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快,都快些!”
騎著馬的熊廷弼站在路邊,催促著他部下的士兵。
后者也是全鐵甲,但不同于常勝軍這些以斑鳩銃為主的,這些士兵還是以更輕便的鳥銃為主。
當然,不是普通的鳥銃。
那東西已經被拋棄,誰都明白它的威力之弱。
所以熊廷弼這支湖廣省軍,或者說定勝軍,使用的是改良版魯密銃,但槍托改成抵肩射擊,實際上這時候抵肩射擊并不受歡迎,因為這個時代的火槍火門都不夠科學,抵肩開火時候很容易被里面噴出的火焰呲眼,而夾在肋下開火就比較安全了。
就是瞄準悲劇。
而斑鳩銃可以抵肩射擊,是因為它本來就夠大,開火時候就算抵肩,也可以和火門保持足夠距離。
所以定勝軍這些改良版魯密銃,也是加長槍管和槍托,算起來實際上長度已經接近了斑鳩銃,就是子彈的重量輕,雖然威力遠超鳥銃,但和斑鳩銃不是一個級別,而且也低于京營的蘇爾式火繩槍。目前各軍的主要武器里面威力最強的是正版斑鳩銃,子彈重達一兩半,但這個因為太大已經淪為戰車步兵使用,其次浙版斑鳩銃,也就是一兩重子彈的,但必須支架發射。
再次就是京營的火銃。
就是叫火銃。
這個比浙版斑鳩銃略短,但子彈是一樣的,都是一兩重。
所以它能夠做到一定程度擺脫支架,但沒有真正拋棄,因為略微短一些所以威力也弱一些。
不過仍舊足夠了。
沒什么鎧甲能擋住它的子彈。
實際上目前浙版斑鳩銃也開始減短。
畢竟在威力足夠的情況,能減輕重量還是很重要,他們的士兵對自己的武器簡直深惡痛絕,戰場上一逃跑就先扔斑鳩銃,誰也不想扛著那個跑路,京營火銃已經減到十斤以內,這個重量已經可以被士兵勉強忍受。
再次就是定勝軍,贛軍常安軍,湘軍蕩寇軍等等,他們使用的就是這種加長版的新式鳥銃。
還是以鳥銃為名。
但子彈重量輕,哪怕這時候比原版魯密銃也增加,彈重也才四錢。
不過優勢明顯,就是整個的重量才八斤出頭,比起那些龐然大物來,不但士兵們喜歡,而且和鳥銃一樣完全不需要支架。
至于威力…
反正可以在百步內輕松擊穿普通士兵的全鐵甲。
說到底戰爭促進科技,在戰爭的驅動下,各方都在努力改良他們的武器,新式火槍,新式火炮,更好的火藥配方,統統都在出現,因為思想也開始改變,那些士紳里面重視科技的,也開始在試圖通過新發明出頭。比如自生火銃就已經越來越受歡迎,雖然給步兵不行,這東西故障率極高而且造價也高,但騎兵還有那些士紳軍官自衛卻都開始購買。
說到底沒有壓力時候他們的確風花雪月。
可一旦被逼到走投無路了,他們其實也知道下筆千言不如火槍一桿。
他們只是好日子過慣了。
但真不傻。
不過各軍雖然火槍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全部長矛手輔助。
丈八長矛深入人心。
不同的是上游各軍還都配有刀牌手。
“飛白老弟,兵強馬壯啊!”
熊廷弼身旁一個坐著轎子的士子看著面前跑步向前的定勝軍感慨道。
“子馬兄且放心,只要熊某這一萬五千定勝軍進宣城,那楊豐就是千軍萬馬也別想打下,董公大軍已經南下,估計最多再有三天,十萬大軍就能合圍楊豐于宣城,說起來這次也是他自取滅亡。
帶著不足一萬匪軍,就敢在咱們二十萬大軍背后深入,他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嗎?”
熊廷弼傲然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
梅鼎祚的堂弟梅藩祚笑著說道。
只不過他笑得有些詭異,但目前正躊躇滿志的熊廷弼并沒有注意。
熊廷弼是昨天接到湖州被攻陷的消息,他們在建平也就是郎溪有駐軍,只不過接到消息時候已經下午,然后他一邊向太平府的董裕報告,一邊迅速命令他的定勝軍在蕪湖登船立刻啟程。他也很清楚,這是全殲楊豐的好機會,一萬人馬孤軍深入,這邊集結十萬大軍,趁著他打宣城時候完成合圍,到時候無論能不能殺死楊豐,都足以打出一場開戰來最輝煌的大捷。
所以還沒到傍晚時候,他的這一萬五千大軍就已經從蕪湖駛出,然后整整一夜都沒停下,今天上午到達文昌的碼頭,梅藩祚在碼頭迎接,并且帶著他前往宣城。
宣城梅氏的聚居地就是南邊的和洲。
不過到宣城還得幾十里,而且這一段是丘陵地區。
“老爺,老爺!”
這時候前面一個騎馬的人,迎著他們跑了過來。
到他們跟前后,緊接著下馬給他們行禮。
“梅義,賊軍到何處了!”
梅藩祚喝道。
“回老爺,賊軍昨日在洪林追上了徐督師,徐督師率部血戰不敵殉國,不過賊軍也頗有損失,故此在洪林等待,目前還不知道是否啟程,倒是頗有些刁民盜匪趁機作亂,知府老爺請大軍火速趕去鎮壓。”
梅義說道。
“快,再快些!”
熊廷弼立刻對著部下喝道。
同時他掉轉馬頭,揮動馬鞭催促著。
那梅義卻趁機向梅藩祚使了個眼色,后者不動聲色的看著熊廷弼背影。
“飛白老弟,我到后面催催!”
他說道。
“有勞子馬兄!”
熊廷弼頭也不回的說道。
梅藩祚的轎子立刻掉頭轉向后面,那梅義朝轎夫一揮手,示意他們加快速度。
絲毫不知道這些的熊廷弼,繼續在前面揮動馬鞭,很快就到了最前面,那些士兵跟著他,默默的跑步向前,這些其實都是山民,湖廣有的是山民,這是最好的兵源,他們在這樣的地形堪稱如履平地。
過了一段時間后他們上了一處高坡。
這里旁邊就是一座山峰,兩旁都是密林,而再向前雖然地形起伏,但卻都比這里矮的多,所以遠處的宣城已經勉強可見…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熊廷弼躊躇滿志的吟詩。
他以解元身份,棄文從武指揮大軍,此刻也的確充滿豪情壯志。
“砰!”
下一刻槍聲驀然響起。
他目瞪口呆的轉頭向旁邊的山林。
就在同時林木的綠色中,密密麻麻的無數火光噴射,硝煙恍如霧靄般轉眼彌漫了綠色。
密集的子彈呼嘯中,他身旁那些士兵們成片的倒下。
緊接著他前面的馬頭鮮血迸射,這匹陪伴他多年的寶馬悲鳴著栽倒,他也隨即被拋落,不過也幸虧落地,因為緊接著一枚子彈就在他頭頂掠過,然后打的旁邊一名士兵鮮血迸射…
“反擊,反擊…”
被壓在馬下的他拔出刀憤怒的咆哮著。
幾乎同時那綠色中喊殺聲響起,無數的士兵端著帶三棱錐的火銃沖出,直沖向他那些已經死傷過半的部下,好在那些山民出身的士兵們,也都是生性彪悍的的,沒有因此逃散,反而沖上去迎戰。幾個逃過一劫的親兵,迅速把熊廷弼從死馬下面拉起來,然后保護在中間,趁著那些士兵在混戰,護住著他準備向后面山下逃跑。
他們遭遇伏擊的只是前鋒,一萬五千大軍在這樣的道路上得排超過十里的長龍呢。
但就在這時候,后面山下的一處密林中,大批騎兵也在洶涌而出,在定勝軍正經過的河灘上,向著排成一條長龍的定勝軍發起了兇猛的沖鋒,轉眼間就將這一萬五千大軍從中間切斷。
與此同時更多敵軍從山林涌出。
前面至少三千人的一段,完全被切割出來,并且在敵軍子彈中被打亂。
很顯然他中了埋伏。
但梅藩祚的家奴明明告訴他,楊豐的大軍還在洪林,那里距離這里還有五六十里呢。
“梅子馬,梅子馬何在!”
熊廷弼在混亂中咆哮著。
梅子馬…
梅藩祚這時候正在后面一處山頭欣賞戰場呢!
“飛白啊,別怨我,我也沒辦法,你們在宣城打起來,我梅家的一切就都毀了,你們要是死守蕪湖,我就不會這樣做了,你們為何非要在宣城抵抗?唉,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這么難做。”
他感慨著。
“老爺,就怕這些潰兵會騷擾地方。”
梅義在后面提醒他。
這種伏擊只是擊潰了前鋒,但后面一萬多大軍還在排隊,紅巾軍打的快些還好,萬一紅巾軍打的慢了,那這些定勝軍可不是善茬,他們肯定會在地方上搞洗劫的。之前有熊廷弼在管著,他們的確可以做到紀律嚴明,但現在萬一熊廷弼真死了,這些士兵沒有了管束,別說是搶掠了,就是燒殺搶掠也是可能的,而如果熊廷弼不死…
呸,他不死那梅家就倒霉了。
不殺梅家全家算他真的善良。
“快,趕緊回去召集鄉勇,開原伯大軍到了,咱們也該殺幾個逆黨獻給開原伯了!”
梅藩祚瞬間清醒過來,趕緊轉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