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明有救了!”
楊豐高舉著完成簽名的檄文,一臉激動地站在文廟門前。
門前那些擁擠的士子和本地土財主們,立刻爆發出沸騰般的歡呼聲,看得出他們等待這東西也很久了。
而在楊豐身后則是那些無精打采的耆老們…
“見峰公,請!”
然后楊豐轉身很是尊敬的說道。
同時他向張至發使了個眼色,后者默默地攙扶著王之垣,王之垣欲哭無淚地被迫走向前,然后張至發替他接過楊豐手,王之垣哆哆嗦嗦地捧著,在前面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展開,仿佛在宣讀自己的死刑判決般,對著這份檄文念著上面那張至發起草的內容。
“楊豐者,乃唐時橫死之將軍,于盧龍嶺修煉成精,神宗萬歷二十三年十月乙未,于薊鎮石門寨煽動防海南兵作亂…”
王之垣緩緩念著。
一開始他的確還有些卡頓,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說到底他對楊豐其實也挺痛恨,雖然因為利益上不愿意起兵,但現在隨著張至發的檄文節奏,還是迅速慷慨激昂起來。
于是在這份檄文中,楊豐變成了唐朝時候陣亡的將軍,但因為橫死戰場所以魂魄不散,最終變成一具千年僵尸,在盧龍嶺重新修煉成精,然后跑出來在石門寨煽動士兵作亂。就這樣一直禍亂到現在,其目的就是讓大明變成血海滔滔的亂世,然后他可以一直吸收那些亡魂,死的人越多他的法力越強大,最后他就會變成魔王。
然后把大明變成鬼蜮。
而且還要不停的食用童男童女什么的。
總之這份在楊豐親自提示下,由張至發起草的檄文,儼然目前民間流傳的那些聳人聽聞的傳說匯總,都快趕上馮夢龍的小說了。
就連萬歷都變成了他煉制的傀儡,連皇貴妃都成了他的玩物。
至于公主什么的都不值一提,現在大明皇宮除了圣母皇太后有天神庇護所以還沒被禍害之外,剩下全都已經被他禍害。
上到八十下到幸免。
至于皇太后,畢竟還是要照顧一下弘光的顏面,不能讓楊豐給他死了的爹戴綠帽子…
其實也戴了。
隆慶留下的妃嬪又不光李太后。
然后文廟前面無數士紳就這樣津津有味的聽著這份重口味的檄文,還有人聽的滿意,在下面叫好的。
不對,應該是群情激奮,怒火沖天。
“這樣有些過了吧?”
宋繼登小心翼翼的問楊豐。
“檄文不是給咱們這樣的人看的,咱們這些讀書人都知道那楊逆罪行,知道他罪惡滔天,但這些罪行對老百姓沒用,他們又不懂那么多,反而更喜歡楊逆來分田地,可我們終究還是等讓他們來打仗,必須得讓他們也恨楊逆。想要讓老百姓也對楊逆切齒痛恨,就得寫那些容易讓他們憤怒的內容,而這些就是給他們聽的。
不用在意別的,就是越聳人聽聞越好。
老百姓懂什么?
還不是咱們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
最好讓各縣都在縣衙前召集百姓宣讀,要讓天下所有百姓,都知道這個楊逆不是人,是真正的妖魔,就是來害人的。”
楊豐說道。
“對,守誠說的有道理,對那些字都不識的百姓,就得用這些東西,說大義他們也不懂!”
張孔教贊同。
既然這樣宋繼登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份堪比某些重口味小說的檄文就這樣由一個德高望重的耆老,在眾人面前聲情并茂的宣讀著。
“大,大哥,楊茂才何在?”
突然間一名商販義士,帶著差點喊漏嘴的惶恐,轉頭朝楊虎喊道。
“何事驚慌?”
楊豐喝道。
“楊茂才,邢家二公子帶著騎兵進城了,正在向咱們這邊,說是奉山東布政使王象坤之命前來,捉拿煽動作亂的奸細楊信,新軍沒阻攔他們,咱們的兄弟正在青州衛門前阻擋。”
那義士說道。
“哼,此處可有邢昆田子孫?”
楊豐問道。
“邢公長子早亡,二子在濟南為參政,三子跟隨邢公,長孫邢元吉在京城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倒是另外二孫亨吉,常吉居家,皆府學生員,只是不知是否在此。”
張孔教說道。
“不在,他二人早就躲起來了,平日鮮衣怒馬,看著正人君子般,一聽說討逆,躲的比誰都快!”
對面青州府學的幾個生員吼道。
“哈哈,這就是邢氏之忠義?諸位同學,很明顯咱們中間有奸臣,邢家就是奸臣,邢玠就是奸臣,說什么為保山東百姓,才不敢與那妖孽血戰,我看明明是為了保住他邢家榮華富貴。說不定他早就與那妖孽同謀,準備好了出賣山東,今日終于原形畢露,邢玠在外坐視逆黨進攻山東,兒子在內鎮壓忠義,孫子身為府學生員,卻不敢出來見人。
奸臣!
這個儒奸!”
楊豐吼道。
“儒奸,儒奸!”
“抄家,抄家!”
窮秀才們激動的吼叫著。
抄邢家啊!
想想就是很令人激動。
呸,大家當然不是為了邢家的金銀財寶,而是邢玠這些年太讓大家失望了。
不但不能帶領桑梓起兵討逆,反而一直綏靖,楊豐禍亂京城時候,他坐擁三省大軍還是綏靖,楊豐南下時候他不但不阻擊還是跟著,楊豐禍亂江南時候他帶著北方坐視,現在楊豐都打到山東了,他居然還是不敢迎戰。
廢物!
現在大家都已經決定舉義了,他兒子居然來鎮壓?
奸臣!
儒奸!
這是他罪有應得。
“對,抄家,去抄了邢家,讓這個儒奸家族,受到正義的懲罰!”
楊豐吼叫著。
那些本地士紳面面相覷,一個個隱含喜色。
邢家跌倒,大家吃飽啊!
后面宋繼登等人面面相覷…
說起來他們對邢玠終究還是尊敬的,這些年大家也明白,邢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住山東利益。
現在邢玠的選擇的確不對,但說他家是儒奸就夸張了。
“圣鵠?”
楊豐微笑著看著張至發。
張至發一哆嗦。
“走,同去!”
他趕緊振臂高喊。
“對,同去!”
“抄家!”
然后所有士子吼道。
尤其是那些青州府學的,更是一個個滿腔熱情,很明顯對邢家兩位少爺都早就不滿了,他們毫不猶豫地上前,攙扶或者說架起王之垣等耆老,然后一片青色洪流涌向城南邢家,那個報信的和楊虎低聲交談幾句,然后匆忙離開,很快楊豐等人到了衡王府后城墻下…
“請出衡王,尊王討奸!”
楊豐吼道。
這時候衡王爵位已經廢除而且還禁足王府。
因為現在皇權式微,就連衡藩的很多產業都被士紳趁機侵奪,但總的來說還是能維持生計,就是比不上過去錦衣玉食了,而且對宗室的一些禁制也事實上形同虛設,衡藩的許多宗室都在自謀生路。
各藩都差不多。
反正又沒俸祿,不自謀生路還能怎樣?
伴著楊豐的吼聲,那些士紳也終于想起來,這里還有桿破旗啊。
他們立刻涌向王府北門,然后翻墻進去打開,所有人一窩蜂的沖進去,把還在坐井觀天的衡王揪出來,后者完全是禍從天降,上次他已經被這些士紳坑過一回了,這些混蛋逼著他和德魯二王起兵討逆,結果最后一看情況不妙,這些混蛋向邢玠投降躲過一劫,他和德魯二藩成了替罪羊,三家一塊被廢,甚至被禁足家中都三年了。
現在又來?
“諸位,你們就放過我吧!”
可憐的廢衡王朱常哭嚎著。
“大王,當初我等請大王討逆,卻被邢昆田哄騙,以為神宗皇帝尚在,故此罷兵,卻累及大王被廢,這些年我等一直心中有愧,今日一切真相大白,也該是大王重登王位之時。今日就請大王帶領我等,咱們先除內賊,再討逆賊,日月重光之時,大王功蓋天下,德藩千秋萬世!”
一個老鄉賢歉意的說道。
“你們莫要再害我!”
朱常真哭了。
這些混蛋為什么可著他一個人禍害啊!
“不用那么多廢話,龍袍找到了嗎?”
楊豐喊道。
“找到了,找到了,團龍袍,翼善冠。”
一個窮秀才抱著紅色四團龍袍跑過來。
“趕緊給大王更衣!”
楊豐說道。
然后窮秀才們就像餓狼般撲到朱常身上,轉眼間扒了他的青衫,在他絕望的尖叫聲中,強行給他套上四團龍袍。
“你們放過我吧!”
朱常那凄慘的哭嚎響徹王府。
看著重新穿上龍袍的衡王,楊豐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他還下意識地擦了把臉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咱們為國為民,也算是操碎了心!”
他慨然長嘆。
“的確,誰叫咱們都是忠臣義士,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吧!”
旁邊一個老鄉賢深有同感的說道。
然后兩個不要臉的東西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