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世所罕見的誅心陣,出去這活兒可能能攔倒任何人,唯獨攔不倒她連意。
連意又盤桓了幾圈,選中了一個方向,然后腳下發力,毫不猶豫的開始奔跑起來。
至于在連意行進方向上的樹、湖、山等物,連意都恍若不見,直直的撞了過去。
若是有人看見,怕不是以為連意瘋了。
可惜,便是有人在,怕也看不清連意的動作。
若是眼睛足夠好,修為足夠高深,許是偶然能捕捉到連意奔跑而過的殘影。
便能發現連意竟然直直的穿過了那山、那湖和那樹。
毫無阻礙。
她全身被淺綠的風卷所包裹,已經化為一股旋風,就這么刮了出去。
陣外,所有人都在外面等著,尤其粟驊臉上有些焦急之色。
連意已經進去十日光景。
莫不是被困在其中了。
他雖然不懂陣,但此陣是乙火界壓箱底的私藏,號稱乙火界最厲害的古陣,沒有之一。
藤仙連意是厲害,天下無敵。
可是,那畢竟已經過去了。
連意已經轉世,她如今的年紀甚至不過三百歲光景。
三百年能做什么,時間太短了,便是天才修士,三百年就要她達到前世的成就,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便是達到前世的成就,粟驊覺得,至少還得再等上幾百年吧?
連意…真的能夠憑借一己之力破了此陣嗎?
若是連意困在此陣中出不來,自己…該怎么進去救她?
這陣要怎么停下來?
粟驊心中翻騰的厲害,一會兒擔心連意,一會兒埋怨自己事情考慮不周,以至于一向看起來沉穩的粟家家主,在陣法之前差點沒把地踏出一個洞來。
想了想,還是發了傳訊符,乙火界又不是沒有懂陣的,雖然和連意比起來恐有些小巫見大巫,但會總比不會強。
他這就讓人抓幾個送過來,萬一連意出不來,就逼著乙火界的陣法師想辦法。
張道友和王道友有些不敢說話,雖然都是元嬰修士,可是乙火界家族大小直接決定修士的地位。
粟家地位超然,粟驊那是站在乙火界權利頂峰的人物。
看到他的臉漆黑如墨,又不知緣由,兩人連問都不敢問一下。
最后還是白凡看不下去,直接讓他站一邊待著去。
他這樣走來走去,自己內心的緊張有沒有得到排解,其他人不知道。
但白凡知道,他們快被粟驊煩死了。
無端生出些微的緊張感,也控制不住有些胡思亂想了。
關心則亂。
能在這兒的都是連意相熟的親朋。
大多數這會子也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連意破陣速度一般很快,十日不見又毫無動靜,有些反常啊。
正憂心之際,一抹蔥綠色的娉婷身影,已經站在了大家面前。
眾人:“…”
都不約而同的齊齊松了口氣。
連意面色一柔,朝大家點頭示意,表示自己安然無恙。
然后,便看向粟驊,準備跟他說一說陣中情況。
粟驊心知連意有話要說,手一擺,做了個“請”的姿勢,請連意一行人去旁邊臨時搭建的,給值守人員暫住的小屋里說話。
眾人又熱熱鬧鬧的一道來了。
坐定,連意便直接說起了誅心陣的情況。
末了,她拿出玉簡給粟驊,里面詳細記載了陣中細節。
“…誅心陣雖然諸多好處,但若是遇到心性堅定之輩,想要將對方折磨瘋癲,怕是比較費時費力。”
連意雖然不知內里具體經過了多長時間。
但大概多久她還是能感覺到的,怕不是有五六年的光景。
連意自己心志堅定非常,之所以最后心緒起伏也是她自動放出漏洞,故意沉入陣中用心感知的結果。
否則,在她有所提防,嚴防死守之下,誅心陣想要把她逼瘋,那怕是要和她磨上百年。
更何況,這兒是界廊出入口,能進誅心陣的都是化神修士。
哪個心志不堅定?
勝過連意的心志之人不說全部,但肯定有。
“所以我在誅心陣中加了東西,保證進陣之人身上的靈氣能夠快速流失。”
一旦靈氣“被吸走”,無論哪個修士都會恐慌的,心境固守就會出現裂痕,才更容易被“逼瘋”。
粟驊豈會不懂連意的意思,顯然連意此舉將此誅心陣的威力又提高了幾層。
“我還在其中擅自留了一條回界廊的通道,那通道很好走,便是不懂陣,以化神修士的見多識廣,也能順利走回界廊的出入口。”
化神修士又不蠢,見此路不通,人家也不會刻意留下,大不了原路返回就是。
人家化神修士穿過界廊而來,大多數只為游歷,哪里能個個都抱有不軌之心?
便是抱有不軌之心,那也得人家了解到乙火界的具體情況才有可能滋生。
那么問題來了。
既然人家還沒有怎么樣,有可能真的只是抱著游歷之心而來,甚至誤入。
憑什么兜頭把人家罩在陣中,讓人家去死。
所以,這條“生路”是必要的。
連意從不會設立死陣,縱使她熟知死陣如何布設,她也不會做。
這可能就是藤仙連意和陣君古韻最大的區別。
陣君古韻天賦卓然,霍斕就曾經說過,古韻身上名為陣道的“天賦”之氣濃郁非常,甚至比年少的連意還猶有過之。
這也是當年霍斕飛蛾撲火的至關重要的原因之一。
幻陣天蝶天性會被有陣道天賦之人所吸引。
古韻許是覺得,無毒不丈夫,只要行之有效,這世上就沒有他不能用的手段。
不擇手段又如何,只要達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棄。
可是連意不然。
于她看來,死陣有違天道,也違背她的道心。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再如何無路可走的境地,都應該有一線生機。
這是天道留給天下萬千生靈的。
絕處逢生,不外如是。
死陣之中,是人為的將那一線生機掩蓋掉。
這不是有違天道是什么?
而她前世今生學習陣術,初衷其實很簡單。
首先是因為喜愛。
更是在前期,身為一名毫無自保之力的植物妖修,在經歷過被人騙和幾度九死一生后,對于力量的渴望。
她需要一些自保的手段保護自己,保證自己不再受顛沛流離,生命威脅之苦。
植物妖修,生性平和溫良。
這是刻印在骨子里,生生世世流淌在血脈里的東西。
連家人如此,她連意,亦是如此。
遭遇磨難,哪怕對別人恨之入骨,但除非十惡不赦,他們并不擅長對敵人趕盡殺絕。
這不好,他們也知道。
可好在還算聰明,知道藏拙,知道保護自己。
在吃人不吐骨頭的修仙界,如狼似虎的修仙界,植物妖修生存的概率低到令人發指。
可天性如此,無可逆轉。
這樣的天性自然也折射在連意的陣道之上。
她怕粟驊不理解,還特意解釋了:“倒不是我想多事,可這誅心陣是個死陣,你知道嗎?”
粟驊茫然的搖搖頭,這種事他怎么知道。
他只知道這是他們乙火界的壓箱底,最厲害就夠了。
不過,不對啊,既然是死陣,那連意怎么出來的?
“那你…”
還沒說完,就收到連意兩顆大白眼。
她冷冷朝他一齜牙:“我是一般人嗎?”
粟驊:“…”是,您不是行了吧!
連意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只道:“想要破了誅心陣,只能跑。”
這是什么意思。
眾人均是滿頭霧水。
連意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是哪個頭腦清奇的大能陣法師干出的這個事。
這是人干出的事兒嗎?
可累死她了,別看她如今這會兒,看似平靜,實則自身靈氣壓根還沒有回來。
虛的很。
等此間事了,她必是要休息一會兒的,否則,這界廊是沒法走了。
她忍不住低頭無奈的揉揉眉心,道:“那位創下誅心陣的陣法師在其中設置了時間之術,若想破陣而出,就要…跑過他設下的時間。”
若不是她夠猛,風靈根足夠厲害。
耗死在里面不至于,大概率是她無法可想,只能自己獨自一人去走界廊了。
至于她能不能通過界廊去雙巳界,那…只有天知道了。
眾人大驚,便是不著調如灝恒,這會子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真是…忒不著調。
連意欣賞了一番眾人驚掉下巴的模樣,然后又摸出一枚玉簡遞給粟驊。
粟驊愣愣的接過,這又是什么?
連意毫不客氣的一抬下巴:“這是在誅心陣中的花費,回頭你們乙火界都要折算給我。”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朋友也是如此。
其他的也就算了,可這次損失太大了,自然要找補回來。
粟驊沒忍住,終于回過神來,揶揄的看了連意一眼,嘴上倒是比較客氣,身為家主的風度還是有的:“應該的,應該的。”
灝恒忍不住了,只要是能夠刺連意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
“連意,你怎么能這樣,一點靈石而已,你至于跟粟兄要么?”
粟驊轉了轉眼珠,抿嘴不語,這兩人有仇,仇還很大,他還是不要摻和。
其他人見怪不怪,這種事三天兩頭的發生。
他們都看膩了。
沒有藍皮在其中當和事佬,灝恒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拉都拉不回來。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在刺激連意之事上,意志之堅定令聞者震驚。
連意似笑非笑的看了灝恒一眼,手一攤:“那也行,不跟粟驊要,就跟你要好了,看在你我這幾萬年的孽緣的份上,我給你打個折,你給我一百萬靈石好了。”
灝恒驚跳起來:“你搶錢啊!”
又一回頭看到粟驊朝他肯定的點頭,他不由后悔,什么玩意兒啊,真這么貴?
他哪有錢?!
眼見氣氛不對。
貼心的粟驊再次冒出來:“便是灝恒兄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師妹幫了我乙火界這么大的忙,于我乙火界有大恩,豈能再由師妹承擔損失。那我乙火界修士都成什么人了?”
一邊說,一邊直接褪下自己指頭上的儲物戒指遞給連意:“這其中是我乙火界的特有的靈草和珍稀靈礦,以及法寶和一些上品靈石。”
這些東西是他提前準備好的,改造陣法這么大的事,粟驊怎么可能不備謝禮。
再說,連師妹什么性子,他難道不知道,財迷性子可一直沒變過。
交情歸交情,圓滑世故如粟驊,豈會犯低級錯誤。
再說,這本也是連意應當應分的。
連意瞪了灝恒一眼,“哼”了一聲,扭過頭,對粟驊又是另一副嘴臉。
笑靨如花。
她誠心朝粟驊拱手道謝,取過戒指,隨意查看了一下。
本是一掃而過,突然,卻是一怔,似乎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她手在戒指上一抹,一大塊黑色的礦石就出現在她手中,上面有星星點點宛若星光閃爍的光芒。
連意大驚,她絕不會認錯。
前世的藤仙連意曾經日夜摩挲此物三百年,這是爍星礦石。
便是她曾經在時空碎片之中挖掘過的。
能制造星船的爍星礦石。
“這是哪兒來的?”她聲音幾乎變了調。
這玩意兒不是早就沒了嗎?
不怪她如此失態,若是有大量的爍星礦石,是不是她就可以締造出星船。
那萬一廣眉星域覆滅,他們是不是能找到另一條出路?
倒是灝恒,仔細看了兩眼,也有些恍然,顧不得和連意斗嘴,心驚之色不由自主的顯露出來。
粟驊不知連意為何如此,感覺似乎有什么大事發生了,他皺眉端詳了一瞬,倒是認識。
“此礦石是我粟家修士曾經在一處古修士遺物之中得到的,他不認識是什么,回來帶給了我看,我也不認識。”
粟驊頓了頓:“我見其中似乎天然含有陣法紋路,就想到了你,一直留著,準備等哪日見到你便給你的。”
恰好今日這個機會,他便送了出去。
此物莫不是有什么不對嗎?
連意沉吟了一下,和粟驊傳音了幾句。
粟驊瞳孔一震,沒想到此物是造星船的材料?!
這意味著什么,粟驊隨便想一想就懂了。
他連忙道:“我這就問問我粟家子弟,師妹,你多等我一日,我問到消息答復于你。”
連意點頭應了,左右她現在也走不了。
那就在這等著唄。
談完了話,粟驊自個兒忙去了。
連意便將徒兒和師侄招到身邊,考校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