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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是敵是友

  “篤篤篤。”眾人嘩然之際,藍賢以手指敲擊桌面,短時間內就壓住了驚呼聲,他看向奇諾問道:“我有個問題,這么多的月幣,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王國內流通的月幣總數,都由王城鑄幣部控制。以薄暮城行政府邸的庫存來說,不管從什么源頭獲取月幣,數目上都會非常顯眼。但根據近年的財政年報,市面流通的月幣并沒有發現巨大異常。你能解釋一下那些月幣的來源嗎?”

  現在被查出來的這些月幣,基本上都是奇諾從尊敬體系中換出來的,并非由王國鍛造,可以說是“憑空出現”的,鑄幣部自然監測不到動向。

  當然,這和拒絕者身份直接掛鉤,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得用另一種說辭巧妙地掩飾過去。

  奇諾:“它們都是從天外來客身上繳獲的戰利品。”

  藍賢:“戰利品?”

  奇諾:“是的,我遇到的每一批天外來客,身上都有大量可用于王國市場流通的月幣,金銀銅鐵皆有。行政府邸的那些月幣,都是他們身上繳獲的——那種能憑空儲物的戒指,大人您應該見過,月幣就被天外來客放置于那些戒指里。”

  藍賢:“天外來客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屬于王國的月幣?”

  奇諾:“抱歉,這我無法揣測,請大人明察秋毫。”

  臺上,藍賢和珀修斯交頭接耳片刻,應該是在探討這件事,最后初步得出結論——天外來客既然都擁有制造鋼鐵巨鳥的能力,仿制王國月幣并不稀奇。

  珀修斯對藍賢點點頭,示意繼續。

  藍賢:“奇諾行政官,你繳獲這些月幣后,為什么不上報?”

  奇諾:“它們能給我安全感。”

  藍賢:“安全感?”

  奇諾:“更多的月幣意味著更精銳的士兵、更鋒利的武器、更堅固的鎧甲。每多一枚月幣,我面對天外來客時的安全感也就多一分。”

  言至此,奇諾還打趣似的說了赫奇家族的族語:“多多益善,哪怕細如微雨。”

  藍賢對主審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問題了。

  主審會意,將話題繼續了下去,他把調查團所探明的罪狀逐一道出,最后面向珀修斯行禮,洪亮的聲音響徹會堂:“綜上所述,懇請國王陛下對奇諾·凡·海爾辛處以極刑,維護法典的威嚴。”

  聽到主審請刑,奇諾不僅沒有心灰意冷,唇角微笑的弧度反而更加深邃。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在你巔峰時慕名而來的,是過客。

  不在低谷時離你而去的,才是盟友。

  巔峰時很難分清二者,因為他們混雜了一起。

  只有身處低谷,才能分清真正的敵友。

  那么現在...

  演出開始了。

  “嘭!”波頓用力拍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抬頭看向珀修斯說,“父王,我可以說話了嗎?”

  珀修斯不語,甚至沒看波頓一眼,只是默默注視著奇諾。

  主審將此視為一種默許,不卑不亢地對波頓說:“王子殿下請講。”

  波頓用手指用力戳了戳桌面,神情頗為不耐煩:“我說,你們調查團是不是搞錯重點了?讓你們去查奇諾是不是天外來客,你在這啰里啰嗦說這些東西干嘛?你別給老子混淆視聽,現在你立刻、馬上、直接正面回答我——奇諾是不是天外來客?”

  主審的視線略顯飄忽,聲音依舊洪亮,但隱約少了一些中氣:“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證據,以及對行政府邸各級人員的口供,目前還無法直接證明他的身份。”

  波頓瞪著眼,對珀修斯用力一攤手,好像在說——你自己看看,荒不荒唐?

  奇諾側目看著波頓——

  性情耿直剛烈,重情重義的大將軍,曾經并肩作戰的袍澤之情已被銘刻于心,除了被掩蓋的真相,很難有東西能將其打破。

  這個是鐵一般的盟友。

  波頓環視四周,重重地說:“既然沒有證據,那我們就用事實說話。奇諾行政官自去年上任以來,共有5批天外來客死在他的手上。最近一次天外入侵,我本人還曾與他并肩作戰,他曾救過我,我也救過他。這么一位驍勇善戰、多次斃殺瀆神者的行政官,不給封賞也就算了,居然還要被拉出來審判,荒不荒唐?!”

  主審沉聲說:“王子殿下,我必須提醒您,不是我們非要說他是天外來客,而是不久前那名死去的天外來客,當眾揭舉了他的身份。”

  波頓脾氣本來就暴躁,一暴起來就不分場合,直接開罵:“瀆神者說的話,能信嗎?!我手下喂馬的都知道什么叫‘挑撥離間’,你難道比喂馬的還蠢?如果她說我也是天外來客,你是不是也把我抓了?!”

  主審很是無奈,他的地位本就遠不如波頓,而且王國全體會議這種場合,總不能拉下臉對罵吧,只能保持沉默。

  “斯汀大人。”波頓的聲音開始變沉,抬頭望向臺上,“你贊不贊同我說的話?”

  斯汀淡淡地說,“我已經向國王陛下申請了沉默權,既不參與討論,也不參與表決。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

  奇諾的視線緩緩落在斯汀身上——

  雙方并無過多交集,主要是牽連到了雷薩克哈爾,還有和自己以朋友關系相處的洛娜。

  如果自己一死,真相被永遠掩埋,他也就無需考慮真相的本來面貌,可以永遠安心。

  但他最終沒有落井下石。

  當然,也沒有出言相助,而是以沉默明哲保身,靜觀其變...

  姑且當他半個盟友吧。

  斯汀的沉默讓波頓氣得不輕,他本以為,這位亦師亦父的長輩會站在自己這邊,想不到關鍵時刻居然不說話了。

  關鍵斯汀還是自小帶著他長大的長輩,罵不得,這是最氣的。

  主審不失時機勸告道:“王子殿下,我們還是按流程來吧,請您安坐,讓其他人發表一下意見。”

  波頓冷哼,氣沖沖坐下。

  主審:“國王陛下,請您高論。”

  珀修斯今天的表現很平寂,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內心,說的話亦是如此:“我只負責做最終決斷,你們只管自己發表意見,每一句話我都聽著。”

  奇諾看著珀修斯,微微瞇起眼——

  一國之君,萬人之上。

  這個人無論是敵是友,都只能去向他靠攏,盡力為盟,別無選擇。

  主審望向珀修斯右側:“藍賢大人,國王陛下和斯汀大人都表露了態度,您是否有話要說。”

  和珀修斯、斯汀這兩個說了等于沒說的人不同,藍賢很實在,把之前對珀修斯說過的話完成敘述給諸位議員。

  總結下來就八個字——利益出發,斃殺為上。

  藍賢的表態至關重要,他既是赫奇家族魁首,代表了這一王領家族的意志,同時又是總領國事的王之右手,可以說是風向標般的人物,對那些左右搖擺、沒有主見的墻頭草起了極強的引導作用。

  聽完藍賢的話,奇諾心中很快浮現起思緒——

  第6序列的大師級煉金術士,必定對輪回者的科技很感興趣,理論上是非常容易拉攏的。

  但問題是,這個人字里行間皆是王國利益,看似客觀,卻因太過純粹而顯得太過刻意,心中必有所藏。

  敵友暫時未知,可以先當作等價交易的客戶,同時絕不能把后背暴露給他。

  主審行至議員席第一排,對愛德華微微頷首:“愛德華大人,請抒發您的見解。”

  愛德華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在地面投下一大片逆光巨影,他沒有停留在原位,而是大步跨出,來到奇諾的審判席旁邊。

  愛德華緊握審判席的柵欄,緯度巨大的肌肉透露著磅礴的力量感,一如他洪亮高昂的聲音:“這位年輕人坐在審判席上,這件事讓我感到非常震驚!”

  “眾所周知,一直以來,奇諾行政官都奮戰在對抗天外來客的第一線,我的族人布魯克·特洛伊死在天外來客的襲擊下,也正是奇諾行政官斬殺瀆神者,為他報仇雪恨。”

  “而在不久前的戰事中,這位年輕人身先士卒,所有將士都能看到他浴血奮戰的身影!結果呢?就因為瀆神者臨死前的一句離間之語,竟讓他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這種事難道不荒謬嗎?!”

  “吼!——”以波頓為首的軍方將領振臂響應,齊聲發出厲吼。

  愛德華攥緊拳頭,痛心疾首之意溢于言表:“如果那么多的過往功績,那些沖鋒陷陣的赤誠,都無法抹除我們對他的懷疑,這會讓多少軍人失望?讓多少將士寒心?如果我們以后都這么做事,還有誰會在危境中站出來?還有誰愿意為王國獻上滿腔熱血?!”

  “吼!——”波頓等人再度振臂高呼。

  愛德華回身望向臺上,注視著珀修斯,用力敲擊自己的胸口,聲音如若震響的洪鐘:“國王陛下,我,烽火行省總督愛德華·特洛伊,在此正式向您懇求,請中止這場荒謬且沒有任何意義的審判,恢復奇諾行政官的名譽,給予他一位戰士應有的待遇!”

  “咚!咚!咚!”波頓等軍方將領紛紛站了起來,一下又一下錘擊心口,將多古蘭德軍禮化作了最有力的語言。

  奇諾冷笑看著愛德華的背影——

  地位尊貴的一族魁首,老謀深算的一省總督,居然在這種場合打幼稚的熱血牌、感情牌。

  這個人不是在說公道話,而是在拉攏人心,尤其是在拉攏波頓以及那些軍方勢力。

  波頓王子刺殺案中,葛拉博·特洛伊已被證實是協助天外來客的幫兇,愛德華身為同族中人,根本不可能逃脫牽連,只能盡全力從各方面拉攏當事人波頓,爭取將全局損失控制到最小。

  而現在的王國全體會議,恰好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這個人是不是敵人另說,反正絕不是盟友,也不能結交,日后要多加小心。

  愛德華的慷慨陳詞并沒有獲得珀修斯的回應,他只是靜靜地坐在王位上,眼神深不見底,沒有任何人能看穿他心里在想什么。

  愛德華之后,發言的是達貢家族。

  和其它王領家族略有不同,達貢家族的活動范圍主要在海上,他們所盤踞的「灰霧行省」,首府「碎月之海」就是一片龐大的海上貿易樞紐,沿著海岸線建設了大量港口,外面連接著至今沒有探到盡頭的汪洋。

  達貢家族是不折不扣的海上家族,最好的伙伴就是戰船和海獸,他們與海洋巨獸的關系,就像雷格諾姆家族與巨龍的關系。

  只是,海獸并沒有巨龍那么稀有,達貢家族成員和其麾下私兵,基本上是人手一頭海獸。

  與此同時,達貢家族掌握著來自海底的深淵之力,非常詭邪,在世人眼中也是神秘又可怖的代名詞。

  他們的陸地作戰能力不強,因為極少有海獸可以登岸,深淵的力量在陸地也會大幅削弱。

  可一到海上,那便是他們的主場,穿梭于深海掀起怒濤的巨獸、洋流底下涌動的深淵之力,將是每一艘敵艦的噩夢。

  火曜歷486年的「月桂花戰爭」中,當時的王朝軍已經逼近首都王城,王國軍人們站在城墻上就能看見戰場狼煙。

  關鍵時刻,正是達貢家族的艦隊與海獸從海洋發起突襲,在敵軍大后方切斷了海上補給線,擊沉各類運兵補給船百余艘,為戰局扭轉做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

  就平時在王國政壇的地位來說,達貢家族常年致力于深海探索,海上貿易與防御等等,較少介入陸地政事。

  當然,這一次王國全體會議,達貢家族身為王領家族,自然也不會缺席。

  不過,在對于奇諾的態度上,達貢家族非常中立,他們跟奇諾毫無交情,也毫無過節,今天甚至是第一次見面,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所以并沒有發表什么獨到的見解,只是希望王國查明事實后,法典怎么寫,就怎么論處。

  這種態度,對奇諾而言沒什么參考性,他本身對達貢家族的了解也不多,也就把他們擺到了非敵非友的位置。

  達貢家族發言結束后,主審走到艾力克家族的席區,對為首者恭敬地說:“角鷺大人,您有什么想表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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