦拭的嘴角就知道花在哪了。
“這大淵的東西還真...真他娘的好吃,探雪,你嘗嘗,嘗嘗啊!”危霆云嘴里嚼著油餅,別人都是拿著牙簽戳,他是一袋子全往嘴里倒,再慢慢咀嚼。
“噫額!”姜探雪趕緊離他遠了點,生怕他的油手蹭到自己光露的右臂,顰眉道:
“你是鬣豬么,你這模樣讓這些大淵國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沒吃過飯呢。”
姜探雪輕咬了一口串燒小烤魚,不滿的說道。
如她所說,因為二人異樣的裝束和迥異的氣場,所到之處不少人都向他們望來,竊竊私語這北境人是怎么出現在了此處。
暗中也有些朝廷的修士緊盯著這邊,宋植自然也感覺到了,看這些小攤也逛的差不多了,便將他們帶到一處巷子前,問道:“你們還想玩什么,不若咱們去這兒最好的酒樓吃個飯?”
危霆云剛把最后一個牛油包吃完,打了個大大的嗝后說道:“算了吧,本少主都吃飽了。”
姜探雪白了他一眼,拉著宋植后退了半步,生怕被熏到。
危霆云用手在墻上擦了擦油,問道:“素問大淵國美女柳若扶風,可是我方才一轉似乎比起宋植你都差遠了,這是什么情況?”
“額....這個..”宋植扣著臉頰,嘗試著回答道:“京城的美人都不在街上,得去特別的地方找。”
“哪里?”危霆云急不可耐的問道。
“等等,等等!”宋植反應過來了,趕忙揮手道:“你小子不是要...”
注意到姜探雪在身邊,宋植將危霆云拉到一邊,急切的問道:“不是給你安排了相親么,你這是要干嘛呀!”
“誒”危霆云搖了搖手指:“我危霆云不是那種人,既然說要對那姑娘好,自然不會一心二用,不過...”
危霆云回頭看了眼姜探雪,附身在宋植的耳邊說道:“是探雪想看,別看她一臉的淡漠,其實也是個...”
“至于我,眼福,我就飽一個眼福,絕對不做其他事,以我雁冰圖騰起誓。”
宋植將信將疑的回頭,正好看見姜探雪含笑的目光,只好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咱就去那走一走吧。”
霧濤巷里,宋植三人行走在萬千花叢中,胭脂香味翻涌,讓危霆云整個人腳都軟了,姜探雪也是美眸微睜,感到不可思議。
靡靡之音從四方傳來,放眼可見倚欄揮巾,香肩半露的靚麗女子,出入此地的人們縱情歡歌,與他們北境人的生活完全是天上地下。
不過來到這兒后,周圍異樣的目光更多了,很多達官顯貴借著酒勁甚至敢當街嘲笑北境此戰必輸,再大笑著離去。
危霆云忍不住反嗆,姜探雪則是面色不佳,宋植見狀連忙將他們帶到了街邊,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他的身份還不方便替姜探雪他們說話,弄不好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這時宋植眼尖,突然瞧見了一所看似冷清的勾欄,與其他人滿為患的青樓相比顯得有些突兀,不過正適合他們進去避避。
“來,我帶你們進去玩玩。”宋植趁著還沒多少人注意,趕忙領著姜探雪和危霆云鉆進了那處勾欄,果然一跨進來,外面的聲音瞬間小了許多。
“喲喲喲,三位客官您來啦,今個兒想晚點什么吶。”一位穿著旗袍的老鴇搖晃著走上前來,但卻讓宋植后退了三步,這分明就是個聲音尖細的男人。
“不好意思,您哪位?”宋植抬手讓他別靠太近,趕忙問道。
“哎喲,咱家是這兒的掌柜啦,您真是的。”這男鴇嬌嗔道,差點沒讓宋植干嘔出來,可來都來了,現在帶著姜探雪他們轉頭走,自己臉上有點掛不住。
姜探雪和危霆云也挑了挑眉,沒想到在大淵國,還能經歷這么嚇人的深夜零異事件。
宋植只好硬著頭皮向他走去,故作熟練的揮手道:“把你這兒最好的美人,速速給我安排好。”
“喲,是想要美人呀?客官可真豪氣,不過呢小店特殊,因此應朝廷要求....”老鴇搖著紙扇說道:
“在召人之前吶,得先在冊子上登記一下方可,不耽誤您一會兒時間。”
宋植想了想,便也點頭應下隨著他去拿冊子,而姜探雪和危霆云則被先一步帶了進去。
來到了柜臺,宋植看見上方掛著的牌匾寫著‘男仙窟’三個大字,于是在提筆前多了一嘴問道:“為何你們這還要登記,奇怪...”
“小美人您第一次來吧?那可來對了,咱們這可是京城唯一只做面首的店,這男仙窟那可不是虛名,您今晚就好好體驗吧。”老鴇笑的花枝亂顫,宋植筆都差點握不穩。
“只做面首?”
宋植這才意識到了什么,僵硬的問道:“你們這兒就沒有正兒八經的美人么?”
“哎喲客官,來都來了,體驗一下也不打緊的。”老鴇催促起來,生怕宋植跑了,試探的問道:
“客官不會是錢沒帶夠吧?這第一遭這樣吧,不滿意咱不收您銀子。”
宋植欲哭無淚,這大半夜干的都是什么事,算了,就當和姜探雪,危霆云找了個僻靜的地飲酒算了,于是忍痛揮毫寫下了一個大名:
朱吾世。
“客官,隨我來吧。”老鴇咯咯笑道,為宋植領路,宋植則是撇著個嘴跟在后面,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好。
而此刻霧濤巷中,一個比人群高一個頭的身影收回了目光,扣著腦袋對身邊的男子說道:
“朱哥,我他娘的剛才好像看到了宋植的身影啊。”
“宋植?”
他的身邊正是朱吾世,他同樣是被項鼎拉出來飲酒,鬼使神差的就又被帶到這來了,聽到這話眉頭一皺,問道:“他此時來這作甚?”
項鼎搓了搓手,不知該講不該講,最后還是小聲道:“不過侯爺,她....好像進了....”
“有屁就放,他去哪里干本侯何事?”朱吾世不耐的說道,此地胭脂香味嗆鼻,他隨時都想打道回府,當下說話沒好氣。
“那我說了,她剛才進了男仙窟。”項鼎聳了聳肩。
“男仙窟?”朱吾世一怔,旋即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摸起了自己的下巴。
“男仙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