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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天罰

  總兵府。

  “幾百人都拿不下?”

  匆忙趕來的吳巡撫帶著明顯的怒氣喝道。

  戰斗已經進行了快半個時辰,但第八旅調動一個騎兵營和四個步兵營,結果也依然只是收獲死傷慘重。

  倒是沒有新的兵變。

  熊廷弼設計的這套定勝軍體系明顯比過去的更可靠。

  無論是西北雇傭軍騎兵還是那些地方宗族步兵,面對重炮和傷亡雖然缺乏進攻的勇氣,但卻沒有在重炮營的煽動下倒戈,要知道過去士紳面對楊豐始終打不過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倒戈問題…

  甚至可以說唯一原因。

  不是裝備差距,不是戰術差距,不是指揮…

  楊豐有個屁指揮,他哪次不是毫無指揮藝術可言的莽過去。

  但跟他作戰的絕大多數都是只要他莽過去,立刻就陷入內亂倒戈,然后讓他的實力滾雪球壯大,他再繼續帶著更大實力向前莽,然后他對面士兵再倒戈再增加他的實力,就跟那些流寇裹挾一樣。這自始至終都是袞袞諸公們面對他很絕望的原因,你再怎么準備,再怎么換新裝備,也架不住自己部下士兵拿著自己給的裝備轉頭給自己一槍啊。

  可這一次只是重炮營的老兵造反,而騎兵和步兵全都沒被煽動,這個結果其實比這場戰斗更重要。

  忠誠。

  忠誠得到檢驗。

  宗族體制還是很可靠的。

  當然,戰斗力的確也差的多。

  但忠心和戰斗力兩者,終究還是只能選其一,而且其實也只能選忠誠。

  什么時候才能像楊豐一樣,有忠心和戰斗力兼備的軍隊啊!

  “軍門,亂兵所仗著的無非重炮,步兵營只有野戰炮,在他們面前幾乎沒等到達就被其依靠射程優勢摧毀,而騎兵也罷步兵也罷,在狹窄街道頂著霰彈進攻無異于自殺,但只要有重炮就可以解決,尤其是可以避開其直射的臼炮,學生已經派人去漢口。”

  梅之煥說道。

  漢口也沒有重炮部隊駐扎,實際上那里根本沒有軍隊,就是地方組織的民團維持治安而已。

  但是…

  那里有軍火商啊!

  向漢江上游銷售的軍火都在走那里。

  肯定會有軍火商運輸火炮的船只,或者軍火商號的庫存,而且不只是有重炮,甚至有臼炮,直接征用了就行。

  這種戰斗最好的就是臼炮,尤其是臼炮加開花彈。

  “還好沒鬧大了!”

  吳巡撫點了點頭說著走出去。

  這個結果還是可以接受的,其實只要步兵沒有倒戈,這場兵變就已經沒有什么可怕的了,解決這些亂兵終究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走出大堂的他站在大堂前看著前面的碉堡,準確說是碉堡的殘骸。

  兩座碉堡和它們上面的火炮,在開戰之初就被重炮營的老兵,用精準的射擊摧毀了。

  而天空中硝煙彌漫,流彈不時劃過。

  而外面炮聲如雷霆,火槍射擊聲儼然春節的鞭炮,喊殺聲和慘叫聲也在空氣中如潮水。周圍屋頂依然有膽大的百姓在觀戰,這些老百姓還沒加入,畢竟不是楊豐親自到來,但既然他們這種時候還在觀戰,就很難說接下來會怎樣,他們只是在等,在等心中渴望被沖破的時刻。

  “世道變了,咱們以后也得學會認真對待他們了!”

  吳巡撫憂郁的嘆息著。

  然后下一刻他背后的總兵府大堂,就像被踢碎的積木般解體…

  “轟!”

  天崩地裂的巨響瞬間淹沒了他的意識。

  吳巡撫本能的張開口,發出著他自己聽不到的尖叫,也像積木里附帶的玩具小人般,在兇猛的氣浪沖擊中飛起,而他最后的視野里,是前面正飛速接近的青磚墻壁…

  街口。

  張普和那些血戰中的起義士兵們,此刻也全都忘記了戰斗,目瞪口呆的看著總兵府里面升起的蘑菇云。

  那蘑菇云儼然一條狂舞的魔龍般,帶著仿佛毀滅一切的力量,從總兵府的建筑群中升起,而在這條魔龍的周圍是瞬間被塵埃和硝煙淹沒了的總兵府,甚至他們還可以看到硝煙中總兵府的外墻在解體,原本橫亙視線盡頭的墻壁,化作無數炮彈一樣的碎塊噴向背靠總兵府的騎兵。

  后者緊接著也和總兵府一起,被硝煙和塵埃淹沒。

  與此同時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也在從前向后依次撞擊他們的耳膜。

  而不只是張普等人,包括他們的敵人也停止了戰斗,同樣在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而那些騎兵胯下受驚的戰馬在悲鳴著,不顧它們主人的控制,發瘋一樣立起,甚至把它們的主人甩落。

  還有周圍觀戰的百姓。

  他們看的更清楚。

  他們甚至能看到大半個總兵府,是如何在爆炸中化為廢墟的。

  甚至一些距離總兵府太近的百姓,都慘遭池魚之殃,被爆炸氣浪撞擊在屋頂站立不穩然后墜落,還有些連衣服都被氣浪吹走,驚恐的尖叫聲也隨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蔓延。

  恐怖的爆炸就這樣震撼整個城市。

  連他們腳下的大地,都在爆炸中劇烈顫動著。

  “劉豐,是劉豐引爆了彈藥庫!”

  一名伙長突然驚叫道。

  好吧,就在這樣的。

  總兵府后面是第八旅的主要彈藥庫,那里保存著整個旅至少打一場中等戰役的彈藥,而且就是劉豐這些工兵負責維護的,而其中儲備最多的就是火藥,而且還有大量專門配置的猛火藥,也就是專用爆破火藥。

  劉豐就是職業爆破兵。

  而起義開始之后,他就已經匆忙回去召集工兵營的兄弟們。

  很顯然這就是他召集的結果。

  工兵營的兄弟們干別的的確差些,但玩爆破人家是專業的。

  “什么彈藥庫,彈藥庫哪有這威力,這是相國請來天罰,這是相國請來天罰,是相國請老天爺在懲罰這些貪官污吏!”

  張普吼道。

  “天罰!”

  “天罰!”

  醒悟過來的起義士兵們紛紛高喊。

  “天罰,是天罰!”

  “天罰!”

  然后觀戰的百姓激動的高喊著。

  這喊聲在周圍迅速擴散,尤其是那些在屋頂居高臨下的,他們可是看到了大爆炸的全過程,恍如地下涌出的火焰魔怪般,巨大的威力在他們的視野中夷平幾乎整個總兵府。在這個對火藥爆破威力還不是很了解的時代,看著這種壯觀的場面,甚至感受到那狂風一樣沖過的氣浪,再聽著這喊聲,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們已經真的相信了。

  或者說他們愿意相信這個說法。

  雖然這個說法的確過于荒誕,但他們需要的就行,他們需要的就是一個能沖開他們心中最后那點束縛的東西,無論這個東西多么荒誕。

  緊接著張普高舉旗幟第一個沖出…

  “殺啊!”

  他發瘋一樣吼道。

  然后他后面那些火槍兵們一片亢奮的吼聲。

  他們端著上刺刀的鳥銃,迎著那些都嚇傻了的騎兵,吶喊著發起了兇猛的沖鋒。

  而在那些騎兵頭頂,被炸飛的瓦礫正在如暴雨般落下,彌漫的硝煙中是那些受傷士兵的慘叫,而胯下是受驚的戰馬,前面是端著刺刀沖鋒的對手,騎兵們的斗志瞬間崩潰,他們毫不猶豫地向著兩旁小巷逃跑。而也就在同時,周圍的小巷中也響起了喊殺聲,爆炸和天罰的喊聲,也沖開了那些百姓心中最后的猶豫,原本觀戰的他們全都歡呼著沖出,拿著各種能找到做武器的東西加入沖向總兵府的洪流。

  他們甚至向著騎兵進攻。

  混亂逃跑的騎兵,紛紛被他們拽落馬下,然后一頓圍毆之后奪走武器。

  “殺啊,殺了那些貪官污吏!”

  “解放武昌,迎接相國!”

  吼聲中無數的青壯也從一條條街巷沖出,他們匯聚成洪流席卷向前,跟隨著張普的旗幟,轉眼間沖進了總兵府。

  而此時原本在進攻他們側翼的步兵也崩潰了。

  那些被天罰的傳言和大爆炸嚇壞的步兵們,不顧他們身旁軍官的吼聲,毫不猶豫地掉頭逃跑,實際上那些軍官很多都是帶頭逃跑的,這些軍官絕大多數都是地方士紳子弟,他們除了不會投降之外,其實也沒什么別的本事,哪怕不會投降這一點,其實很難做到,而實戰經驗更是缺乏。

  之前的戰斗已經讓他們真實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那重炮霰彈面前瞬間尸山血海的場面,已經讓很多軍官心驚膽戰。

  大爆炸也摧毀了他們最后的勇氣。

  四個步兵營的殘兵在軍官們帶領下毫不猶豫地逃跑。

  解放武昌的吼聲中,越來越多青壯加入戰斗,他們打開了城內幾個軍火商的倉庫,打開了官府的倉庫,取出所有能用的武器,甚至包括原本各衛那些已經被淘汰的三眼銃之類。沒有武器的就打開鐵器鋪子,拿出可以使用的農具,鋤頭也是武器,斧頭一樣能殺人,刈刀掃過一樣人頭落地,連布匹鋪子的紅布都被拿出做成旗幟。

  整個城市就這樣迅速化作洶涌的浪濤。

  然后淹沒那些官衙。

  在他們中間總兵府的廢墟上空,蘑菇云依然高高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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