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意的感覺完全沒錯,來到綠翠島收購毒活的果然是啟松。
且如連意所想,他這一次帶了幾個心腹出來,在周邊每個島都轉了一圈。
啟松本性貪婪,而且小心思特別多。
能當邪魔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早就打著中飽私囊的主意。
毒活能夠煉制絕殺,便是煉制出來了,獻給魔哧用,他難道不需要多煉制一些出來,多煉制就能多剩下,他自己留著不香么?
那可是魔修療傷圣品。
至于說,此物于魔來說,用過后引起經脈和肉身硬化這個問題,于他們邪魔來說,壓根不算問題。
他們有魔藥,自己的身體、靈根、甚至元嬰等皆可換。
只是麻煩了一點,過程可能痛苦了一點。
啟松自從得了化神丹,化神成功,連他自己都無比意外,信心倍增。
他覺得他連化神丹的痛苦都能接受,其他都是小事。
實在不行,挑選上好的經脈,直接換了經脈便是。
自化神后,啟松的心越發大了。
他甚至在盤算,魔哧的情況非常不好,修為暴跌。
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是應該找新的靠山了。
好在,他啟松從未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意思。
就這幾年,憑著他一手煉丹術,他覺得已經在此地、在揚魔宗站穩腳跟,名利雙收了。
憑著他掌管的丹堂,啟松覺得自己在揚魔宗也算得上位高權重。
越發的飄飄然起來。
實則,他自來了這邊,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啟松簡直覺得意氣風發。
都是飛升,他為何不選擇簡單的方式。
眉昆界那邊那些傻子,修煉靈氣,打磨心境,速度緩慢又沒有成效,受點傷若是傷到經脈或者神魂就是回天乏術,至死都死守著一些無謂的底線。
哼,都是等死的命。
他們真是蠢,哪有他如今的自在。
什么都不用擔心,也無需打磨心境。
瞧瞧,他才來這廣眉半界幾年啊?他以為在眉昆界一輩子跨不出去的那一步,輕松跨過。
等宗里有法子再找一個化神修士的元嬰當藥引煉制化神丹,他便可以進階到化神后期乃至圓滿。
飛升指日可待。
其他島他都派了心腹去,只綠翠島是他自己跑的。
除了收毒活,他還看重了這滿島的魔草。
接手了丹堂才發現,這世上當真有那等奇藥!
啟松覺得他簡直發現了寶藏。
害多少生靈、沾多少鮮血他不在乎,只要那些丹藥煉出來,只要那些丹藥煉出來…
如此想著,啟松心情更是激動,綠翠島上有不少珍稀的作為輔料的藥材,他原本已經利用揚魔宗的勢力壓著綠宗要了不少,不過那是需要過明賬的。
他這人謹慎慣了,有些事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也算是給自己留了后手。
這才有了今日之行。
他先是把所有鋪子的毒活都收了。
還有便是那些他需要的魔草。
因他心中想要的魔草收到了八成,他心情甚好,絲毫沒有發覺后面有人正在密切關注著他。
忙完他也沒有停留,便出了島準備走了。
卻是這時候,他眉一蹙,下一刻,袖子一抬,一條全身帶火的黑色魔蛇瞬間從他身上迸出。
那黑蛇甚有靈性,猛然張開血盆大口長嘯,立時海上風暴便起。
說時遲那時快,那海水猛烈翻涌之時,兩道劍光飛來,化為兩道細長的藍白相間的白色游龍,悍勇的與魔蛇戰在一處。
黑蛇大怒,它停下大吼之聲,陰幽血紅的瞳子死死盯著游龍,仿佛下一秒它就要把面前兩條還不如它一半粗的游龍給咬碎吃掉。
海水少了魔蛇吼聲加持,瞬間跌落海面,海水拍擊,引起水花無數。
一來一回的剎那,已經暗自交手了一回。
周圍的島嶼上人人自危。
尤其是綠翠島。
眾島紛紛啟動了護島大陣,企圖將危險擋在外面。
只尤其是首當其沖的綠翠島,卻是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此情此景,舉手投足間如此巨大的聲勢,這是化神之威嗎?
如此這般,他們該如何是好,他們一旦動作大點,這島一朝傾覆似乎太容易了。
可是,他們無從選擇,困守島上,還能祈禱,那幾位大佬要打架去遠點的地方,繞過他們的島吧。
若是不困守此處,出了這島,十有八九被大佬的法術波及,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哪怕茍且偷生呢,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抱著這個微妙的心理,眾人便是瑟瑟發抖,也全只敢躲在島上。
可是又與自己的性命息息相關,大家便全都站在護島大陣下,密切關注著高階修士打架。
他們不知道,今日可不指他們這兒動手了,好些島都亂成一團。
有十數個島今日之后,便要重建。
這是需要記錄廣眉半界的歷史,計入史冊的一天。
卻說,啟松這邊,那游龍飛出,啟松便是在剎那,就知道了攔他者是誰。
啟松勾魂一笑,他懸浮、負手立于海上,哪怕只是黑袍加身,也氣勢卓然,端的是人模狗樣。
“連意,怎么,這一別才多久,異地他鄉重逢,你不來拜見前輩嗎?居然敢動手,你連家、你的師門就是這么教你的?”
連意也沒打算隱瞞,他說話的時候,她就出來了。
二話沒說,手中靈光一閃,幾道靈光帶著陣旗瞬間隱現。
她嘴也不閑著,冷然道:“背叛宗門,自甘墮落者,也敢在本君面前擺譜?”
啟松到底是啟松,畢竟是熟知連意手段的眉昆界的老人了,連意靈線一出,他腳下便是黑氣彌漫,人便如霧氣縹緲般消失在了眼前。
他身形一遁,陡然出現在百米之外,竟然一把抓住了牽著連意一根靈線的陣旗。
嘴上卻是言笑晏晏,心情很好的樣子:“你莫不是想在我面前擺你的融合陣?”
“容老夫這個當前輩的提醒你一句,你我實力懸殊,莫要班門弄斧,惹了笑話…”
話還未說完,手便被一黑色丸狀物打中,那丸狀物真是奇妙。
打中他手瞬間,立刻化成了一攤黏糊糊的水,落在他手,竟然能腐蝕化神修士的皮膚,啟松的手瞬間陷入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之中。
啟松臉色頓變,手下意識的一甩,陣旗甩出。
陣旗甩出剎那,靈線翻飛,將陣旗投入到翻涌的海中…
再低頭,手上已經見到了鮮紅的血肉,而且居然無法快速復原。
他此時可裝不出仙風道骨的樣兒了,抬起頭,臉色陰沉,第一次在人前扒去他道貌岸然的皮囊,眼神陰霾怨毒,說不出的別扭狠厲,風雨欲來:
“是誰?還不出來?連意?你敢偷襲我,你這樣的也配當道門弟子…”
話又沒說完,斜刺里突然橫劈進來一把翠綠長劍,那長劍揮過,揮出的劍勢卻陡然一變,原本生機盎然,此時卻萎靡枯敗。
帶著強烈的腐朽之氣,沖向啟松,啟松一驚一退,周身魔霧乍起。
便是如此,速度也不夠快。
他那剛剛腐蝕出血紅色血肉的手的血肉迅速黑化腐朽,那手瞬間便如枯枝般,生機盡失。
便是還長在他的身體上,那也形同虛設了。
啟松大駭,他另一手一切,將那手便直接從手臂上切離。
再次抬頭,啟松眼睛血紅,已是駭人。
只見連意身邊,不知從什么地方凌空走出一白衣青年,端的是俊美非常,公子如玉,容色無雙。
他站在一身綠衫長裙的連意身邊,宛若一對璧人。
任是誰都不忍打斷這美好的畫面。
只可惜,那如玉公子張口說話,卻再也沒有如沐春風之感,明明笑著,說話卻如凜冽寒風,刺人骨髓。
他道:“我道門修士,我凌霄宗連家,是可以讓你隨便欺負的么?”
白衫男子一出現,綠翠島的人眼中齊齊一亮,實在是好相貌,可同時眼中也是震驚,雖不知道他出的什么招數,但一劍之下,便斷了啟松一掌…
明明才是元嬰修士罷了。
綠翠島上綠宗派過來的和柳無言關系不錯的總管事赤漳真君只覺得手一麻…
五臺小兄弟他是認識的,柳無言特地關照他照應一二的小兄弟,說他和揚魔宗有仇巴拉巴拉…
那五臺兄弟來了島上還特地來拜訪過他,赤漳真君也挺喜歡這個年輕人的。
畢竟如今長得好,會來事,嘴巴甜的年輕人可不多了。
尤其魔修么,都有些怪癖,有的人修的是殘魔之術,那是要缺胳膊斷腿的。
他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光風霽月的魔修,當然最關鍵的是,五臺兄弟送的毒丹深得他心。
他也暗下決心,必要好好照應一二。
今日,那啟松剛一來,他就警覺起來了,甚至啟松何時離島的,他都第一時間通知了五臺兄弟,讓他去必經之路上攔著。
如今,他才發現,這個光風霽月的小兄弟一點都不需要他照顧…
就這手劍術,絕對是元嬰修士中的佼佼者。
赤漳真君皺起眉,劍法如此厲害,沒道理籍籍無名吧?
為何他從未聽過?
還有他旁邊那女修,一點都不像魔修?
莫不是哪個散修修了道門的功法?
可是他們半界有道門的功法么?
赤漳真君想不通。
非是他遲鈍,而是廣眉星域兩邊早就相隔幾萬年了,他哪里能想到在他有生之年還能看見從眉昆界那邊來的人?
卻說綠翠島上各有心思,翻涌的海水卻起了變化。
整個海水突然從海中騰起,形成一處巨大的水簾幕,接天連碧,將所有或好奇、或驚嘆、或遲疑、或害怕的目光全都隔絕在了外面。
內外相隔,內里只余兩人一魔相對而站。
若說之前啟松的臉色已經黑沉似鐵,如今這會子,他那眼瞳更是紅的幾欲滴出血來。
原以為剛才那一下,破了此女的陣法,卻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她的陣還是成了?
任是從別人的嘴里聽說過千遍萬遍的融合陣,任是他特地研究過藤仙連意的招數。
可是,讓他直面以對,他心中沒來由的虛了一下。
心底不知被誰戳了個小洞,正在緩緩的漏著他的氣勢。
啟松心中警鈴大作,面前這兩人,他非常熟悉。
連意、連外!
連家目前最負盛名的兩個天才修士。
甚至算是板上釘釘的連家下一代的領路人。
真是?!
他啟松和連家多大仇,出這么大的架勢來對付他?
啟松心中翻涌,思量著對策,他明明是個化神修士,面前卻是兩個元嬰初期修士,他怎么可能心虛?
對了,剛剛連外那混蛋出其不意斬了他的掌,他一時不查,被他得逞。
定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莫名升起一絲他自己壓根不愿意承認的恐懼。
啟松望著面前兩人,他舔舔唇,哼,連家這么不識時務,可別怪他了。
當年一個連晨光沒了連家元氣大傷,這一次,沒了連意和連外,他倒要看看凌霄宗連家還能不能再站起來?!
啟松突然桀桀怪笑起來,此時的他哪里還有一絲在眉昆界的高人樣兒,一看便知是個魔,還是個邪魔:
“我忘了,連意,你也不是什么道門修士,你是妖啊。”
“藤仙連意,我可說對了?!”
“還有你,連外,你們連家認妖為親?其實你們連家都是半妖之體吧?”
卻說話說到這兒,海上猛然蒸騰起霧氣,霧氣中,仿佛千軍萬馬踏來。
魔影幢幢。
連意和連外都沒有看對方,他們是同胞姐弟,默契天生。
便是從未合作過,兩人功法迥異,所選道路截然不同,但那從娘胎里帶來的默契和自小長年累月待在一起的熟悉。
別說看不看對方,便是兩人閉著眼,連對方心中想什么,都能揣測個七八。
便是她連意,使了手段,成了連外的同胞,但同胞雙生就是同胞雙生。
兩人嘴角同時一勾,明明長的一點不像了,可是神態中的輕蔑、不屑卻是一模一樣。
啟松心里驀然一堵,施法的手一顫,那魔影似乎都虛化了一下。
他…憑什么受雙份的蔑視?!
奇恥大辱!
連意沒興趣管啟松怎么想的,她和連外看似輕松,實則兩人都是哪怕千斤壓身,面上也自巋然不動的那種人。
不管如何,啟松到底是化神修士,與他們差了一個大境界。
便是他自己的修為不是自己實打實修來的,那也至少是元嬰后期的修為。
他倆取勝之數也就是五五開。
能憑借的便是他們凌駕于眾同階修士的實力、出其不意是機靈以及無人可及的默契。
連意身形若鬼魅閃入,在那魔影中穿梭如風。
同時,連外白衫飄飄,長劍斬出,直逼啟松。
隔絕在陣外的韶華和魔蛇纏繞不休,以二敵一,不露下風。
陣內,連外和啟松斗在一處。
連意從魔影出穿出。
手勢一起,雷花猛然從魔影的腳邊綻開,引起刺啦刺啦的令人牙酸冷寒的聲響。
只一瞬,魔影便少了一半。
連意扭頭之際,陣中已經是風云變色。
狂風乍起,吹著紛紛揚揚的雷花雨打著旋兒從天而降,似慢卻快,跟長了眼睛似的,紛紛往啟松身上招呼。
啟松腳下,食人花瘋長,均都長著大牙,稍不留意,就會被食人花咬住。
啟松恨極,壓力倍增,原本就少了一掌,連外的枯榮生死劍是他的元嬰后悟出的必殺絕技,又有層出不窮的奇詭毒丹從他袖中飛出,跟不要錢一般砸向他。
這也就算了,連意一手雷術是邪魔的克星,還有這莫名其妙的怪花…
處處腐蝕著他的防御。
啟松越打,臉色越沉,心中的恐懼越大,他不會當真交代在這兒吧?
他籌謀多年好不容易在此處得到了新生,剛剛看到飛升的希望,就要死了?
怎么可能?
他眼睛赤紅,一瞬間逼出數滴精血,猛然間身上的魔勢大漲。
那魔勢碰上連外的劍,便如蛇般纏了上去,劍一抖,綠光一黯,嗡鳴出聲,似在哭泣。
連外臉色一變,不顧危險,手一伸便要搶劍。
那魔氣順著劍游移到他的指尖,剛一觸及,連外臉色大變,已然慘淡灰白。
他下手也恨,如玉指頭如刀切下,也斷了掌。
連意臉色未變,藤蔓飛出,編制成網,席卷住連外。
另一邊,一道驚雷朝著啟松直直劈下。
啟松身上的魔勢一顫,有潰敗趨勢。
連意瞅準時機,掌上附雷,一把抓出了連外的劍,切斷了和那黑色魔氣的藕斷絲連。
劍身噼啪作響,狠狠撲上去和那黑色實質化的魔氣糾纏,那劍身嗡鳴聲已經逐漸變小,似乎終于稍稍舒服了一點。
那一邊,連外已經唇中含藥,手掌長出,另一手也沒閑著,一個巨鼎泰山壓頂般朝著啟松壓去。
那鼎中黑煙滾滾,帶著藥香,鼎中黑煙迅速凝結。
蝎子、蛇、蜈蚣、壁虎、蟾蜍五毒凝成,五毒俱全,悍勇無比的往啟松撲過去。
啟松原本就是強弩之末,那精血都貢獻了出來,豈料只斷了連外一掌,就被連意的雷火壓制。
哪里還能經受這五毒。
這五毒便是暫時無法近身,也繞著他轉個不停。
逐漸的,他手上的動作都遲緩了一瞬。
只看見連意手一揚,幾片如縹緲葉片一般的飛刀朝他飛來,他手一擋,眼前恍惚了那么一瞬。
下一刻,萬千藤蔓猛然在他眼中綻放,他只看見藤出、花開,果長…
宛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