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椿所說的他們相遇的時期,自然是在連意那會兒被了圓大師邀請過來,參加那煉制星船一事的三百年間。
連意那時候已經化神,許是因為植物類精怪難得,連意便和大椿交上朋友了。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對于大椿來說,三萬兩千年才是它們的一歲,是以它的壽元漫長而無盡。
在植物之中,是無愧的第一名。
額,其實說起來,應該是與日月同壽,是這世間萬物之中的第一名,只要沒被害了,那就是永世長存。
連意初識大椿,那時候大椿和現在一樣,反應慢,懵懂的很。
和機靈的連意比起來,那肯定是一個天一個地。
連意什么性子,說邪性也邪性,她當時和大椿交朋友可沒有好心思。
目的是想得到大椿的樹汁兒。
這樹汁兒可不是那一般的樹的汁水,那必須是由木心滲出的,說白了,就是一種木之本源,帶有本體的特性。
木心若是少了樹汁兒的滋潤,孕育,就會干涸。
不過,只要木心在,就好像源頭在一般,就會源源不斷滲出樹汁兒。這玩意兒,可是世間難求的好物。
不過,給些給別人,對本體沒什么傷害。
連意自己就是藤妖,自然也有樹汁兒,她最是了解了。
可是,植物類精怪雖然單純,但是畢竟活的年頭久,自然懂得保護自己。
甚至有些自我保護的法子是刻在傳承和記憶中的。
這保守樹汁兒的秘密就是刻在記憶中的一種自我保護。
人類修士貪婪,木心已經讓所有修士趨之若鶩了,若是知道樹汁兒的功效,怕不是她們植物妖修再沒有活路了。
饒是她修為高深,戰力出色而強悍,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自己,蟻多還咬死象呢。
更別提其他植物類精怪了,植物本來就成妖難,即便成妖,戰力大部分不高,她當年是得了機緣的,木心被雷劈了,發生了變異,擁有了強悍的雷屬性。
不過,那也是九死一生過來的。
樹汁兒,雖說沒有木心功效那么顯著,可是它溫潤、柔和,比木心更好克化,服用之人或者精怪,能大幅度將植物精怪的修為化為己用,甚至因為自帶植物精怪本體的特征,還能改變修士的靈力資質。
就好比連意的樹汁兒中,就有雷屬性,服用的修士,便能引起雷靈根的變異或者改善。
而大椿,長壽是它本體最特有的屬性,若是有幸得它的樹汁兒,服用之下,便能增加壽元!
聽著大椿的敘述,連意腦中突然就閃過了一事。
印象里,她似乎給什么人服用過她的樹汁兒,是誰呢?
連意甩甩頭,這事不重要,既然這樹汁兒是植物精怪都知道要保守的秘密,但她為什么會給別人,想必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吧。
至于她想要大椿的樹汁兒,自然是她想長壽!
她們雷公藤的壽命自然比普通妖修長,可是大椿的壽命更是望塵莫及。
她連意可不嫌自己活的長,自然要越長越好。
然后,就騙到了!
連意此人,許是做事邪性了一點兒,不拘泥什么小節,可是不代表她這人沒良心。
事是做成了,連意也沒有做拍拍屁股走人的事,反倒是和大椿成了真正的朋友。
大椿雖然貴為神樹,歲月悠長,不過靈智卻開啟的很慢,亦或者植物妖修更加的單純,反正在連意看來,大椿木訥的很。
而且,大椿不能化形,離開此地。
此后,她沒事就過來,描述外面的世界給大椿聽,教它一些技能,也教它怎么保護自己。
連意在乙火界三百年,感情早已深厚了。
“…你要走的時候,來和我告別,說落鳳山的劉姥姥所會的時間大法真的很厲害,流隙鏡也厲害,你的朋友溯源也是參研此道之人,你要敦促他過來和劉姥姥學學時間之術。”
實則,大椿聽說,在連意口中,她的朋友溯源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之人,這一次乙火界有此盛會,溯源也被邀請了,可是同要來的連意愣是不知道此事,還是到了這兒才聽說此事。
這一次,連意見識了落鳳山的時空之術,說什么也要把溯源抓到乙火界來。
歲月悠悠,連意再次跨過幾萬年的時光,腦海中記憶乍現。
一綠衫女子宛若精靈,半吊在大椿的枝丫上蕩秋千。
“大椿,我真的要走了,你好好在這兒等著我,若是我這次能將溯源騙到乙火界來,以后有的是你的好處,放心,姐姐我絕不會忘記你的。”
那大椿抽抽噎噎的,都快要傷心死了。
它活了很久很久了,好不容易來一個朋友,就要再次離開它了?它怎能不傷心?
“你能不能別走啊,你想要樹汁兒,我…我還有很多,木心也可以分你一半兒!”
那女子柳眉倒豎,連秋千都不蕩了,整個人突然跳下來,對著大椿那枝干上幻化的臉就開始橫眉怒目地訓斥。
“大椿,你是不是又欠抽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樹汁兒不能輕易給人,木心更不能了?怎么我還沒走,你就犯錯誤了?”
“…你不能不走嗎?”
“不能。”
“我還會回來的,你忘了?你不是不想做大椿了么,我得回去幫你研究轉世投胎的法子吖。”
“你不是跟我說不想當大椿了,我那好友就是研究時間之術的,我這回又見識了落鳳山的時間之術,興許就能找到法子讓你攜記憶轉世呢。”
大椿此樹遮天蔽日,巨大無比,壽命是無窮無盡的長倒是真,只可惜這是失之東籬,收之桑榆的事,壽命是無窮盡了,可是大椿靈智晚開,天性笨拙,即便開了靈智,但本體太過巨大,也沒法幻化成人形自由跑動,除非等那飛升之時。
因此,大椿非常羨慕連意能夠像人一般在外面自由的游蕩。
它和連意也討論過這事,只說在很多年前,有人跟它說過,可以攜靈轉世。
所謂攜靈轉世,便是攜帶著記憶重新轉世。
如它們這樣的植物精怪,一生不會做什么壞事,氣息純凈,沒有戾氣,或可找到秘法轉世。
這事,大椿都一五一十和連意說了。
可是,連意琢磨過這事,發現世間所存的這種攜靈轉世之法可以稱之為邪法。
危險性很大,不能保證成功以外,即便成功那也不能算真正的人,不過是多了皮囊罷了,甚至稍有不慎,會元靈隕滅,魂飛魄散。
這法子本身就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邪法,連意絕不能讓大椿去試,便說幫他留意新的法子。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我記著時間呢!”
“…這我哪兒能告訴你確切時間?至少得幾百年吧!”
她得等溯源研究明白這事吧,溯源那人可懶了,而且動作特別慢,她也只能陪著干耗著。
“那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放心,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最后一幕便是連意和大椿揮手道別時候的場景。
“后來,我就睡了,等我醒來,天崩地裂,再然后,我就聽說你死了。”
樹上棲息的鳥兒帶來故人的消息,卻是這么個結果,它悲傷過度,又睡了。
等再次醒來,什么都沒了,直到如今。
幾萬年的光陰,說起來很快,就這么結束了。
“大椿,很抱歉,我如今這轉世之法也還不能給你,許是我們并沒有研究出能讓你順利轉世的法子。”
連意很抱歉,千萬年的光陰,連意記憶中也并沒有關于轉世之法的光球破裂,讓她找到相關的記憶。
她的轉世許是建立在九星連珠之上的,若是當真能轉世,需要通過那么天崩地裂的法子,連意也絕不會讓大椿去試的。
大椿聲音空遠而悠長:“沒什么抱歉的,連意,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就不是曾經的我了,我是大椿神木,習慣了如今的生活方式,便是你當真有那轉世之法,我尚且還要考慮的。”
歲月漫長,它的心早就沉淀了,誰說這幾萬年心境的變化不是一種修行。
連意死后,它很傷心,可是突然有一天,它在傷心之后想到,這世間風云變幻,危險重重,如連意那樣在它心中聰明到不能再聰明的藤妖尚且不能自保,全身而退,它這樣兒的,長在深山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何況,它如今早就不把困頓在此處當成是一種折磨了,它是樹,萬物有靈,各按天命,樹不就是應該在一處扎根生長么?
它剛剛只是因為乍見故友,激動呢,和她鬧著玩兒。
只是:“連意,你的事解決了嗎?”活了幾十萬年的老樹,總是睿智的。
它很清楚,如連意這樣的,即便轉世,卻也并不代表之前的一切都結束。
尤其,藤仙連意并沒有消失不是么?
連意笑笑,倒是不忸怩:“沒有。只能且看且行吧。”
命數如此,她便只能擔著。
反正,讓她逆來順受是不行的。
大椿一擺,一條枝條緩緩送了過來,上面是一個約她拳頭那么大的瓷瓶。
“我沒什么能給你的,只有樹汁兒,你喜歡的萬年樹汁兒,我都給你留著呢。”它倒是想給她木心呢,只是她不要。
連意沒忍住,笑了,眼眶卻忍不住泛紅了:“大椿…你不必如此,我有增壽湯,樹汁兒不能輕易給人的,你忘記了?”
大椿神木的萬年樹汁兒,一滴便能增壽千年,且樹之精華,可隨意反復服用。
這一丹瓶,大椿攢了多久啊?怎么幾萬年過去了,它還是沒有長進呢?
大椿打著褶子的老臉笑的特別的純真:“你又不是別人,我其他的幫不上忙,這種小事,你就不要和我推脫了。”
大椿記得,當年它心境動蕩起伏不定,若不是連意,興許它早就覺得活著不自由,無滋味,又找不到轉世的法子,沒準就進入自毀模式了。
那三百年,連意陪伴它,給它希望,激勵它,正因為此,它才能好好活著。
后來,連意走了,它也是抱著再見到連意的心思等待著前行的,再后來即便連意死了,在它心里,它都覺得連意沒死。
正是這些意念、希望支撐著它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到了如今,它修為高絕,早就有了自保之力。
等待著冥冥之中那雷劫的到來,許是便能元神離體,飛升了吧。
它一點也不急,也有預感,興許,它是要等連意一起吧。
“連意,這一次我還是會等你,你可要快點,跟我一起飛升才是。”
樹影沙沙,像是在竊竊私語。
連意擺擺手,爽朗的回頭,似乎毫無掛礙,一如當年:“那有什么問題啊,你且等著,這一回,我定是不會食言了,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記憶恢復,那妖道如何走,對連意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了,她自是能夠回來的。
大椿不再說話,前方小道開啟,枝條綠葉在旁起舞,像是在歡送連意。
藤蔓從連意身上逸出,應和著那些枝條,仿佛在重逢,又仿佛在告別。
這是它們的方式。
出了大椿給她開的綠色小道,就看見靈狐長老趴在地上等她呢。
一見她,立馬跟了過來:“恩人。”態度是極為恭謹的。
這容不得它不如此,這連意和大椿爺爺是朋友,那就是前輩啊,大椿爺爺還私下和她聊天?這真不是一般人的待遇。
連意擺擺手,態度一如既往:“長老,咱們走吧。”
那靈狐長老在前,很快便將連意帶了出去,并拿出一顆尖尖的牙齒:“這是我們靈狐族的信物,七年后,我便在族里靜候恩人佳音了?”
連意點頭答應,這是之前約定好的事情,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妖道”走完,纂狻城就在不遠處。
纂狻城門口,果然如連意猜測,真的有不少人,大家三五成群,似乎都在療傷。
連意沒見到粟驊,不過她看到了粟驕和莫如松。
兩人和其他人正湊在一處呢。
她飛過去:“這是怎么了?”
粟驕一抬頭,原本還有些慌張的她,這回像是抓到了主心骨。
她站起來迎上去:“連意,你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