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的一座古寺,沒有斷壁殘垣,就是一座空寺。
連意放下自己的手,遙看面前福慧寺的牌匾,仿若回到了幾萬年前。
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連意就是有一種急于想進入一探究竟的欲望,沒有害怕和恐懼,是以,她沒管灝恒的提醒和阻攔,率先走入其中。
與此同時,恰好在宗里的東來星君手一頓,突然打斷自家徒兒不癲真君的話,只道:“成蒙珠海那兒怎么了?”
不癲真君一愣,不知道自家師父什么情況:“…”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東來星君已經在他面前淡化消失不見。
“師父…”不癲真君撓撓自己的光腦袋,一頭霧水,想想,先是把自家徒兒找過來:“戒甯,你去議道峰,跟你掌門師叔說,你家師祖急匆匆去了成蒙珠海,老衲怕有什么事,也跟著去一探。”
戒甯點頭應諾:“是,師父。”說完人便扭頭下了禰觀峰。
不癲真君交代完了,也兀自出了山門,往成蒙珠海方向去了。
越湊近一些,他整個人都有一種心潮澎湃之感,神識深處突然涌現金剛經,金剛經上的梵文閃著金光融入他的識海中,隱隱竟然壓不住那種心潮涌動9之感,剛剛突破元嬰后期不久的修為,竟然又有些松動起來,耳邊傳來了極悠遠的鐘鳴古剎,使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寧靜。
不癲真君忍住自己想立刻閉關打坐的欲望,金色佛光連閃,往目的地極速前進。
非是他不想閉關打坐,而是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成蒙珠海那兒有更大的機緣等著他。
此時,他已經忘了他是來追尋自家師父的腳步的,腦子里只有趕緊去成蒙珠海那兒去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路上,他目光瞥見不遠處有佛光隱現,就看見另一個老和尚也在往這邊疾馳。
不癲真君打招呼:“兀湛,你也感覺到那成蒙珠海有異了?”
兀湛大師也是元嬰修士,當年九星連珠一戰殉陣的兀念大師是他的師弟,如今兀湛座下的弟子普淳,就是兀湛大師在九星連珠之事后,拜到凌霄宗請東來星君幫他尋回的兀念大師的轉世。
按說沒有地仙修為是沒法子找到轉世的,但是佛門中有一種秘法,只對佛門弟子有用,法力高深的化神佛修以佛香為引,就可以尋回金丹以上的佛門弟子的神魂轉世。
不過,此法子所耗甚大,稍有不慎,會被反噬,而且有次數限制,即便是東來真君這樣的化神中期佛修,一生也不能使用超過十次。
當年,兀湛來到凌霄宗求見東來星君,東來星君沒說什么,只卜算了一個時間,讓兀湛大師過來便可。
東來星君所思所想,一則,眉昆界佛修不多,雖然分布在不同的宗門,可是大家都知道對方,也因為佛修大都比較平和,大家特別團結。二則,凌霄宗連意同在九星連珠中殉陣而亡,兀湛之痛,東來星君感同身受,所以,他愿意為兀念冒這個險,求一個希望。
連意歸來后,兀湛大師還帶著普淳來過凌霄宗。
因為這些關系,兀湛真君和不癲真君關系熟稔非常,同時對凌霄宗也無比親近。
兀湛也看到不癲真君了,聽他問話,雙目發光:“是啊,我這修為蠢蠢欲動,師兄,大機緣,一定是大機緣。”
不癲真君也有感覺:“這佛香愈發濃郁,不多時,估計全眉昆界的佛修都要聞到這味道了,咱們快點兒去吧。”
兩人不再多言,加快了腳下步伐。
同一時間,各地的傳送陣瘋狂的忙碌起來,在傳送陣口看管傳送陣的修士只覺得今日真是邪門了。
自百多年前,傳送陣被四大宗門研制成功,又被投放在各大仙城,他們還從沒看見過這么多和尚。
怎么回事?
全天下的和尚都跑出來了嗎?
如果說各大仙城看管傳送陣的修士都發出這樣的感嘆了,那么海冰城附近的看管傳送陣的修士就是震驚了:出來的全是和尚,而且全都是修為高深的,至少結丹期的佛修!
大家都瘋了嗎?!
而同一時間,正在議道峰和臨法掌門匯報事情的戒甯突然一頓。
臨法此時心里也有些不安,倒不是別的,東來師叔和不癲師兄這修為他可不會擔心什么,關鍵他記得言柳前些日子跟他提過一嘴,說連意去冰凌山了,說要找冰極。
他家師姐自從百多年前研制出了傳送陣,就是這眉昆界唯一的九階陣法師了,技藝帶動修為,當時就已臻元嬰圓滿之境,待到連意歸來,她心境疏朗,只覺得心境圓滿,再沒有需要牽掛之物,于是在連意出門前,她就宣布閉關了,說是要沖擊化神。
連帶著把芙菲收徒一事也一并交給了他。
身為親師弟,芙菲還有連意,他當然要多注意著些,雖說她們都很大了,可是還是那么不省心,一個都不想收徒,是以最近他看她們看的可緊了,連意想出去那會兒實際上他就不怎么樂意,雖說師姐沒說連意必須收徒,可是,她也不小了啊,臨法本來是想把這姐妹倆都收上徒的。
這冰凌山和成蒙珠海沒什么聯系啊,怎么他這心跳如擂鼓,總感覺成蒙珠海的事和連意有關。
又看戒甯愣在那兒,他連忙追問:“怎么了,戒甯?”
戒甯連忙道:“是佛香,成蒙珠海那兒有佛香傳來。”
一邊說著話,就有一道傳訊符極閃而來,遇到戒甯,無風自燃,里面傳來不癲真君的聲音:“戒甯,快,把你禰觀峰金丹期以上的師弟們都帶著,成蒙珠海這兒有佛修的機緣。”
臨法當機立斷:“戒甯,你快去吧,讓言柳跟你們去。”
戒甯滿心滿眼都是那佛修大機緣,哪有不應的,道了聲好,便匆匆去禰觀峰召集師弟們去了。
臨法叫來言柳:“你跟著戒甯去看看,宗門大事,有你東來師祖在那兒,咱們凌霄宗吃不了什么虧,你主要去看看你連師妹在不在那兒,老夫這眼皮跳的厲害,有一種你連師妹又闖禍了的感覺,對了,把你師妹叫來,去連家還有鴻陣涯問問,連意是不是去成蒙珠海了…”
臨法只覺得自己真是為了這些熊孩子操碎了心。
卻說熊孩子連意,壓根不知道這福慧寺現世已經全眉昆盡知了,她兀自往里走去。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里面有什么吸引她的東西。
循著當年仿佛走了無數遍的路線,連意一路走,和藍皮走到了當年她一直住的偏殿。
這兒,一如往昔。
似乎那香爐中,還冒著裊裊青煙。
而那一棵巨大的菩提古樹,也一如往昔。
連意和藍皮站在樹下,仰望著那遮天蔽日的樹冠,依稀記得她每日懶散的盤在菩提身上,曬著太陽瞇著眼打瞌睡的愜意時光。
連意甩甩頭,果然舊有場景真是讓人覺得懷念,不過她不諳佛法,這福慧寺找到了,可是其中的人卻再也不見了,若是能找到當年的藏經閣,將這些佛法帶回去,東來師祖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吧。
這么想著,她就準備和藍皮回頭,倒是那菩提樹突然晃動了一下。
連意眉一凝,死死的盯著它。
半晌,那樹中突然傳出了懵懂而稚嫩的聲音:“連意,是你嗎?”
這一聲把在場的連意、藍皮和灝恒都嚇了一跳。
連意瞇眼盯著這菩提樹,只看見那樹干上突然出現了一張褐色的人臉。
“菩提?”
連意記得,心魔劫中,菩提樹已經化靈了,只不過懵懂的很。
“是我,連意,你是來救我的嗎?要救我離開這里嗎?”
“你怎么了,菩提?福慧寺的大家都去了哪里?”連意看到菩提,臉色有些驚喜。
“哎,這兒大家都沒了,都死了。”
“如今,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大家的尸骨也都風化,消失不見了。”
“只剩下我,還在這兒,我可太孤獨了。”
菩提樹上,那稚嫩的聲音逐漸低沉,難掩其中的悲痛。
不說連意,一旁的藍皮臉上逐漸顯現不忍之色。
“大家都是怎么死的?”連意一臉的不敢置信。
“是九星連珠,當年,你們發動了九星連珠,傾覆天地,整個廣眉界被引起了震動天地的地震。”
“地震,海嘯,導致廣眉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福慧寺這地界就被海嘯沖進了海底,福慧寺的僧侶就全沒了。”
“…我在當年,被智覺大主持護著,才逃過一劫,可是在這里,卻沒辦法出去了。”
“是因為那個困住你們的陣法?”
“是啊,福慧寺沉入海底,我雖然被智覺主持相護,卻也受了重傷,此后我便陷入沉睡,等我再醒來,我便發現自己出不去了。”
“想不到五萬年了,我還能見到你,我真是太想你了。”說著,菩提整個臉上洋溢著驚喜的表情。
藍皮連忙安慰:“菩提,現在沒事了,連意來了,你不要害怕。”
“菩提,我該怎么救你。”一旁的連意也應景的加了一句。
菩提樹粗壯無比的枝干微微搖動,似乎很歡欣:“連意,你靠近我一點,你幫我把腳下的土松一松,里面藏了我的木心,再幫我把木心取出來,我就可以自己出來了。”
連意點點頭,依約上前。
藍皮想跟上,連意阻止它:“藍皮,你去把當年埋我的木心的香爐拿來吧,救了菩提,咱們就再去別處轉轉。”
藍皮順從的答應,連意說什么,它都是應的。
“就是偏殿那一個,我還記得,我去去就來。”
連意見藍皮頭也不回的去了偏殿,慢慢上前,一邊還問菩提樹靈:“就在你面前的腳下是吧。”
“是的,連意,可能需要挖深一些,當年我雖然重傷沉睡了,但是還是下意識的把木心藏的比較深,就怕被壞人奪去。”
連意表示理解,她彎下腰,按照菩提樹的指點,拿著韶華劍,掘起了腳下的土,盼著能早點找到菩提樹的木心。
卻沒有發現,菩提的五官突然從褐色的枝干上消失了,變成一個血盆大口,還彎下腰來,下一秒就要把連意吞吃入腹。
正在取香爐的藍皮,還在和灝恒在說著當年連意在福慧寺的故事,突然覺得不對,一扭頭,一妖一魂同時看到這令人目眥盡裂的一幕。
“連意!”藍皮話出口的剎那,已經沖了過來,不僅藍皮,灝恒神魂離了那魂珠,也沖了過來,速度比藍皮快了很多。
只可惜,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連意身上綠光微閃,十六把用風翼虎的倒刺制成的飛刀以無可想象的速度瞬時出現,插進連意和那血盆大口的縫隙中,高速轉動,那血盆大口中血色的牙齒瞬間被飛刀絞斷…
抓住這個時機,連意反方向彈出。
那菩提古樹發出令人牙酸的“嗷”聲,早就不再是那清朗稚嫩的童音,而變成了嘶啞粗糲,令人聽之神魂之處都覺得不舒服的聲音。
此時,菩提老樹一變,變成了斷枝,整個古樹早就已經轟然倒塌,時間太久,枝干都變成了黑色,生機全無,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連意的不遠處,站著一個黑影,像是個人,可連意知道它不是個人。
那黑影捂著嘴,抬起被黑帽黑布完全遮住的臉,質問連意:“怎么發現的?”
此時,藍皮和灝恒已經沖到了連意處,和連意站在一處。
尤其藍皮,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而灝恒,只是皺皺眉,沒什么變化,眼睛里似乎還有一絲了然,他其實之前阻止連意進來就是覺得有一些違和感,等看到菩提古樹,他心里就覺得不對勁了,這樣未免太順利了,好像這菩提古樹就是等在這里給他們解惑一般,可是看到連意和藍皮都認識菩提古樹,他又把那點疑惑藏在了心里。
連意靜靜看著對面那個黑影,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見那黑影問話,她不答反問:“你是誰?讓我猜猜,不會是魔主吧?”
連意表面無悲無喜,可是心里卻是悲愴的,菩提已經死了。
她捏了捏手心焦黑一片,只剩下一點點的木心碎片,低下頭,遮住眼中洶涌的淚意。
她是從什么時候發現有異的呢,應該就是菩提古樹開口的瞬間吧,她徹底的知道,面前這個不是菩提。
說起來,它裝的菩提可真像啊,聲音語氣一點變化都沒有,就是智覺方丈的法號,也沒有說錯,那是了圓大師走后的新任主持大師。
就宛如當年的菩提在和她說話。
可是,這黑影不知道,當年她桀驁不馴的很,可喜歡叫菩提老樹了,那時候的菩提剛剛化靈,還懵懂的很,嘴皮子哪里是它的對手?
她成日欺負它,叫它“老樹”,它沒法子,笨拙的回擊,叫她“老藤”,自從連意多了老藤這稱呼,菩提再也沒有叫過她連意,等到某一日,它聽見了圓大師叫她連意,它都反應不過來,只道:“原來你叫連意啊。”感慨完了,它依然我行我素,叫她老藤。
今日,它一句句的,都在叫她連意,豈會是當年的菩提。
而且,結合這兒的環境,那黑影誆騙她,有人來用陣法把這兒封禁了,可是木心是人妖魔都極喜歡的滋補靈物,菩提杵在這兒睡覺,怎么可能不被壞人覬覦?!
所以,在菩提讓她走近的時候,她早就暗自做好了準備,并且還支開了藍皮,就怕滿心相信這一切的藍皮被誤傷。
之所以到現在才發作,一是想探究一下這黑影的身份,二自然是想知道當年,究竟出于什么原因,福慧寺沒了。
那黑影聽連意一問,換他卡住了。
“呵呵呵,連意嗎,你果然聰明,想不到都轉世了,這聰明勁兒,幾萬年都沒變過,本座若不趁著你修為弱的時候殺了你,往后你必然會成為我族的心腹大敵!”
連意抬起眼,看都沒看,手一抬,手中一道銀光激射而出,高速撞上一道黑影,兩者相撞,靈光乍現,雷光刺啦,隱約可見其中紅黑相間的雷線和中間的黑影攪合在一起,互不相讓,好半天,那雷陣網才把那黑色魔氣絞殺,絞殺那一瞬,自己也化成一點靈光,跟著潰散。
“呵呵,我收回剛剛的話,你這修為進階,真是讓本座害怕。”
連意繼續猜測:“別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那是什么不用我說吧,是你用來報信的吧,怎么,恪盡你的職守,向你的本體通知我來了的消息?”
那黑影頓了頓:“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一個神識?”
連意揚揚眉,沒有說話,她怎么知道?她當然知道,因為有灝恒啊,玩神識和神魂的鼻祖站在她旁邊呢。
那黑影突然看了灝恒一眼:“神魂分身,想不到你身邊還有這樣的人。”
連意微微一撇嘴,韶華雙劍齊出,不再廢話,二話不說就往那黑影劈去。
若是可以,她就活捉它,若是不能,那也會把它擊殺在此,替菩提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