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離安邑坊比較近,所以張易之打算走路回家。
主要老弟也沒派馬車來接。
行至繁華的街市,彌漫的香味吸引了張易之的腳步。
張易之向小攤瞄了一眼,又摸著空蕩蕩的口袋。
剛出獄,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
“我這做兄長做的可真失敗,給小麥芽買零嘴的錢都沒有。”
傷春悲秋了一小會,繼續往前走。
張易之突然感覺腳下踩了一個疙瘩,他自然而然的低頭撿起來。
半吊錢。
張易之心情瞬間變得愉悅,真是打瞌睡天上掉枕頭。
唉,我這無處安放的氣運。
張易之捏著銅板,迎向貨郎,“給我一個糖粑粑兒。”
“好嘞,”黑黝的貨郎眉開眼笑:“客官,要繪制什么造型?”
張易之:“貓!”
小麥芽天天抱著一只波斯貓睡覺,小小年紀就是擼貓黨。
全因唐朝繁華昌盛,貓又是西域上貢來的洋貨,所以宮廷漸漸喜歡擼貓,上行下效,富貴人家也開始模仿。
貨郎用小湯勺舀起溶化了的糖汁,在石板上飛快地來回澆鑄,不消片刻,一只栩栩如生的貓咪出爐。
張易之暗贊,民間藝人的手上功夫果然爐火純青。
付過二十個銅板,張易之用袋子裝好糖粑粑,又去隔壁店鋪買了幾份魚肉丸子、油炸馓子以及茯苓餅。
撿到的錢都花光了,張易之才罷休,神情很是得意:“這下小麥芽該開心了吧,嗯哼,我永遠比你二兄更寵你。”
“駕!”
“駕!”
一輛馬車疾馳在街上,車轱轆碾過坑坑洼洼的道路,污水泥漿濺得到處都是。
小攤行人紛紛遭殃。
也波及到了一個無辜的靚仔。
張易之望著衣衫上的污穢,他怒火沖天,大聲吼道:“給我停下!”
路上行人也怨聲載道,本來前幾天就暴雨傾盆,路坑有泥水,這馬車還急速行駛,真是囂張跋扈。
馬車緩緩停下。
張易之疾步上前,冷眼看著駕車的車夫,寒聲道:“擦掉我衣衫上的污跡,立刻。”
高大強壯的車夫聽完,先是一愣,問道:“你讓我們幫你擦衣服?”
“不然?”張易之語氣冷冰冰。
想象一下,下雨天,你在人行道遵守交通規則,一輛車從你身邊飛馳而過,雨水污水濺得你滿身都是。
而你又正準備回家吃團圓飯。
擱誰誰能不氣憤呢?
這時,車簾拉開,探出一個漂亮精致的少女來,鵝蛋臉,肌膚白皙紅潤,桃花眸下還有一顆淚痣。
“狗奴才放肆!本郡…本姑娘濺你一身泥,那是你的榮幸。”
少女一臉傲嬌,說話的口氣卻嚇死人。
張易之氣抖冷,這個世界怎么了?極端的憤怒充斥著他。
此馬車外觀破舊,車外壁還有一個個漏風小孔。
如果用坐騎推測一個的身份地位,這馬車相當于前世的老款桑塔納。
而張易之平常出行都是鑲金帶玉的豪華馬車,類比法拉利,最差也是帕薩梅拉。
高下立判,對方的身份大概不入流。
所以,張易之語氣非常強硬:“給我滾下來,立刻,擦干凈我衣服上的污穢。”
“好!”
旁觀的路人同仇敵愾,無不叫好。
京師腳下,有點背景的欺負起老百姓肆無忌憚,老百姓深受其苦。
少女氣得臉頰漲紅,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一個狗奴才也敢對她大吼大叫。
“再多說一句,本姑娘打死你!”
少女直接從馬車上跳下來,手持紅色鞭子指著張易之。
周圍的百姓作鳥獸散。
他們不是被這句話嚇到,而是這個少女的穿著。
一襲華麗的粉色半掩胸宮裙,氣質高貴冷艷。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閨女,真不知道為啥乘這么破爛的馬車。
張易之眼睛微瞇,上下打量著少女。
這長腿不去蹬三輪可惜了。
這蜂腰不去剖腹產可惜了。
這大兇不去當奶娘可惜了。
此女約莫十四五歲,真是上天眷顧,恐怕武則天年輕時都不及她美。
身子被他肆意的目光掠過,少女咬牙切齒:“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再將你碎尸萬段!”
“呵…”張易之輕笑一聲,反唇相譏:“你這么惡毒,祝你未來相公不舉。”
少女聞聽此言,直接揚起手里的鞭子,狠抽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張易之丟下手上的小吃,迅速抓住鞭子,牢牢攥緊。
心里涌起一股邪火。
另一只手瞬間不受控制。
奮力扇過去。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少女細膩光滑的臉頰留下五指痕跡。
“你…你打我?”
少女呆滯片刻,當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傳來,她氣得難以置信,以至于眼眶泛紅。
張易之活絡了一下手臂,云淡風輕道:“別誤會,是這只手打你,跟我有什么關系。”
心里卻暗爽,讓你囂張跋扈,讓你蠻橫無理,本公子可不會憐香惜玉的。
那車夫正笑瞇瞇看熱鬧,瞧郡主怎么懲治這狂妄的小子,誰料事情發展超出軌跡。
有人敢打郡主?
她可是王爺最寵愛的女兒,陛下的親孫女——安樂郡主!
“啊啊啊,從小到大沒人敢打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出乎意料,少女抱頭蹲在地上,哭的稀里嘩啦,語氣非常委屈。
“算了,衣服不用你賠了,勸你以后謹言慎行。”
眼見車夫從腰間摸出兵刃走過來,張易之嚇得哆嗦,丟下這句話拔腿就跑。
車夫見他一眨眼就人沒了,硬著頭皮上前:“郡主,您沒事吧?”
李裹兒收起眼淚,一臉恨意盯著他,隨即抓起鞭子就是一陣亂抽。
郡主要出氣,車夫不敢躲避,只能直挺挺挨打。
幸好是在神都大街上,若還在廬陵,自己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了。
抽打了幾十下,直到車夫血肉淋漓,李裹兒才累了,恨聲道:“查清楚這人,我要將他的肉一片片切下來喂狗。”
洛陽城門。
一輛破舊的小馬車里。
李顯眼神有些恐懼,對身旁的美艷婦人道:“愛妃,你說母后把我秘密召回做什么。”
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帶著顫抖。
他想逃離,逃離洛陽城,寧愿回廬陵做一個富家翁。
可母后的旨意他不敢違抗。
父皇病死后,他曾短暫做過九五至尊,又被母后廢掉,軟禁在房州廬陵。
他多年來一直惶惶不安,常常晚上睡下不久,就被噩夢驚醒。
試問,普天之下誰不想做皇帝?
但他李顯不想,因為他是武則天的兒子,他從骨子里懼怕這個親娘。
韋氏看著窗外的城墻,嬌嗔道:“妾身猜測,她大概是想立太子。”
立太子?!
李顯耳邊有如雷霆劈過,他嚇得腿軟脊骨發涼,顫聲問:“那武家呢?”
“既來之則安之,夫君且放下心,畢竟血溶于水,她不會殘害我們的。”
韋氏聲音很溫柔,伸出細膩的柔荑貼住他的臉頰安撫。
李顯漸漸鎮定下來,看著眼前嬌媚的人兒,柔聲道:“我以后都聽你的,你為我出謀劃策。”
韋氏笑著點頭,不同與枕邊人的懦弱無能,她渴望權力。
渴望成為第二個武媚娘。
李顯想起風風火火的女兒,問道:“對了,裹兒這丫頭應該進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