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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朕為你束發

  御座之上,武則天目光凝視著殿前的人。

  整個朝殿寂靜到了極點。

  如果不看張易之身上的斑斑血點,只從表情上,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一個剛剛取走了一條人命的兇手。

  平靜和堅定的神情之下,卻隱藏著冰寒刺人的殺意。

  當殿殺人。

  亙古以來,又有幾人?

  殺的還是自己的族兄。

  簡直就是安忍無親,寡情絕義!

  立于百官中央的姚璹瑟瑟發抖,他不敢再找張易之茬了,否則姚家恐得抬棺吹嗩吶。

  張氏官員雙目赤紅,緊咬著牙關,努力控制住悲傷的情緒。

  張昌宗面容慘白毫無血色,身形止不住的顫抖。

  三郎。

  尸橫朝殿是你的三哥,他縱有萬般錯,也罪不至死啊!

  咱們從小一起讀書,從小一起玩樂。

  兄長,你好狠的心!

  這時。

  “保護陛下!”

  一個大臣突然嘶聲力竭。

  殿中侍立的金吾衛終于有了動作,一個個聽話的撲騰而來,死命按住張易之。

  眾臣松了一口氣,此舉是正確的,誰知道張易之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笑話,還不退下,他怎會傷朕?”

  武則天不以為意的擺擺手,旋即瞇著鳳眼看向張易之:

  “跟朕說原因。”

  群臣瞬間愕然,陛下這也太偏袒了吧!

  死不瞑目的尸體還在眼前呢?

  您不應該嚴厲斥責張易之瀆亂朝儀,然后重罰他么?

  最前方的狄仁杰默不作聲,他不由抬頭瞥了御座一眼。

  張易之跟陛下真是同類人。

  極度的自私,也極度的狠辣。

  還有對人命的漠視。

  張易之這一手更能震懾人心,對自家人都這般殘忍,何況是外人?

  誰敢再輕易招惹他?

  殿上。

  在數千道目光的注視下,張易之神色憤然,聲音冷澈:

  “臣寧可大義滅親,也不因私廢法,張同休惡貫滿盈,死百遍亦不足惜!”

  群臣聞言暗自腹誹,如果真要嚴遵律法,你張易之早就死好幾回了。

  “善!”

  武則天目光透著欣賞,聲音洪亮道:“諸位看看,這才是國之棟梁,為人臣豈能徇私情拋大義?”

  群臣目瞪口呆。

  什么叫偏袒?

  在莊嚴隆重的朝殿上殺人,按唐律疏議是死罪!

  竟被稱為國之棟梁?

  他們心里突然萌生一個粗俗的念頭——

  是不是張易之放個屁,陛下您都聞著香?

  長得俊美有才華就能為所欲為么?

  作為一個自詡正直公正的御史,桓彥范忍不住跳出來,義正辭嚴道:

  “張易之恃寵驕縱,勢熾日甚,竟敢朝殿行兇,臣懇請陛下治其不敬之罪!”

  武則天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冷聲道:“桓卿,彈劾張同休的是你,為他說話的也是你,意欲何為啊?”

  桓彥范不依不饒:“再怎么樣也不能在朝殿上行兇,臣恐此舉被他人效仿,臣建議陛下嚴懲張易之。”

  “你認為該做何懲處?”

  武則天聲音愈加冷冽,這是將要發怒的前兆。

  相熟的大臣不禁為桓彥范捏一把冷汗,就你偏愛杠,顯得你特有風骨是吧?

  桓彥范神色嚴肅,用正直的聲音道:“臣建議罰銅一百斤,以儆效尤。”

  罰銅一百斤?

  這種類似“自罰三杯”的處理結果簡直就是侮辱朝臣們的智商。

  本以為你桓御史剛正不阿,原來也帶懼怕的。

  群臣瞬間就能想到,畢竟是桓彥范引領御史們彈劾,他是特意討好張易之呢。

  張易之缺一百斤銅錢么?

  人家扔一百斤黃金都不帶眨眼的。

  “便依你所言。”武則天微微頷首,隨即望向張易之:

  “張易之,朝殿失儀罰銅百斤,你可有異議?”

  張易之畢恭畢敬道:“臣無異議,叩謝陛下隆恩。”

  武則天站起身,目光掃視大殿:“諸卿,可有事奏?”

  安靜。

  良久沒人出聲。

  “散朝,張易之隨朕前來甘露殿。”

  武則天話罷袍袖一卷,在群臣恭送聲中擺駕離開乾元殿。

  張易之神情淡漠,邁著緩步往殿外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其中有恐懼,也有敬佩,更有仇視。

  出自望族門閥的官員敢怒不敢言,在他們看來,宗族利益高過國家朝廷,親手殺族兄與畜生何異?

  簡直是魔鬼!

  一些武將早就見慣了死人,但看見張同休的死狀也不禁心中發涼,更休提很少見血的一干勛貴。

  在這講究親親相隱的宗族社會,張易之弒兄之舉必然傳遍天下。

  對名聲有利有弊,敬佩他的人更敬佩,不屑他的人更不屑。

  但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究極可怕的人。

  張易之心情有些忐忑,陛下待會是不是要大發雷霆?

  剛踏入甘露殿,便見武則天坐在御榻上,幾個宮婢捧著妝奩。

  武則天望著他:“披頭散發成何體統?”

  張易之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又殿前失儀,請陛下治罪。”

  在古代,除了滿清以外,男子披頭散發、長發飄飄,就說明是個粗人,不懂禮儀,跟動物沒什么區別。

  武則天目光溫和,笑著道:“來,朕為你束發。”

  什么?

  “臣不敢勞煩陛下。”張易之忙不迭婉拒。

  開玩笑,皇帝給他梳頭發。

  非常惶恐啊!

  武則天不容置喙:“行冠禮表字是朕取的,那朕為你束發有何不可?”

  張易之稍稍靜默,只能無奈上前。

  “坐!”

  “遵命。”

  張易之像個乖寶寶似的跪坐。

  “背過去。”

  “遵命。”

  武則天眼眸里的凌厲退盡,流轉閃過一絲溫柔。

  她將張易之一頭墨發攏束,梳篦將發絲梳齊整,再結成發髻。

  動作說不出的輕緩柔和。

  甚至是愛撫…

  這一刻,張易之覺得自己像一只小綿羊,屈服于霸道女總裁。

  武則天用鑲嵌珠子的象牙簪,將發髻穩住,最后再給他戴上頭冠。

  “行了,要不要拿銅鏡看看。”

  武則天臉上含著笑意,頗為滿意自己的成果。

  背對著她,張易之忙道:“不用了,陛下束發技藝定是極好的。”

  “那退下吧。”

  武則天擺擺手。

  張易之如蒙大赦,忙不迭施禮告退。

  他隱隱能感覺到,自己在武則天眼里魅力爆棚。

  這可是皇帝親自束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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