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留著前后齊平的鍋蓋頭,看起來三四歲的年紀,臉頰紅紅嘟嘟的,穿著紅肚兜,光著小胖腿和小胖胳膊,赤著小腳丫,背上生著小小的蝴蝶彩翅,配上那嚴肅的表情,就是說不出的怪異和違和。
“幻幻,你餓了要跟我說啊,怎么能連鍋和爐子都吃了,不要緊嗎?”
連意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這是餓起來連土都吃嗎?
要不是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吃爐子了,連意早就跳起來了。
當年,藿斕只說,幻幻喜歡吃靈草,越高階越喜歡,怎么如今看起來不是那么回事,莫非是她沒養好,變異了?
而連萬山就沒有連意那么淡定了,他的熊掌都沒了?
那黑熊怪在他們凌霄宗這一帶可不多,難得吃一次,結果還沒吃幾口,就被這臭家伙禍害了。
“幻幻,你餓的話去靈藥園啊?搶我老人家的飯,算怎么回事。”連萬山狠狠瞪了小童一眼,才不讓著她,畢竟幻陣天蝶的事,連意可跟他說了。
幻陣天蝶是什么,連萬山也不知道,不過,他心里賬算的清楚呢,這小童別看她看起來小,實際上也不知道幾萬歲了,沒準比他還老呢。
小童越過連萬山,壓根不睬他,她老氣橫秋的控訴連意:“小意,你如今怎么這么小氣,我就睡了會兒,你吃個飯都不叫我,那園子里那些都是生的,也不好吃,明兒你弄個一百份白切六尾彩雛給我吃吧,哦,還有千年的靈桑酒,要兩百斤。”
連意:“…”一百份,二百斤,連意瞥瞥幻幻的肚子,雖然圓滾滾,但也不大,也不知道都裝在哪里了。
連萬山實在忍不住了:“那么多?我老人家還沒吃上那么多呢,你使喚起人來也太不客氣了,一邊兒去,丫頭,我明日也要吃白切六尾彩雛,還有那酒,我可警告你,上回被臨法吭去那么多,剩下的可都是我的。我今天也沒吃飽,你去抓點銀線魚來吧,老人家要喝點魚湯補補。”一邊說,還向幻幻拋去挑釁的眼神。回過頭來,對著連意,就是一副委屈的面孔。
幻幻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連萬山,然后頭一扭,身體虛化,連意那桃木簪上的蝴蝶又回去了。
連意揉揉眉心,說誰都不好,自幻幻醒來,他倆就沒消停過。
一個不懂尊老,另一個不懂愛幼。
她認命的站起來,準備去撈魚去了,誰讓她說不過人呢。
卻是剛站起身,看見一只仙駝閃過,三呆立起身子“呦~”了一聲,像是打招呼。
連意定睛一看,是花小朵來了。
一臉的愁苦相,似乎是遇到什么難事了。
此時的花小朵煉氣七層,這些年,大家各自忙著,倒是不太見到這位姐姐,今日一見,相貌一如往昔,只是那愁苦之色,遮也遮不住。
“怎么了?小朵姐?”連意先是皺了眉,不過看到來人,還是先問了。
花小朵恭敬的和連萬山打過招呼,喊了聲“曾祖”,拉著連意的手,未語淚先流。
“這也是不得已了,我那堂妹跟的那道侶成日里打她,她自知道我在宗里,給我捎了無數的信,想我救救她。”
“我看著實在不忍,就想把她救出來。”
“只是,她那道侶提條件了,放了她也可以,要五十萬的靈石,我今日來,也是…也是想跟小意你借一點兒…”
說到最后,也有些說不出口了。
連意目光平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花小朵也有些羞赧:“我知道有些多,但我給你保證,我會很快還給你的。”
話音剛落,一旁的老祖宗已經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你們聊,我老人家剛剛吃多了,消消食兒。”
一邊說著,連萬山走的飛快,人已經在五步遠外了。
連意掃了老祖宗的背影一眼,她知道老祖宗不愛聽這些,哪怕如今是個女身,依然一身男袍,不改疏朗本性的老祖宗,大約極為看不上小朵姐的膩膩歪歪吧。
只是,這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代,又是個女娃,老祖宗不好說什么,自也不想聽。
若是按照以往慣例,他們小輩說話,他可沒有走開的自覺,湊在一邊也是硬要湊個熱鬧的。
尤其是賀卓雅和芙菲,如今跟老祖宗混的溜熟,都叫她曾祖母呢。
可是,小朵姐這樣,實在是挺讓人失望的。
花小朵目前煩惱的事兒,連意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小朵姐,你怎么就一頭鉆進去了?那花小芬和她夫君朱擰根本就是騙你的,他們就是做給你看的,上一回跟你要了三十萬,再上回跟你要了十萬靈石,你還看不出來嗎?”
連意不明白,這么明顯的局,花小朵怎么看不清。
那花小芬是個運氣好的,她們走后沒多久,他們趕上測靈根的趟兒,居然她也有靈根,不過資質下等,進了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還是個雙修門派,玉女門,那個小門派也屬于凌霄宗轄下,那花小芬是個有本事的,從去玉女門,就以是凌霄宗連家的遠房親戚自居。
甚至把姓都給改了,叫連小芬,然后找了個道侶也是玉女門的,兩人特地跑到凌霄宗,居然還真讓他們打聽到了花小朵。
然后,在花小朵的幫助下,居然在凌霄宗坊市開了個雜貨鋪子,還取名叫連家雜貨鋪。
花小朵忙前忙后的,可把大姑連長蘭氣壞了,感情這花小朵是不記得自己在花家過得什么日子了。
連家沒什么反應,畢竟仗著連家名聲撈便宜的多呢,只要沒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壞事,那連家這點兒肚量還是有的。
不過,大約兩三年前,那朱擰在外面倒賣假丹藥被連家發現,狠狠教訓了一番,就把他們掃出了凌霄宗坊市,而且還警告了他們,若是下一次再被發現仗著連家的勢在外面做什么,可別怪連家人無情。
這事并沒有讓花小朵醒悟。
她和花小芬的交往到了地下。
花小芬把花家人都弄到眉昆界了,私下里聽說花家全民修煉,致力于成為連家第二。
而靈石,就是他們極為缺乏的,自然三五不時想方設法從花小朵那兒得去。
什么被打之類的花招,可不是第一次出。
這些,連意聽了都想嘆氣。
前些年,鴻陣涯沒個消停,她娘和爹來看她的時候,哪里敢提這些。
這幾年,她爹娘時常一起來給她送菜送飯的,還要給老祖宗送東西,娘就提到了。
有一回,大姑來看她的時候,連意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大姑整個人都蒼老了。
明明十年前她從囿湖秘境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挺好的,怎么如今成了這樣。
“小朵姐,你不要再被騙了,花家人現在過得多好,這些…說起來也是得了你的惠。”
說起來,若不是連長蘭和花小朵的關系,連家警告花小芬那會兒,下手還得再重一點,比如罰了他們的靈石之類。
結果,因為這,連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罰靈石,只是抄了他們的鋪子,給他們兩人一人吃了一顆肝腸寸斷丹。
約束他們每三個月來一次連家坊市,給他們解藥。
這也約束了他們再仗著連家勢干壞事了,畢竟每三個月就要出現一次,他們也怕連家人不給他們解藥。
值得一說的是,這丹是連外的杰作。品級不高,二品,但是卻很有用。
解毒的解藥所用的靈草有七種,和煉制毒丹所用的材料一模一樣,但是所放靈草的順序不一樣。
而且,只有那一種順序和用量下才能是解藥,其他情況之下都是毒藥。
效果大同小異,就是讓你肚子疼的肝腸寸斷唄。
連外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喜歡毒丹毒藥之類的了,他大師兄秦明現在每日看到他要么唉聲嘆氣,要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這也能理解,他是一個醫修,自家師弟卻喜歡毒,什么稀奇古怪玩什么,這簡直是水火不容。
不過,關心倒也蠻關心的,除了呵斥連外要務正業,其他時候,出去遇到適合連外用的靈草,哪一次不帶回來。
神針真君對他們兄弟倆的這些日常倒是放任的很,秦明別扭的性子又不是這一天的。
連外喜歡毒丹,可是他本人又不毒,如今都是青囊峰的開心果了,有什么不好的。
肝腸寸斷丹現在可出名了,因為好用,靈草也不難尋,因為這類丹藥,連外掙了好大一筆靈石。
這小子也是雞賊,他回本家讓家主開了個丹藥鋪子,日常由連家人管理,利潤五五分成。連家幫他提供靈草,他負責提供靈感,順便教自家族人煉藥。
這鋪子里除了他煉制的稀奇古怪的丹藥,就沒有其他了。
什么肝腸寸斷丹、感天動地丹、涕泗橫流丹、跪地求饒丹…
結果生意出奇的好,好多外宗的人都來買…
連意初次聽聞也是汗顏不已,她是知道她家連外對各種靈草有特別的感覺,哪兒有最好吃的、最嫩的菜、毒性最強的草,他都門兒清。
可是,把這天賦用在毒丹上,還是這么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不過這是題外話了。
“他們只要正常修煉,哪兒掙不到靈石,現在疫獸和邪魔修那么多,各宗門給的獎勵也多。”
“再說,他們還有玉女門可以依靠…”
“這靈石我不能借,若是你要用,買法器法寶,提升修為的靈物,別說五十萬,五百萬我也借得,可是,你要用在那明顯已經像附骨之疽的一家人身上,我就不樂意了。”
花小朵其實不止跟她借靈石,前些年她不敢來找她,因為她忙的瘋瘋癲癲的,可是連外、連舒瀾,還有連家一些交好的族人都被她借遍了。
“小朵姐,你看你如今的修為,這么多年都沒有寸進,你該為自己考慮考慮…”連意也不知道怎么說,怎么花小朵跟入魔一樣。
連家人說的話,她娘說的話,她師父說的話,她都不聽了。
看花小朵的神情,連意就知道她這些話大約也是白說了。
送走了花小朵,連意心情就低落了。
連萬山溜達過來:“走了?”
連意點點頭。
連萬山皺皺眉,摸摸自己光光的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許久,他搖搖頭:“你回頭給連明世捎個信,跟他說,讓他看著點兒花小朵。”
“那丫頭,怕是著了人家的道了。”
連意一驚:“什么道啊?老祖?”
連萬山擺擺手,不想多說:“還能是什么,邪道唄。”
看連意一臉好奇,他唬她:“小丫頭別什么都好奇,那些都不是好玩意兒。知道太多會變丑…”
連意:“…”丑不丑的跟知道的多不多有什么關系。
老祖宗真是的,把她當小孩兒騙。
不過,這事連意不敢耽擱,趕緊給家主發了傳信符,把老祖宗說的事情傳回去了。
這事也只能先這樣,傳回去后,連意也沒回去,按部就班的過日子。
這一日,芙菲回來了,先是看到連萬山,她甜甜的叫了一聲:“曾祖。”
然后,看到連意便道:“準備準備,你得出門了。”
連意一愣:“為什么?我最近還沒有出門的意思。”
芙菲白了她一眼:“這哪是你能決定的,啟疊山以東的方向一夜之間冒出十大魔城,有前輩們去探查過了,里面的全都是魔化的妖獸,不止我們,其他宗門也都要去。”
“哦,你們連家還有一人要去,是晨遠師叔。”
伯祖?!
“我家伯祖出關了?”兩年多前,就引來了結嬰天劫,然后就是心魔劫。
可是,伯祖遲遲沒有出關,家里人還擔心來著,沒想到說出來就出來了,家里怎么也不說一聲。
連意既高興又困惑。
這也是難怪了,連家人倒是想昭告天下來著,奈何連晨遠出關以后,沒在家看到家主和晨松長老,然后他就自己出去溜達了。
萬劍峰里忽然多了個元嬰修士,氣息強大,身為峰主的韭虔真君怎么可能沒發現?就出來查看,兩人就寒暄起來了。
于是,宗里都知道了。
可憐連家人自己還蒙在鼓里呢。
連意:“…”
她家都出的一些什么人,性格古怪各異,奇形怪狀的。
瞅了一眼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的老祖宗,吶,根源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