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如雷,城門口的兵卒,遠遠看到幾十騎呼嘯而來。
為首的男子飄逸絕倫,腰間別一柄繡春刀,鑲著金絲邊的白袍隨風狂舞。
“張司長親至!”
“絕對有大事發生。”
“快去瞧熱鬧啊!”
街頭的販夫走卒,商鋪逛街的富貴閑人,紛紛跟隨。
唏律律!
幾十匹馬定在城門口。
“參見張司長!”
城門兵卒齊齊彎腰執禮。
張易之掃視著城墻下,二十多輛豪華馬車并排,綠袍們持刀看守著一群夷人。
“誰放行的。”他冷聲道。
城門陷入沉寂。
兵卒低下頭不敢出聲。
“稟司長。”一個清秀綠袍抬頭,指著箭樓垛墻那個身穿明光鎧的校尉,“就是此人!”
張易之目光漠然:“你希望本官仰視著你?”
“請張司長稍候。”
校尉不咸不淡的說了一聲,便轉身,負手慢悠悠下樓梯。
半柱香時間。
校尉上前,摘下盔纓抱拳道:“下官武世廣,見過張司長。”
此人雖在行禮,可語氣并無多少尊重之意。
圍觀者面面相覷,原來是武家宗室,怪不得敢不給張司長面子。
張易之眼神銳利起來:“這些夷人,你放行的?”
人的名,樹的影,面對兇神惡煞的張巨蟒,武世廣略有緊張,但嘴上還硬邦邦道:
“看守城門乃下官職責所在,輪不著張司長插手吧?”
“神皇司能管天下事,還需本官強調幾遍?”
張易之一邊說話,一邊抄起鞭子狠狠甩過去。
“唰!”
武世廣猝不及防之下,被鞭子抽砸在臉上,留下一條從額頭穿到脖子的紅痕。
嘩嘩聲四起!
城門守卒趕緊拔出武器,神皇司綠袍也持刀相對。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武世廣氣得瑟瑟發抖,瞪著兩眼,有暴怒的沖動。
“怎么?”
張易之跳下馬,緩緩踱著步子,眼睛習慣性瞇了起來:
“想動手?本官現在就伸出臉讓你打!”
語氣略顯森然,還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呵呵…”武世廣脖子青筋暴起,旋即冷笑一聲,冷聲道:
“張司長惡意刁難,下官也只能忍氣吞聲,豈敢還手?”
張易之直視著對方,微微頷首:“不錯,人應該要有自知之明。”
群眾見武世廣受辱皆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甚至有人幸災樂禍或鼓掌叫好。
畢竟昨天神都城綻放了一夜的煙花,這么漂亮的奇觀,所有人對張司長都崇拜敬佩。
“你們呢?諸位國際友人,不會忘了規矩吧?”
張易之側頭望向一群衣袍鮮艷的外夷,闊步走來。
一個高鼻梁大胡子顫聲道:“尊貴的張司長,我是大食國商人撒姆爾。”
“打住!”張易之伸出手,打斷他的話,“你是誰跟我無關。”
頓了頓,厲聲道:“神皇司,立刻檢查馬車!”
“遵命!”
一眾綠袍不顧夷人的攔截,拔出繡春刀,以刀刃撩開車簾。
每輛馬車里,都藏著十幾個女子,她們嘴里被塞著棉布。
二十多輛馬車!
整整數百個漢婦!
“給本官一個解釋。”
張易之負手在后,聲音平淡。
“她們都是自愿的,是我們花錢購買的。”
阿拉伯人撒姆爾額頭沁著冷汗,操著別扭的官腔辯解道。
圍觀人群的單身漢眼睛都紅了。
好恨啊!
我們大周帝國的子民難道比不過這些夷人?
你們女子竟然愿意給黝黑的昆侖奴做妾!
難道窮真的沒資格娶你們?
圍觀百姓指著女子痛罵,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張易之手往下按,待周遭安靜下來,才說道:“夷人妾室站出來。”
幾十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有些忸怩,最后還是向前跨步。
“是他們的妾室?”張易之指著對面一群夷人。
婦人們沉默半晌,最終點頭道:
“是!”
夷人雖然外貌丑陋,但生活奢華出手闊綽。
她們心甘情愿跟隨,只為享受更優渥的生活環境。
張易之神色一僵,冷聲道:“如是蕃人入朝聽住之者,得娶妻妾,若將還蕃內,以違敕科之。”
“這是朝廷的律法,你們究竟有沒有放在眼里?”
“本官沒資格評判你們的對錯,但違背律法,就有罪!”
聲音洪亮傳遍四周,圍觀百姓紛紛叫好。
婦人們緊抿著唇,顯然嚇得不輕。
張易之目光繼續巡戈:“誰是被買來的?站出來!”
這次上百個女人站出來。
其中一個薄荷色衣裙的少女怯生生道:
“求張司長做主,姐妹們都是奴籍,身不由己,可我們不想去蠻荒之地。”
說完跪在地上磕頭,眼淚汪汪梨花帶雨。
其他女子也跪地哀求,不停哽咽抽泣。
一些單身漢心都融化了。
可惜家里窮,沒有錢為她們贖身。
一個皮膚黑黝的外夷,嘟著厚厚的兩塊嘴唇,不忿道:
“大周人是不是歧視我們?花了錢為什么不能帶走?”
聲音雖小,但卻足夠讓在場人聽清楚。
那拗口別扭的大周話,讓百姓一陣不舒服。
張易之斜睨著他,平靜道:“有幾個女子是你的?”
“九個。”
黑黝外夷掰了掰手指,說話時露出潔白的牙齒。
“很好!”
張易之看了眼身旁的鮑思恭,“違反敕令,什么下場?”
“殺!”
鮑思恭震聲道。
“那還等什么。”張易之轉身,神情云淡風輕。
此話一出,全場掀起了驚濤駭浪。
遠方的武世廣渾身一僵,難以置信。
“噗!”
刀刺進血肉,輕微的聲音卻讓每個人都駭然。
真殺了!
那黝黑外夷倒在地上,胸膛上鮮血浸染了衣袍。
繡春刀緩緩抽出。
所有外夷都嚇得跌坐在地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猶如待宰羔羊。
一個碧眼大漢喃喃道:“他是使節,你…你殺了使節!”
張易之眸光流轉一抹寒厲:“就是一國酋長,違抗大周法令也該死!”
頓了頓,似是隨意道:“放心,你也會步入后塵,早晚而已。”
噗通!
碧眼大漢滿目駭然,顫抖著手從胸膛里取出十字架,“上帝保佑,上帝快快懲罰惡獠。”
張易之身子前傾,微微一笑:“好,我現在滿足你,讓你去見上帝。”
“動手!”
綠袍聽令,猛然持刀一揮。
好大一顆頭顱沖天而起。
第二具尸體。
全場已然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呼吸喘息聲。
空氣好似凝固。
這場面,每個人都頭皮發麻。
張易之面無表情,淡淡道:“被搶的女子,站出來。”
剩下的女人跨著闊步,她們雖然手上被綁著繩子,但臉上卻無恐懼膽怯之色。
她們相信,有張司長在,一定會懲罰這些夷人!!
張易之踱步,臉色陰沉下來:
“殖資產,開第舍,市肆美利皆歸之,日縱暴橫,吏不敢問。”
“居大周,無需承擔賦役,你們掙到了巨額財富,也不用跟百姓承擔相同的賦稅。”
“這樣,你們還狼子野心,竟敢在大周強搶漢女!”
“被搶的女子,你們現在開始指認。”
一席話,全場默然。
百姓們面露興奮之色,全身血液都在燃燒。
張司長說得太對了!
朝廷為了彰顯大國風范,真的很優待這些夷人。
可他們呢?
還在掠搶我們大周的女人,實在是該殺!
“不能這樣啊,我們愿意接受三法司審判,愿意進牢獄自悔!”
一個夷人邁著膝蓋,苦苦哀求,他能預料到即將到來可怕的一幕。
他寧愿坐牢!
都不敢目視著降臨的屠刀!
張易之打量著他,語氣帶著遺憾,“可惜這里由我審判。”
當女人們指認完畢。
張易之的手也緩緩伸起。
良久。
地上滿是刺目的猩紅,一具具尸體被綠袍拖走。
城內城外靜坐一片。
商人百姓都挺直腰桿,他們眼神里沒有懼怕,只有正道的光!
不管是誰,一視同仁,強搶女人就該死!
把大周女人帶出國,違反敕令朝廷更該死!
綠袍從馬車搬下來一箱箱珠寶首飾。
張易之目光冰冷。
外夷來大周掙外匯,可以,賺錢嘛不寒磣。
守規矩就行。
如果不守規矩違背既有規則,只能殺雞儆猴!
容忍,只會讓外夷變本加厲!
朝野沒人喜歡做惡人。
那我張易之做!
幾十個外夷,只剩半數,那阿拉伯人撒姆爾雙目赤紅,嘶啞著聲音道:
“求張司長饒命,我們幾個是無辜的,政事堂給了一張文書,允許我們帶女人離開大唐。”
“胡言亂語!”
武世廣疾步趕來,戟指著撒姆爾,怒喝道:“休要胡亂攀咬!”
張易之居高臨下俯視撒姆爾,一字一句道:“誰簽字!”
在死神面前,撒姆爾哪敢隱瞞,哽聲說道:“梁王武三思,還有此人也收了三萬貫,放我們出城。”
全場嘩然!
宰相公然收受賄賂,怪不得這些夷人敢大搖大擺的出城。
“你撒謊!”武世廣神色惶恐,聲音尖銳。
張易之笑了笑,略挪步,在武世廣看不到的角度,朝綠袍遞上一個眼色。
蹬蹬!
兩個綠袍如呼嘯的疾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死死將武世廣按在地上。
武世廣一愣,旋即死命掙扎,大斥道:“張巨蟒,你想干什么?”
“再來兩個人銬住!”張易之漠然一聲,袍袖一甩,望著所有城門兵卒:
“城門校尉受賄,知法犯法,神皇司將其控制,爾等可有疑慮?”
“沒…”
城門兵卒們已是不戰而怯,下意識漸漸后退。
“很好。”張易之點點頭,轉而看向夷人:“你們帶著錢財回國,女人就別想了。”
“叩謝隆恩!”
“叩謝隆恩!”
“叩謝隆恩!”
撒姆爾等人如逢大赦,紛紛跪地磕頭,絕境逢生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妙。
每個人脊骨發寒,他們慶幸死神的鐮刀沒有降臨在他們頭上。
張易之嘴角噙著笑容,以朋友姿態道別:
“路途遙遠,一路順風,以后再來神都做客。”
那溫和的話語在所有人聽來,卻是那么的怪異。
撒姆爾站起身彎腰后,腳步飛快登上馬車,駿馬如發瘋似的奔襲。
一波波夷人生怕死神反悔,趕緊駕馬逃離。
望著城外漸行漸遠的馬車,人群發出快活的笑聲。
可笑聲沒持續多久,便戛然而止。
蓋因張司長的一句話。
聲音雖小,卻如驚雷那般,讓在場人悚然一驚。
“武校尉請聽好,本官給武三思半個時辰,他沒來,你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