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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都四時辰

  御書房。

  狄仁杰言簡意賅,把兇案情況約略一說。

  “你認為兇手是武攸暨么?”武則天審視著他,淡淡問。

  “臣不確定,還沒勘察到證據。”

  狄仁杰略默,回答得模棱兩可。

  “哼!”武則天冷笑一聲,抬高聲調:

  “在天子腳下肆意殺人,踐踏律法,給朕嚴查,不管涉及到誰,絕不能姑息!”

  狄仁杰松了一口氣,恭聲道:

  “遵命!”

  既然陛下定下基調了,那就能讓三法司放手去查。

  有了證據直接定罪,陛下也不會偏袒。

  “陛下,那老臣告退了。”狄仁杰深施一禮,正打算離開。

  就此時。

  一個面白陰柔的內侍趨行入殿,“陛下,有密信。”

  武則天眉頭緊鎖,沉聲道:

  “呈上來。”

  內侍畢恭畢敬遞上去,旋即告退。

  武則天手指捏了捏眉心,平復內心不安情緒。

  這個內侍負責接洽的人,正是她安插在子唯軍中的三個都尉。

  難道蜀中有變?

  她展開紙條,只看了一眼,如遭雷擊。

  整個人呼吸急促,胸膛起伏不定,臉孔一片潮紅。

  注視著陛下陰沉至極的臉孔,狄仁杰才知大事不妙,心里倏忽一沉。

  在政事堂任宰相多年,狄仁杰對神皇的性情脾氣自是熟悉。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她不會在大臣面前失態,鮮少有這般情緒鮮明激烈的時候。

  “陛下,發生什么事了?”狄仁杰一臉擔憂。

  御座上是可怕的死寂。

  安靜了很久很久。

  武則天猶如暴怒的火鳳,一把將紫檀御案掀翻,奏章被扔了一地,硯臺里的墨水浸染锃亮的地板,黑得好似深淵。

  她臉色由白轉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狄仁杰膽戰心驚,他注意到陛下身體在微微寒顫。

  此刻陛下散發的情緒,不止憤怒,還有悲傷,甚至是絕望。

  “陛下息怒,別傷了龍體。”

  狄仁杰跪在地上,臉色驚惶蒼白。

  帝王一怒,血流千里!

  陛下這個狀態,真有可能大開殺戒!

  武則天用力深呼吸幾口氣,呼吸慢慢恢復平穩,突然凄慘一笑:

  “好,很好啊!”

  她體驗到背叛的滋味,那是一種悲傷又充滿惡意的螺旋地獄。

  “你也看看吧。”武則天臉上在笑,目光陰冷。

  狄仁杰連忙起身,撿起密信查看。

  這一看,讓他如浸寒冰!

  剎那,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狄仁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袍加身!!!

  這怎么可能啊?

  “陛下,也許是情報有誤。”

  狄仁杰竭力控制表情變幻,強裝鎮定。

  武則天心中陣陣發寒,嘶啞著聲音:

  “絕不會錯。”

  她還是宮女時,曾收養過一批孤兒,現在的梅花內衛,包括這個傳信的都尉。

  忠誠度根本不需要質疑。

  聽著如此篤定的語氣,擅長言辭的狄仁杰竟一時啞口無言。

  黃袍加身,這是明晃晃的造反啊!

  要不是陛下心理素質好,恐怕會直接崩潰!

  她最信任的人竟然謀反?

  這是多么沉重的打擊?

  中山王一旦起兵,會對大周社稷造成多大的打擊?

  武則天面色寒冷如冰,吐出口的話語像在冰天雪地里凍過,冷得人從骨子里生出寒意:

  “狼子野心,朕如此待你,卻換來這樣的回報!”

  “難道還想讓朕認清形勢,主動退位么?”

  狄仁杰擦擦額頭的汗水,謹慎措辭道:

  “陛下,這只是一個叫朱老二的校尉大放厥詞,跟中山王沒什么關系。”

  “軍中總有幾個莽夫不知敬畏,興許是醉酒后的胡話。”

  武則天聞言,臉色依舊陰沉。

  她沒有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相反卻異常清醒。

  子唯…張巨蟒知不知情?

  他有沒有暗中授意?

  這是朱老二一時興起的念頭,還是跟軍隊將卒串通好了?

  不管張巨蟒怎么想,如果黃袍加身成為既定事實,那就是造反!

  這根本就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穿上“黃袍”,就是板上釘釘的反賊!

  狄仁杰同樣陷入沉默。

  作為政客,面臨問題,通常會做最壞的打算。

  他閱人無數,能看出中山王眼里沒有勃勃貪欲。

  但人心的無法預測會讓一切戲劇的發生。

  要知道,皇位是天底下最大的誘惑!

  “聽著。”冷漠的聲音從武則天的喉嚨里滾出:

  “傳朕旨意,召回魏元忠,讓王孝杰…”

  話音頓住,朝中將領的名字在武則天腦海里過了一遍,她冷聲道:

  “讓曹仁師,張玄遇進宮,即刻整備洛水軍營。”

  狄仁杰瞳孔微微收縮,看來陛下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了。

  事態嚴重,由不得菩薩心腸,唯有金剛怒目。

  武則天抬眸盯著狄仁杰,緊繃的臉上再無任何表情:

  “擬旨,罷黜獨孤陽曦羽林衛將軍的職務,暫時遣散神皇司,將張家…”

  她聲音止住,終究沒有說出“緝捕入獄”四個字。

  狄仁杰沉默了幾秒,緩緩點頭。

  前面都是預防措施,如果真動張家了,中山王不反也會被逼反。

  “下去安排吧。”

  武則天疲憊的揮揮手,她挺直腰板,卻還是幽幽嘆息一聲:

  “有些信任,注定是被辜負的。”

  狄仁杰臉上的皺紋愈發深刻,頹然的離去。

  迎仙殿。

  晚風吹過帷幔的簾珠,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武則天神情呆滯,望著大殿怔怔出神。

  就在這里,她親手締造的帝國即將崩塌,她一個人躲在密室里瀕臨絕境。

  無邊黑暗中,一道曙光映照而來。

  她記得那時自己多么無助,更記得那溫暖的懷抱。

  仿佛就發生在昨日,君臣二人將謀反之賊屠戮殆盡。

  燈火昏黃,武則天佝僂的身影照在墻壁上。

  “為什么?”

  她自言自語。

  說完開始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曲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脈流通,就覺得刺痛。

  殿內博古架上掛著一只鳥籠,鳥籠里有一只羽毛色鮮艷的鸚鵡。

  鸚鵡在籠子里東張西望,悠閑地啄著羽毛,嘰嘰喳喳道:

  “為什么,為什么”

  武則天盯著它,走過去打開籠子。

  鸚鵡亂蹦亂跳,骨碌著眼珠子,歡快的叫著:

  “子唯,子唯”

  每次這樣學說話,主人都會賞賜吃食呢。

  武則天臉上露出笑意,輕輕愛撫它的羽毛,喃喃說了一句突兀的話:

  “都怪朕以前心軟。”

  話罷攥緊手。

  咔嚓。

  扭斷脖子的聲音傳來,鸚鵡掙扎了幾下,就沒了聲響。

  武則天將其丟回鳥籠,眉眼籠罩寒霜,冷冰冰道:

  “傳召臧太夫人母女進宮,陪朕說說話。”

  殿外宮婢連忙應下。

  武則天瞇了瞇眸,目光像淬了毒液。

  你真敢起兵造反,也別怪朕不客氣。

  酉時,華燈初上。

  政事堂。

  堂內彌漫一刻鐘的緊繃氣氛。

  “這幾道圣旨是何意思?”武三思打破了沉靜。

  他聲音難以抑制的顫抖。

  婁師德神色震驚,崔玄暐目光平靜。

  狄仁杰佯裝不耐,催促道:

  “老夫尚不清楚,神皇陛下給了死命令,咱們立刻照辦。”

  武三思怫然不悅:“狄公,別裝模做樣了。”

  狄仁杰盯了他幾秒,面不改色。

  武三思拍案而起,氣火攻心:

  “暫時遣散神皇司,動員洛水軍營,這是天大的事!”

  說著說著,不禁脊骨發寒。

  神皇司這個部門解散,原本他該興奮激動,甚至仰天長笑。

  可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股窒息般的恐懼。

  崔玄暐指頭磕了磕案面,直言不諱:

  “狄公,神皇司是中山王的直屬部門。”

  “曹仁師,張玄遇是唯二沒有跟過中山王的將領。”

  “為什么陛下把魏相從吐蕃召回來?”

  他凝視著狄仁杰,一字一句道:

  “因為他曾平定過李敬業謀反!”

  話音落下,政事堂陷入冗長的死寂。

  陛下突如其來的舉動,全部都是針對張巨蟒。

  只有一個可能。

  張巨蟒要反!

  念及于此,武三思感覺到徹骨的冰冷。

  他勃然大怒道:

  “惡貫滿盈的畜生要稱帝稱孤了,此獠真是狼心狗肺!”

  狄仁杰瞥了他一眼:“別胡說,還沒到那個地步。”

  崔玄暐瞇著眼,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還沒到那地步,意思是說,此獠雖然沒有起兵傳檄文,但已經有了反心?

  “可恨!可憎!”武三思臉龐都劇烈猙獰。

  婁師德略略垂眸,他知道梁王為何恐懼。

  事實上,除了崔玄暐,他和狄公都焦灼憂慮。

  因為朝廷極有可能打不贏!

  這是相當致命的!

  張巨蟒憑三十萬兵力就能滅了草原鐵蹄,八萬兵力讓吐蕃贊普跪地乞降。

  這種驚世駭俗的軍事能力,朝廷抵擋得住么?

  朝廷一旦潰敗,那武家絕對要退出歷史舞臺。

  陛下興許能安享晚年,但武家其余族人都會死在張巨蟒屠刀下。

  朝廷贏了呢?

  也會是慘勝!

  蒸蒸日上的國力,大好河山,極有可能分崩離析!

  陛下以女子之身當權本就深受詬病,一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她還能繼續統治么?

  恐怕會被掀翻下來。

  如果張巨蟒打定心思逐鹿中原,武家下場都很慘很慘。

  因為張巨蟒這個人。

  實在是強得恐怖!

  他在軍中的威勢,已經達到難以企及的地步!

  所以武三思才恐懼,恐懼到掩藏不住臉龐的顫抖。

  “諸位放心吧。”

  崔玄暐突然開口,他輕描淡寫的說:

  “中山王還是有良知的,不會坐視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失所卻。”

  話罷起身作揖,歉聲道:

  “拙荊近日感染風寒,我先失陪!”

  丟下這句話,他腳步急促的離去。

  武三思憤怒的盯著崔玄暐的背影,而后冷聲道:

  “現在這情形,只要朝廷決心拱衛大周社稷,傳召各邊禁止張巨蟒的人馬通過,勝敗猶未可知。”

  “雖然此獠手握八萬精兵,但從蜀中到洛陽關隘眾多,如若各州各鎮層層抵御,此獠人馬難以短日內進取京師。”

  “再者此獠無國庫調撥各地錢糧支撐,不用多久軍隊必不戰而亂,垂手可平。”

  聽著武三思沉著冷靜的分析,婁師德忍不住開口:

  “梁王別忘了,蜀中就是富庶的地盤根基,那里還有個叛賊李義珣。”

  聞言,武三思毛骨悚然。

  難道…

  很快,一個令他震驚的猜想躍然于腦海。

  張巨蟒要做曹操!

  收攏李義珣的叛軍,再挾持李義珣做傀儡,打著反周復唐的旗號。

  如此。

  不僅有十多萬兵力,還能名正言順的進攻中原。

  轟轟——

  武三思耳邊似有驚雷炸響,血液都幾乎凝固。

  這樣想來,朝廷的勝算微乎其微!

  武家該是什么下場?

  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狄仁杰怒喝一聲:

  “別用黑暗的思路去揣測事態。”

  “我黑暗?”武三思竄起身,尖聲道:

  “張巨蟒心腸極其歹毒,此獠會顧百姓死活?”

  “為了野心,哪管它洪水滔天,勢必要將我武家的錦繡江山戳個大窟窿!”

  狄仁杰本就煩躁焦慮,再聽他一口一個武家,忍不住回嗆道:

  “所以呢,梁王能做些什么?”

  武三思表情瞬間僵住。

  能做什么?

  他突然覺得很可悲。

  就像蕓蕓眾生一樣,唯有暗地里祈禱,什么都做不了。

  “行了。”狄仁杰神情凝重,沉聲道:

  “老夫明早就動身,去蜀中跟子唯談談,盡全力制止他。”

  婁師德微微愕然,旋即涌出敬佩的情緒。

  狄公憂國憂民啊!

  “好!”武三思目露激動之色,“麻煩狄公了,叫他千萬別犯糊涂。”

  狄仁杰嗯了一聲,憂心忡忡的離去。

  注視著來回踱步的武三思,婁師德似無意感慨:

  “梁王,張巨蟒難道連親人都不顧了?”

  聞言,武三思眸中殺機迸起。

  立刻殺了張巨蟒全家泄恨!

  婁師德察言觀色,見對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已經喪失理智。

  他搖搖頭,不再繞圈子,直接說道:

  “梁王應該派人保護張府。”

  此話如一道閃電擊中武三思,他面色驟變。

  不錯,嚴密保護張府。

  倘若張府滅了,張巨蟒必反!

  而今夜誰會去滅掉張府?

  崔玄暐!

  還包括所有活躍在神都的世族門閥!

  “啊!”

  武三思咆哮了一聲,以此發泄心中的恥辱和憋屈。

  跟張巨蟒有不共戴天之仇,卻要保護此獠的家人!

  世間還有這般憋屈的事么?

  幾百騎金吾衛在街道飛馳,黑壓壓的一片如同陰云席卷,密集低沉的馬蹄聲敲擊著地面。

  崔府。

  昏暗的書房,兩個人相對而坐。

  “這動靜真大啊。”王鶴輕抿一口茶,臉上帶著挪揄的笑容。

  崔玄暐背靠座椅,淡聲道:

  “神皇司綠袍接連夜逃神都,現在正抓捕呢。”

  王鶴微微頷首,冷笑道:

  “神皇司對張巨蟒忠心耿耿啊,陛下自食其果怨不得別人。”

  崔玄暐將茶杯重重放下,滿面春風:

  “呵呵,原以為咱們世家會被逼上絕路,誰知張巨蟒竟然遏制不住野心。”

  “放開手腳造反吧,天下到了重新洗牌的時候了。”

  聞言,王鶴呼吸漸漸急促,顯然興奮到極致。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們就是最大的漁翁啊。

  門閥望族最理想的生活是哪個朝代?

  最混亂的魏晉南北朝!

  兵災四起,中樞無力掌控地方,皇權疲弱,唯有緊緊依靠門閥望族。

  相當于門閥的傀儡!

  兩個旗鼓相當的對起來,只有一個可能。

  兩敗俱傷!

  張巨蟒能抗衡朝廷么?

  毋庸置疑!

  就算再厭惡仇恨此獠,也不得不佩服其領兵作戰的本領,冠絕天下。

  甚至翻遍史書,都難找到能與此獠匹敵的。

  再加上手握李義珣這個旗幟,造反也能名正義順。

  “王家去收購糧食了沒有?”崔玄暐打斷他的思緒。

  王鶴愕然,“糧食?”

  “你不囤糧?”崔玄暐斜睨著他,善意提點道:

  “天下將亂,有糧食才有兵啊!”

  “國庫空虛,等咱們將市面上的糧食清掃一空,朝廷去哪里弄糧食平叛?”

  “唯有加重稅,這樣底層百姓可就不干了,保不齊會喊出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聽著戲謔的言語,王鶴頗為懊惱,正準備告辭離開。

  卻被崔玄暐攔住,“晚了,整個神都城糧商的府邸大門都被踩破了,我崔家才購置了不到二十萬貫。”

  “其他家族干的?”王鶴怒聲問。

  崔玄暐輕輕頷首:

  “天子腳下,誰的政治嗅覺會差呢?亂世將至,糧食就是命根子。”

  王鶴陷入深深自責之中,嘆氣道:

  “趁消息還沒傳出神都,只能去其他州郡購糧了。”

  崔玄暐不置可否,略過這個話題,表情嚴肅道:

  “準備動手。”

  王鶴沒有猶豫,重重點頭。

  立刻屠了張府,勢必要張府雞犬不留!

  此舉能激化張巨蟒和朝廷的矛盾。

  萬一此獠突然畏縮不前,不敢跟皇帝撕破臉呢?

  聽到張府被滅的消息,那就再無一絲顧慮。

  直接大開殺戒!

  殺到天地變色。

  帶兵殺進洛陽,生擒女皇,一己之力掀翻大周江山!

  想到這場面,王鶴情緒高亢到揮舞手臂。

  崔玄暐怔怔的看向窗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張巨蟒,原本擔心傳承千年的門閥會覆滅在你手上。

  看來高估你了。

  你為什么會突然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呢?

  打天下靠兵,你憑借卓越的軍事水平和麾下的精銳,興許真能坐上至尊寶座。

  可治理天下,靠誰?

  靠一群目不識丁的武夫?

  沒有哪個階級會擁戴你啊!

  不過也能理解。

  皇帝嘛。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誰都有做夢的權力,你恰好有機會實現這個夢,怎能遏制心中的野心呢?

  “哈哈哈哈…”

  崔玄暐突然笑了,笑得那般放肆猖狂,笑得前俯后仰。

  太平公主府。

  三女心緒如潮涌,無片刻安寧。

  她們來回徘徊,仿佛這樣就可以消除心底涌起的強烈恐懼。

  傍晚在甘露殿吃了閉門羹,隨后就聽到神皇司解散的消息,以及親自見到兩個武將入宮跟陛下密談。

  以三人的聰慧,很快推測出結論。

  她們震撼得無以復加!

  驚駭到了極致!

  以至于近兩個時辰,三人如木偶般沒有任何交流。

  時間一點一滴地滑過,不知過了多久。

  門忽地被敲響了。

  太平反射性地站了起來,聲音異常尖銳急促:

  “進來!”

  “什么情況?”上官婉兒啞聲問。

  宮娥搖頭,“婢子沒打探到具體消息,陛下近侍打死都不敢泄露。”

  三姝神色難掩失望。

  上官婉兒沉默片刻,慢慢恢復鎮定:

  “一切都是莫須有的推測,中山王不會造反的。”

  她堅信,以及肯定。

  張郎不會犯渾。

  太平巍峨的酥胸起伏不定,緊繃著的神經始終無法舒緩。

  一想到張易之可能造反,她就覺得有股窒息感,令她透不過氣。

  李裹兒眼神涌出濃濃的擔憂,低聲道: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張府。”

  她這一說,上官婉兒心里“咯噔”一聲。

  “你公主府有護衛,盡快出發吧。”李裹兒睨著她,聲調帶著催促。

  太平瞬間反應過來,火急火燎的走出大殿。

  李裹兒和上官婉兒隨即跟上。

  天上明月高懸中天,渾圓皎潔,散著清冷的光芒。

  安邑坊長街的氣氛緊張凝滯,就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令人窒息的威壓,就如巨石臨頂,隨時會落下,砸得人粉身碎骨。

  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空。

  藏在暗處的死士為之一驚,如水銀瀉地般滲透進蛛網式的狹窄曲巷里。

  “殺進去!”

  崔家族人眼里洶涌著殺機。

  身后數百死士目光盯著富麗堂皇的府邸,還有懸著“中山王府”的匾額。

  轟轟轟——

  仿佛天塌地陷,無數黑影沖進府邸,崔氏族人冷視著鎏金牌匾。

  “斬斷!”

  立刻有死士高高躍起,揮刀將牌匾斬成兩半。

  崔氏族人面色陰沉,一腳狠狠踩踏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字。

  “給過我博陵崔氏的屈辱,現在還給你!”

  說完大手一揮,猶如黑色浪潮涌起張府。

  就在此時。

  咻咻咻!

  箭矢破空的聲音襲來。

  不遠處巷口,幾百個黑影手持弓弩,瞄準崔家死士。

  東側小巷,姍姍來遲的一隊兵馬見狀,也紛紛拔出刀械。

  利箭離弦而出,在千鳥振翅的嗡鳴聲中,如飛蝗般向著敵陣呼嘯而去。

  “殺!”

  不知誰吼了一聲,四面八方的兵馬像是聽到了戰鼓聲,如脫閘的洪水傾泄而出。

  刀槍寒芒交錯,無數人馬圍著張府死戰。

  噗!噗!

  一瞬間,兩顆血淋淋的人頭飛上半空。

  血肉模糊的殘軀,很快便被隨后而至的死士踏為粉碎。

  其實每個拿刀的死士都很懵。

  這些人喊打喊殺做甚?

  究竟是敵是友?

  可他們接到上頭的命令是——

  一定要屠掉張府,誰阻攔,殺無赦!

  一定誓死保護張府,你們可以死,但張家不能有分毫損失。

  雖然很懵,但同伴慘狀的尸體就在眼前,每個人都殺紅了眼,喪失一切理智。

  踐踏著尸體而過,虎狼之士用鮮血來洗卻胸中憋蓄已久的怒火。

  為著同一個目標的不同目的肆意屠殺!

  遠處望樓的紫燈仍在閃爍。

  街道最遠處,停著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

  車廂內三姝面面相覷。

  眼前這副場景實在是詭異。

  幾千人相互廝殺啊!

  鮮血鋪陳,留下遍的殘肢與斷刃。

  李裹兒瞇著美眸,她隱約看到自家廬陵王府的護衛。

  他們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太亂了!

  “走吧,看來臧太夫人他們早被母皇接走了。”

  太平松了一口氣,吩咐馬車回公主府,遠離這幅地獄般的場景。

  可惜自己的幾十個護衛也葬送了。

  被陛下接走了…上官婉兒緊蹙眉頭。

  陛下此舉,一方面是保護,另一方面就是威脅了。

  馬車緩緩行駛,三姝沉默無言。

  她們切切實實感受到那個男人的能量。

  僅僅一個推測,造成神都城血流成河,無數人為之癲狂。

  他憑一己之力就能左右天下局勢。

  實在是恐怖!

  “你一定不會造反的。”

  不約而同,三姝心中祈禱。

  清晨。

  往常喧鬧繁華的街市,此刻卻陷入死寂,街道上再無行人走動。

  整個神都城,猶如陰森冰冷的墓窖,血腥味彌漫天空,隱約遮住了朝陽。

  一具具尸體無聲的躺在大街小巷,血液匯聚成小溪流淌。

  “駕”

  駿馬停在皇城,驛卒臉色蒼白,步履匆忙的走進皇宮。

  甘露殿外。

  面色陰柔的內侍接過了密信。

  驛卒瞥了一眼寂靜的皇城,艱難蠕動嘴唇:

  “公公,敢問發生了什么?”

  這哪是權力中樞?

  這是地獄啊!

  沿路上都是尸體鮮血,皇城竟然沒有大臣參加朝會?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難道是陛下駕崩?

  就算陛下突然駕崩,也不至于這樣吧…

  內侍聞言頭皮發麻,脊骨忍不住顫了顫。

  這就是那個男人帶來的影響力。

  他從未見過有人能量大到這種地步。

  “沒什么,回去吧。”內侍聲音嘶啞,捧著密信上了殿階。

  才走幾步,他雙手顫了顫,忍不住想打開密信。

  就算此舉大不逆,他迫切希望看看里面的內容。

  陛下一夜杖斃了十幾個近侍,城內一夜幾千具尸體堆積。

  這才不到四個時辰啊!

  如果信上確定中山王謀反,那無數人將活在夢魘中。

  內侍深呼吸一口,緩緩拆開密信。

  他粗略掃了一眼,腳步一軟,無力癱倒在地。

  可臉上卻露出久違的笑容。

ps:先更后改

大熊貓文學    人在大唐本想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