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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溫情

  那藤蔓乍起,花開果出,已經是啟松在這人世間的最后印象。

  啟松死的似乎毫無痛苦。

  那接天連碧的水幕不知過了多久又驀然緩緩落下,而原本應該藏于水簾幕中的人徹底消失不見。

  綠翠島一片嘩然,議論紛紛,這…究竟是同歸于盡了還是都跑了?

  人究竟是怎么不見的?

  這成了謎團。

  倒是有人看出,那水簾幕中似乎包含著陣法,剛開始的時候,那綠衣女修甩出去的似乎是陣旗。

  可是,有生之年,他們既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樣的陣法。

  以水為幕,以水為壁,卻能當真隔出兩個世界?

  這是什么手段?

  一時間,眾說紛紜,可是卻沒人知道這一白一綠兩名修士,究竟是個什么來頭。

  有人猜測,莫不是什么隱士的老怪物的徒兒?

  只是也說不出誰是誰。

  當真是說什么的都有。

  危機解除,綠翠島的護島陣再次關閉,綠翠島重新恢復了平靜。

  只是護島陣法剛一關閉,島上就飛來一枚傳信符,是給赤漳真君的。

  內容很簡單,就是告別和感謝赤漳真君這段時間的照顧。

  赤漳真君卻將那傳信符翻過來倒過去,翻了很多遍。

  這傳信符似乎是遠距離傳信符,還帶著海水腥咸的味道。

  遠距離傳信符已是不易,有價無市,異常珍貴不說。

  何以,五臺兄弟并不知道他在何處,這傳信符是如何找到他的。

  他當真是走在街道上,傳信符突然就砸在他腦袋上了?!

  正常情況下,不是應該送去他的住所么?

  可是,那符用完后,靈力就完全消失了。

  便是看來看去,看上百遍千遍也沒看透。

  至于島上議論紛紛的話,他也聽進了耳朵里。

  什么隱世的老怪物?

  能有幾個?赤漳作為綠宗的資深長老,廣眉半界有幾個不世出的老怪物他還是知道的。

  就那幾個的氣質,和這兩位,怎么說呢,感覺就不是同一掛的。

  應該不是什么師徒。

  可是若是連這都解釋不通,他真就更想不通了。

  便是散修,這么厲害的,那也該有名字的,何以名聲不顯?

  想了個囫圇,沒想明白不說,還把自己繞進去了,赤漳真君搖搖頭,只得將傳信符收了,準備等他遇到老柳,再問問他吧。

  估計他也不是很清楚。

  想想又搖搖頭,修士都有秘密,他自己也有,和自己無關,也沒有波及到自己也就罷了吧。

  不說這里赤漳真君到底留了情面,雖說起了疑心,倒也失了刨根問底的心。

  卻說連意和連外兩人,又進了飛行法器。

  殺了啟松,得了消息,連意心中大定,倒也不急了。

  只是看到連外一臉蒼白如雪,不由的嘴角一扯,不客氣的嘲笑:“嘖嘖嘖,你這樣子,似乎還不太行啊!”

  到底是自家阿弟,連意說話還是留了點情面的,說話還帶著那么一絲委婉。

  連外連白眼都不高興送給他姐了:“是是是,你最厲害,兄弟我這次給你丟臉了。”

  連意“切”了一聲,也不搭理連外,摸出她吃剩下的某個靈獸的蹄膀,剁吧剁吧,親自處理,準備煲湯。

  “你少說點話吧,吃什么補什么,馬上多喝點蹄膀湯!”

  連外木然的瞧瞧自己已經長出來的手,又看看那已經放入紫砂鍋中的蹄膀。

  吃什么補什么?!

  連意說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連意偷偷的看了一眼連外的“蹄膀”,抿嘴壞笑,暗自得意了一下。

  眼見著連外似乎還沒從那一戰中回過神,她也沒打擾他,讓他兀自想去。

  恰好,剛剛從啟松那兒的神魂中得到些線索,她也需要整理一番。

  一時間,飛行法器中沉默下來,除了爐火上面的鍋“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姐弟倆各做各的事,倒也難得的溫馨。

  仿佛回到了幼年時期,兩人在一處相依為命的日子。

  那時候,兩人雖然沒有排山倒海之能,倒也有難得的意趣。

  似乎是蹄膀湯的香味太濃郁了,連外首先回過神來。

  他慣常如此,每經歷過一場大戰,無論輸贏,總要在腦子里復盤一遍的。

  尤其是他受傷,或者輸了的,他會更在意,從失敗中汲取經驗和教訓,才能讓自己更好。

  也難怪眉昆界熟知連家姐弟之人,除了本宗門的,外面的或多或少有些忌憚。

  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連意吧,自小到大,所有人,無論是再天資縱橫的天才都覺得跟她不是一路人,這姑娘不走尋常路,她自己一路走來,都是自己掘出來的路,從靈根開始,旁人都無法復刻。

  連家有這么一個天才足矣,可是還不夠,居然還有個連外。

  連外的靈根也很厲害,若說連意那是無法超越和模仿的,那連外走的就是常規的天才路子。

  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承名師,得重用,屬于別人眼中的榜樣人物。

  拿到這樣的人生劇本,不應該好好享受么?他自己又是天才修士,便是只要付出三分努力,估摸著連外這樣的,用丹藥拉也能拉到元嬰期。

  偏偏人家不要。

  有家世還不夠,人家還有資質,有資質也不夠,人家比絕大部分人都努力…

  這真是拍馬都不及的,壓根沒法比。

  年輕人忌憚連意、連外,那些宗門世家的家主個個是羨慕嫉妒恨,只恨這樣的孩子不是自家的。

  他們不貪心,也不要兩個,自家的子弟能學得這兩人無論哪個人的五分,他們就燒高香了。

  這連家真是何德何能啊?

  連外自清醒,又從袖子里掏出一枚藥服了下去,然后一邊眼巴巴的盯著那湯,突然想起了啟松來。

  最后那一刻,在陣法中,和他的五毒以及連意的飛刀的作用下,啟松的神識晃動了一下。

  便是那片刻遲疑,剎那芳華間,他便丟了性命。

  隨著綠藤上的果子裂開,啟松眼神一迷離,就被連意取了神識。

  至于肉體,一個丹藥大師,墜入魔道,最終自識惡果,被連意一道五色神雷劈下,徹底煙消云散。

  卻說連外才把鼻子湊到那鍋旁,就被連意發現了。

  她見連外神色好了很多,那絲遮掩不住的蒼白緩緩消退,心下放心了些。

  “怎么?反省過了?得到教訓了?”

  連外終于忍不住白了連意一眼,多大歲數了,跟他從來不知道好好說話。

  他自己掏出碗筷,掀了鍋蓋,自己拿著勺子舀了口湯,喝進嘴巴里,享受的閉了眼。

  腦袋不自主的點了點:“嗯嗯嗯,反省過了,啟松的魔氣甚是純粹,還是我輕敵了,下一次,我的枯榮劍術中的枯術若是更加厲害一點,許是能抗衡一二。”

  “這樣就能給自己爭取更多機變的時間了。”

  連意點點頭,靠著連外,姐弟倆倚靠在一處,這回連意倒是真心實意的夸獎:

  “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用這個,確實厲害,不枉費老祖宗坐在家里想了三天,還逼著伯祖和家主他們上山下海的找。”

  “如今你一朝頓悟,不過第一式罷了,來日方長,等七式都到大圓滿,就不會有今日這種情況發生了。”

  連外不知想到了什么,輕笑一聲,神情中陰霾盡消,盡是愉悅和溫情。

  姐弟倆心有默契,連外一笑,連意跟著笑,她也想起,為了這枯榮劍術,著實讓連家忙了好一陣。

  起因自然是連萬山某一天發現,自家連外乖孫雖然煉丹術卓著,但是劍術也不差。

  這樣的好苗子不能荒廢了。

  他一直致力于給他尋找一本適合他的高階劍法。

  結果就利用他的“先知”,恍然記得在他活著的那三萬年前,有一位名滿天下的劍修,修習枯榮劍術。

  這位劍修也是一名木靈根修士。

  可是,時光荏苒,滄海桑田,那劍修并未能夠飛升,早已坐化。

  他究竟在哪里坐化,有沒有東西留下,或者有沒人得到他的傳承,已然成了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團。

  可是,連萬山不甘心啊。

  枯榮劍術恰恰應和了連外的道。

  他喜好毒丹。

  與尋常的醫修、丹師相比,煉制毒丹,就如事物的兩面。

  一黑一白,一正一反。

  枯榮劍術也是如此道理。

  他是老祖宗,他可不管這事有多難,恰逢那時候連外從乙火界歸來,金丹圓滿,準備結嬰。

  結嬰就面臨著功法選擇問題,到了此修為,必須要與之相匹配的功法。

  連萬山又不想連外分心,這事他也藏得住,小輩誰也沒告訴,可勁兒折騰連晨遠他們。

  讓他們去找。

  這是好事,身為家主和長老,連家人自來疼孩子,也愿意出力。

  可難就難在,壓根不知道此物在哪里。

  每日就聽連萬山東一榔頭西一棒的瞎指揮,漫山遍野的跑,不是上山就是下海,還要鑿洞…

  總算蒼天不負,居然還真找到了。

  只可憐見的,連家的家主和長老生生累瘦了三圈。

  也就是那一次開始,連晨遠瘦的脫了相,再也不夠俊美,早就被養叼了胃口的凌霄宗仙子們瞬間移情別戀,開始嫌棄起他來,扭頭就把他拉下了第一帥的神壇,開始追捧連外。

  便是窺天,連意走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變了,成了連外。

  如今,也算是沒有辜負自家長輩們的苦心,枯榮劍術已經小有所成。

  既是處理了自身問題,連外自然問起啟松的事。

  他低頭挑起一塊蹄膀,啃了一口,含糊的問:“阿姐,你從啟松的神魂里知道了什么?”

  迷幻術用了是真,迷幻只是加深啟松的迷糊,連意攝出他的神魂,搜魂也是真。

  連意點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大發現,那啟松果然知道的特別多。”

  “當年那軟骨草,就是灼馬他們給他的,灼馬自然是從魔哧那邊得到的。”

  “循著這條線往上追索,魔主居然有法子把軟骨草弄出來害人,原先不就傳說是域外之物么?”

  “想必,魔主還在勾結域外魔物行事。沒準這域外魔物也在咱們廣眉星域呢。”

  “如今,揚魔宗丹堂也有軟骨草,都在啟松手上,如今他的儲物袋在我這兒,許是揚魔宗那兒不再有了。”

  這種害人之物,能杜絕是必須的,否則不知道害了多少無辜之人。

  一邊說,連意還甩給連外一個儲物袋,毫不客氣的奴役他。

  “如今有了這軟骨草,你別閑著,沒事好好研究研究,萬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找不到它的克星。”

  域外魔物能不能找到都在其次,當務之急是解決面前的危機。

  “若是有解藥,武韓真君他們也有救了。”

  連外不推脫,他面容嚴肅的點頭:“嗯,等回了閭環島,我就和樸豐前輩一起研究研究。”

  聽連外接手了此事,連意又道:“碩鼠皮囊的制造法子我也知道了,那碩鼠還真不好找,是揚魔宗所在的揚魔島特有的一種飛鼠,若是我們想得到,揚魔宗必去。”

  連意眉頭一蹙一松:“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啟松此人奸滑有奸滑的好處,他在揚魔宗這許久,把揚魔宗摸的門兒清。”

  她莫名的嘴角一抽,表情微妙:

  “宗主、副宗主還有長老,誰長什么樣,什么修為,精通什么術法,祖宗十八代他都知道。還有揚魔宗的密道之類的。”

  “等我們回了閭環島,我就把這些記下來,到時候再商量如何行事。”

  有了啟松這個神助攻,當真是給他們的勝算又增加了一個大砝碼。

  連外愣了愣,半晌搖搖頭:“啟松也是個人才。”

  他想了想才道:“可惜他死了,若沒有,有些疑問倒是可以親口問問他。”

  畢竟其中諸多復雜,他們需要謹慎,搜魂所得的都是啟松記憶里的東西,揚魔宗在揚魔島盤踞幾百年,其中如何,再謹慎都不為過。

  他有些懊惱:“當初就應該捆了他,留他一口氣,到時候我們可不就多了個活向導?”

  毒丹在手,他有的是法子讓他聽話。

  連意眉頭一揚,摸出一個盒子扔到連外身上:“要你說?誰說啟松死了?”

  連外一愣,下意識的打開盒子,嘴巴還驚問:“啟松沒死…”

  卻是猛然戛然而止,那盒子里五花大綁的赫然是啟松的元嬰,還是血糊糊那種…

  連外胃里翻涌,下一瞬蹄膀湯就全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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