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張府門前。
小麥芽嗷嗷嗷痛哭,抱著張易之大腿死活不撒手。
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打仗意味著什么。
可大鍋動輒幾個月都不回家,她心里好舍不得。
“我也去嘛。”小麥芽明亮的眼睛里噙滿淚水,可憐兮兮。
臧氏強行壓抑悲傷的情緒,努力裝作很平靜的模樣。
“乖。”張易之撫摸幼妹小腦袋,笑著道:
“回來給你帶一頭小狼崽,以后誰敢欺負你,讓它去咬。”
“真的呀?”小麥芽果然破涕為笑,她慢慢松開手。
有了小狼崽,就能在學堂威風八面了!
張易之看著臧氏,輕聲道:“娘,孩兒…”
“別說了。”臧氏截住他的話,嚴肅道:
“易兒既負天下人之望,便不容突厥在河北大地肆掠橫行,且去,且去!”
張易之默默無言,拍了拍張昌宗肩膀,轉身登上馬車。
目送著馬車遠去,臧氏徹底繃不住,哽咽低泣。
馬車里。
張易之平復紊亂的情緒,靠著車壁,目光轉向鮑思恭:
“一切武器都查驗無誤吧?”
“嗯。”鮑思恭輕輕頷首:“包括炸藥,還有司長制作的幾件利器。”
張易之再次叮囑道:“這些軍備設施由綠袍們負責看護,只有神皇司才是我的嫡系部隊。”
“卑職清楚。”鮑思恭回道。
此次北伐突厥,神皇司綠袍幾乎傾巢而出。
“子唯,你硬拉著貧道作甚?”
蹲在角落的陳長卿滿臉悲憤,幾欲發狂。
快活日子才沒過幾天,就要面臨生死存亡時刻。
戰爭,人命如草芥啊!
裴旻抱著劍,黑黝的臉龐滿是興奮之色:
“你懂什么,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光宗耀祖,因功封爵,名震天下!”
“黑面人,你就不怕被鐵蹄踩死。”陳長卿痛罵道。
豈料裴旻愈加興奮,“一劍破之,我要成為大周朝劍圣,讓天下劍客瞻仰!”
“你…”陳長卿氣急敗壞,縮回角落默默自憐。
張易之瞥了眼陳長卿,這臭道士適合做吉祥物。
運氣守恒定律還是要遵守的,跟個倒霉蛋,提升北伐軍的氣運。
他背靠車壁,思緒轉向這場戰役。
經過朝廷強制征兵,洛水軍營有了二十三萬兵馬,加上汾州王孝杰的七萬精銳,攏共三十萬兵馬。
按歷朝歷代打仗慣例,對外可以詐稱擁軍兩百萬北伐…
此刻,張易之竟無絲毫緊張之感。
也許是殺戮過甚,那顆心臟早就麻木了吧。
洛水軍營。
二十三萬大軍布列整齊,一眼看不到邊際。
黑色大纛隨風狂舞,散發著陣陣凜然的殺氣,甲士林立,旌旗飛揚,長槍長戟的鋒刃銳利刺眼,充滿剛烈之氣。
武則天立在最前方,滿朝權貴依班次站好。
當那一襲白袍緩緩走來,天地間驟然無聲。
河北道兵馬大元帥,率三十萬大軍北伐討突厥,張易之!
第一次上戰場,就要主宰者三十萬人的命運,也決定河北這塊疆土!
“披甲!”
禮官高喝一聲。
旋即便有內侍上前。
一身黃金鎧甲,配合著俊美無儔的容貌,修長的身姿,整個人熠熠生輝。
在滿朝權貴看來,此獠深邃的眸子似蘊含著無窮的自信,目光直刺蒼穹。
宛若神祇一般,渾身滔天殺氣駭人!
群臣嫉恨羨慕,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此獠現在有多威風,戰敗后就有多凄慘!
“頒賜斧鉞,賜龜符!”
武則天一步步上前,注視著張易之,她遞過來半只金龜。
這便是虎符,唐朝避李淵祖父之名諱,改為魚符。
大周立國,武則天姓武,取玄武之意,又改成龜符,大概也有國祚綿長之意。
武則天緊緊撫摸龜符的頭,微然一笑道:
“朕相信你,只許勝不許敗。”
言語異常堅決。
這段時間,滿朝都在她耳邊說,陛下,張巨蟒必敗,張巨蟒必敗。
可她依然相信,無理由的相信。
子唯可以力挽狂瀾,讓江山社稷重新穩固。
“宣讀檄文!”
禮官再次高呼。
便有內侍將檄文遞上,張易之站在高高點將臺上。
剎那間。
二十三萬將士看到張易之站定,同時揮起手中的兵器大吼了一聲,化作一陣驚天劈地的怒喝!
武則天深吸了一口氣,面露震驚之色:
“軍威如此磅礴!就連朕,都已經熱血沸騰了!”
望著這一幕,滿朝權貴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徹底震愕,此獠威望如此之高?怎么可能啊!
只有軍隊將軍知道原因。
馬蹄鐵的實用效果實在是太強了,更關鍵的是,那本。
雖然不是兵法戰略,但涉及到各種巧妙的訓練方法,極大增強了隊伍凝聚力。
就這兩樣東西,再有軍餉糧食等切身利益的保障,讓將士們愿意相信張大帥的能力。
張易之站在高高的點將臺上,看向遠方,似乎到了天地接壤之處,也無法看到大軍陣的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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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頭,看到了目光癡迷的太平,也看到依依不舍的婉兒,以及許許多多送別丈夫兒子的百姓。
他展開繳文,清了清嗓子醞釀情緒,大聲念道:
“突厥本我屬夷,屢生反側,遂乘多難,竊踞河北,衣冠變為犬羊,百姓慘遭屠戮,凡有血氣,未有不痛心切齒于突厥者也…”
念著念著,張易之突然停頓,甩手將檄文扔掉。
此舉引發軒然大波,全場無數人震驚,這是要干什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突厥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一首慷慨激昂,氣蓋山河的詞從張易之口中念出。
這凌云壯志!
還有那磅礴的氣質,仿佛要將蒼穹掀翻!
不禁讓所有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殺蠻子!”
“殺蠻子!”
“殺蠻子!”
將士們洶涌的怒吼起來。
鋪天蓋地的呼聲滾滾而來,卷起大校場上的陣陣黃沙一陣亂舞!
聽著這首詞,連一些貴婦都感覺全身血液快要燃燒。
更別論滿朝文武了,所有人幾乎呆愣。
他們都恨不得拿起刀槍,奔赴邊疆和突厥大戰一場,吃突厥肉,喝突厥血!
回過神來皆暗罵,此獠打仗的本領沒有,可真擅長蠱惑人心啊!
但愿打仗的本領有嘴皮子十分之一就行了。
張易之環顧著所有人,感受著天地間濃郁的氣勢,他鏗鏘有力地怒吼: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他站在風中,眸光清澈,說的話卻擲地有聲。
天地間只有他的話清明悅耳,卻如晨鐘暮鼓。
不,像一口沉睡千年的古鐘,在所有人腦子里轟的一下,隆隆敲響!
這八個字振聾發聵,不僅是群臣震撼,連武則天都頭皮發麻。
“煌煌之言!”
她瞪大著眼睛,喃喃自語。
堪比為“天地立心…”這四句圣言,足以名載史冊!
國家陷入危機時刻,匹夫們自當奮不顧身,以我血濺軒轅,為華夏立階梯。
所有士兵都發出怒吼,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瘋狂的吼聲,讓靜靜流淌的洛水都開始翻涌。
他們都是無名的人,默默流血犧牲,不曾被記得,是他們性命守護這個天下,守護大周上千萬個家庭。
隊伍出發了,旌旗蔽日連綿百里。
二十三萬男兒都和張易之一樣,把家和思念扔到了身后,奔向了苦寒又兇險的北方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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