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
偏殿內。
張易之到達這里的時候,便看見服色鮮明的群臣早已列隊分明。
當他靠近隊伍時,隊伍里頓時響起一串嗡嗡的議論聲。
張督作也來參加早朝?這可真是罕見…
一早班列在前方的張昌宗出班幾步,笑著打趣道:
“兄長,何事驚動您老人家了?”
“嚴肅點!”
張易之瞪著他,看來這老弟還不知道敵人已經磨刀霍霍抄基地了。
上官婉兒的重要性盡顯無疑。
“怎么了?”
看兄長的臉色,張昌宗立馬察覺不對勁。
張易之正待細說,便見禮贊官降階長吟,前方的重臣魚貫進入朝殿。
“朝會上不要慌張,一切由我來。”
說完張易之邁上殿階。
群臣登殿,參拜大禮,禮贊官在一旁誦讀長文。
不外乎一些心靈雞湯,在咱們英明神皇領導之下,國力蒸蒸日上,諸君努力共勉。
足足半刻鐘才念完。
殿上端坐的武則天淡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這時。
一名官員越眾而出,直趨向前,禮拜后跪奏:
“臣彈劾岐州刺史張昌期,倚勢漁獵百姓,僅臣所知,其便貪污了兩萬多緡,依律法應判免官。”
此言一出,殿中氣氛為之一凝。
竟然彈劾風頭正勁的張家?
眾臣俱都下意識的轉頭望向張易之,怪不得來參加朝會。
又一個大臣出班,聲音洪亮道:“陛下,臣彈劾司禮少卿張同休!其賣官鬻爵,恃寵驕貴,酷暴群僚…”
殿內陷入冗長的安靜。
只要不是傻子,便能猜到這是有備而來。
這兩個御史只是開始。
接著陸續有監察御史出班彈劾,皆指向張昌期和張同休。
御座上,武則天既不出聲也不打斷。
由于有旒珠遮擋,群臣難以觀察陛下的表情。
一個三十歲的青袍官員趕緊出列,跪伏在地上叫屈:
“陛下,臣只是司禮少卿,如何有資格栓選官吏?更談不上賣官鬻爵…叩請陛下恩佑。”
這便是張同休,由于張昌期遠在岐州,自然不可能來參加朝會。
其人雖在自辯,但言辭中那種有恃無恐,讓群臣聽得很是厭惡。
不就是仗著家里有大樹靠么,你張少卿平日行事作風如何,大家都看著眼里。
已經不是囂張跋扈可以形容,簡直就是傷天害理!
御史中丞桓彥范冷笑,出列戟指道:“你張同休欲強奪百姓商鋪,人家不從,你便辱他妻女,縱火燒人屋舍!需要憲臺拿出鐵證么?”
他越說越激動,聲色俱厲起來:“張同休豬油蒙了心,罪過大比天,臣知道這么說會倒霉,但是臣為了正義,就算死也不懼!”
這一席話,不啻于雷霆隆隆滾過,令張易之脊骨發寒。
自穿越起來,他逐漸跟族兄們疏遠,未曾關注他們的所作所為。
借著張家的權勢辱百姓妻女,燒人屋舍,這是何等的陰毒殘忍?
族兄做惡打誰的名號?張易之和張昌宗!
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是一個愛惜羽毛的人,甚至是一個利己主義者。
他要守護的親人只有三個。
絕不包括所謂的族兄。
這是封建皇權社會,張易之不容許自己走錯一步,讓這小家有覆滅之災。
絕不容許!!
張易之原本以為御史們打算給張家潑臟水,所以他來參加朝會。
可現在,看著鴉雀無聲的群臣、滿臉恐懼的張同休、默不作聲的張昌宗。
張易之神情漸漸森寒。
大殿里,桓彥范的吼聲猶在耳邊,氣氛變得非常微妙。
殿上的武則天微微瞇起鳳眼,大斥道:“張同休,可要自辯?”
張同休嚇得瑟瑟發抖,嗓子沙啞道:“他們這些御史都在造謠污蔑,臣從未做過。”
驟然!
一聲怒喝從背后傳出:
“究竟做過了沒有?”
張易之緩緩出列,一步一步走向殿前,注視著跪于地上的張同休。
殿內一時間非常安靜,也沒有負責糾察朝儀的殿中侍御史出來打斷。
張同休抬起來,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逝,急聲道:“子唯,都是他們污蔑,你要向陛下求情啊!”
張易之微彎腰,緊盯著他的眼睛,重復問道:“族兄,做過了沒有?”
“沒…沒有啊子唯。”
張同休被他陰冷的聲音給嚇到了,忙不迭辯解道。
一旁的桓彥范怒聲道:“張督作,你莫不是想包庇?御史臺已經收集了張同休的鐵證,隨時可呈御前。”
張易之神色平靜得可怕,將目光轉向遠處的張昌宗:
“他做過沒有?莫要瞞我!”
冷冽的聲音在殿廊中回響。
張昌宗垂著頭。
不答。
其實就是默認。
群臣驚愕,他們皆感到不對勁,難不成張督作真蒙在鼓里?
還有,張督作嫌族兄罪名不夠,欲再添一把火不成?
武則天靜靜的看著張易之,她倒頗有興致瞧這小男人如何處置?
包庇?
還是秉承正義,讓張同休因罪罷官?
所有大臣都在盯著張易之。
“子唯,我真沒有做過,是他們合伙污蔑,污蔑我們張家!”
張同休感覺不對勁了,恐懼襲遍他的全身,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你辱我張氏門楣!”
張易之怒喝一聲,陡然扯掉自己的頭冠,迅速拔出插在墨發上的玉簪。
在眾臣駭然的目光中。
張易之左手緊扼張同休下顎,對準喉嚨,右手持簪用力插去!
“噗呲。”
血如泉涌噴發。
鮮血順著玉色簪子,順著張易之的拳頭,流在朝殿的白玉地板上。
安靜的朝殿。
滴滴答答。
好似如同地獄的聲音。
只幾息,地上一灘刺目的猩紅。
整個朝殿都騷亂了,群臣皆目露恐懼,竟用袍袖遮眼,不敢去看張同休。
張易之披頭散發,直挺挺跪下,神情恭敬地望著御座:
“陛下,臣已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