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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深淵

  連意匆匆的帶著老祖宗回萬劍峰連家去了。

  一回去,就看見滿臉喜色的連明世和連晨松正聯袂從遠處回來。

  見到連意和老祖宗,兩人趕緊過來跟老祖宗打了個招呼。

  “老祖宗,咱們連家真是不容易啊。”連明世一看到連萬山,忽然就忍不住了,語氣有些止不住的沉抑和哽咽,只有他知道壓抑了多少情感和心酸。

  “是啊,老祖宗,咱們連家總算是有元嬰真人了。”這話是連晨松說的。

  他拉了拉連明世,他知道,自族兄連晨光走了,連家天才隕落,實力倒跌,榮光不再,作為兒子又是家主的連明世,既要忍受父親隕落的悲傷,又要擔起家族興旺的重任,這些年,這些事已經成了他內心的執念。

  如今,連家終于又有元嬰修士了。

  他目光慈和的看看連意,也終于有了天才弟子。

  縱使灑脫如連晨松,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連晨光死去算算還不滿二十年,可是從連晨光被幽魔害了,其實連家人隱隱就有一種預感,怕是要失去這唯一的元嬰真君了。

  那是一百多年前了,從那時候開始,連家先是焦慮,痛苦,絕望,然后是痛苦的蛻變…

  再一次有了元嬰真君,連家一家的心情用百味雜陳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而連萬山也難得的感性和溫情,他拍拍連明世這個不知道是隔了多少代的晚輩,頭一次給予肯定和鼓勵:“不錯,你很不錯,這些年,老祖我在家住的也很開心。”

  他再次以這樣的方式回到連家,不知是福是禍,但是,看到連家雖然有紛爭,雖然走過岔路,但總體上又回到了正軌,他其實說不出的欣慰。

  創辦家族,在千年萬年后,自家的家族還在,而且貌似還有中興之相,縱使疏朗灑脫如連萬山,也覺得,有這樣的族人后代,他還挺滿意。

  他雖然經常訓斥他們,可是,實際上他作為老祖宗,雖然一開始對他們不怎么滿意,可是如今,他心里其實對大部分人還是認可的。

  連家如他開始所想的最好的結局,并沒有走向衰亡,而是在慢慢恢復昔日的榮光。

  這和全族人都是分不開的,有像連意連外還有連舒瀾這樣上進的小輩,也有許多默默支撐著連家的族人,還有同樣不懈改變的家主和長老。

  而這樣的經歷,在連萬山看來,也不枉是他的一種修行。

  正說著話呢,連晨遠也回來了,他去議道峰和臨法掌門商量去十大魔城一事。

  陽光灑落,連晨遠依然少年人模樣的帥氣,只是更多了一種深不見底的深沉氣息。

  那一日,只要在宗里的、沒閉關的連家子孫,都被叫回來了,連家擺了一場家宴,開開心心的大吃大喝了一番,一直鬧到夜幕低垂才結束。

  第二日,沒耽擱,連意便跟著連晨遠一道,出門了。

  這一回,宗里派出的是三百人的小隊。這已經是凌霄宗能派出的最強力量了。

  無論是疫獸還是邪魔,都牽制了大量人手。

  除了連晨遠,就是一百名結丹修士,剩下的都是戰力比較強的筑基修士。

  “十大魔城在啟疊山忽然出現,目前來看,還未發現七階的魔王,但是邪魔數量很多,而且,他們都沒有元神…”

  “最棘手的是,那魔城里還有至少一多半的修士和凡人,他們沒有被魔化,我們懷疑他們被邪魔圈禁了,有些作為奴仆伺候那些邪魔,而有的,作為后備血食,以備他們奪取修士的元神…”

  連意跟凌霄宗的同門一起,在飛行法器里聽連晨遠說這邪魔的事。

  這一次,除了伯祖,她熟悉的人都沒有跟她一道。

  芙菲師姐是出門了,可是她有別的任務,不是來魔城這兒,卓雅師姐和舒瀾姐也不在宗里,而連外,這小子之前一直醉心各種亂七八糟的毒藥,以致自己修為進階緩慢,被回宗的秦明師兄勒令閉關筑基了。

  自十年前發現那些邪魔修,這眉昆界再也沒有消停過。

  這些邪魔修如今就被命名為邪魔。

  他們看起來和常人大致無異,可是卻早早被魔氣侵蝕,魔化。

  如今這些邪魔又大體分為兩種。

  一類是以壯大邪魔群體、獵殺資質好的修士,奪取他們的元神為目的邪魔,好比九道之子王琨、鄭無沿之流。

  九道之子王琨早早被抓,連九道都被牽連,他家除了他,他的妻兒可都跟邪魔修搭上邊,為了換取改變靈根的魔藥,殘害同門資質優秀的弟子。

  這件事簡直讓全眉昆界嘩然,一時間人人自危。

  還有一類,就類似于血食了,幾年前就發現,那些已經被親眼看到死亡之人,甚至再次被人看見,只是只剩下軀殼而已,內里早已沒了元神,就是所謂的被魔化。

  這種魔化和當年的幽魔還有些許的不同。

  幽魔魔化,靠的是魔氣侵染,對人的元神,影響不大。

  這一回的邪魔不僅連人的元神都吞噬,連軀殼都不放過…

  而背后的魔主,狡黠奸詐,連化神修士都驚動了,這些年一直在染陰山深處尋找,依然一無所獲。

  以往的朋友甚至道侶,會不會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忽然翻臉,回頭就給自己一下,如今是全眉昆界的修士擔憂的問題,到時候真的是死不瞑目…

  這樣的慘事,可發生過不止一起。

  這些,其實都在分化著修士們的關系,現在修士作戰,基本上若不是朝夕相處的,和陌生人輕易不會組隊。

  “萬物皆有靈,那些邪魔用了陰邪法子將那些樹啊,草啊,妖獸甚至凡人都變成了和修士有一敵之力的魔物。”

  “火、金還有雷屬性法術對魔氣有克制作用,大家盡量多用。”

  “去了魔城,第一是保護好自身安危,第二是救出魔城中困囿的凡人和修士,第三才是殺邪魔。”

  “咱們凌霄宗要去支援的是七號魔城,到時候一切聽我安排。”

  說話間,眾人手上就多了一個玉簡,連意神識探入,發現里面都是邪魔的一些詳細介紹,以及一些各地邪魔制造的慘案。

  說完這些,連晨遠也不和大家說話了,兀自站在舟頭,臨空而立。

  端的是仙氣飄飄,一向俊逸無邊的臉上,不知為何,雖然伯祖似乎一如往昔,但連意就是覺得有些不同了。

  聽說,這一次伯祖出關,去魔城是他主動請纓的。

  剛剛進階元嬰,伯祖卻想出門和邪魔大戰一場。

  在家宴那晚,大家伙兒喝醉之時,連晨遠借著酒勁說了好多話。

  他說,他之所以這么做,一是為了證明連家的實力,這么些年,連家于宗門仍然有貢獻和一戰之力,二是當年連晨光之事,這事哪里又只是連明世的心結呢?幽魔一事,重創連家,導致很多連家人談魔色變,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今日他去除魔,若是成功,這魔之一字,將再不能是連家族人的心結。

  說到最后,一向愛干凈有潔癖的伯祖和明世家主,晨松長老還有其他幾房的金丹真人,一點形象都不要的抱頭痛哭。

  就是老祖宗,那一日也跟著高興,他倒是沒有湊過去,以往要是看到伯祖他們這樣,他估計嫌棄的要死,那一日,他一邊喝酒,還在一邊助威…

  連意似乎看到老祖宗背過身去的時候,眼睛里一閃而逝的水光。

  從那一日,連意就在思考家族的意義,從回來之后,其實就不是他們小家庭的事了,連家是個大家族。

  而且是復雜的,依附于宗門的大家族。

  他們享受著連家的資源和保護,同時也要在家族有難之時,同心同力的付出。

  好比她爹娘,素食坊開著,可是那利潤一半兒是交給族里的,用的伙計都是連家的族人。

  他爹修煉之余,甚至又開始帶徒弟了,都是族人。

  還有連外那小子,賣著那些稀奇古怪的藥,藥方子這些他毫無保留的給了族里。

  其他族人,大家基本上都是如此。

  以各種各樣的形式,為家族出力,老了后,就依附家族,安享晚年,死后葬入萬劍峰后連家族地。

  而她連意,在外面沖鋒陷陣的多,立功,戰斗,其實也在給連家帶去好的名聲。

  說起來,她是連意,但是人家說起她的時候,總要加一句凌霄宗連家的連意。

  想到這里,連意嘴角微微上揚,這樣的牽絆和背負,連意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迄今為止的連家,也一直在用它的方式掙扎著,進步著。

  一路飛舟平穩飛快,到了啟疊山附近,已經是大半年后。

  那啟疊山這兒,還是一片清朗的白日,望向魔城方向就成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永夜。

  只能看到隱隱綽綽的巨大城門,一個一個的佇立。

  飛舟降在啟疊山這邊,這兒,也已經形成了臨時的城池,取名臨魔城。

  來救援的修士,以及將被救下的凡人都在這臨魔城休整。

  城外,防護陣法閃著微光,顯然是開啟狀態。

  凌霄宗的飛舟甫一落地,哪怕空氣中明明沒什么,也沒看到邪魔,可是光明與黑暗的強烈對比,讓連意仍然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一種張力。

  見到凌霄宗的飛舟,陣法內出現一個女子,紅衣白發,張揚飛揚。

  “原來是連晨遠啊,想不到你小子進階元嬰了,恭喜恭喜。”

  連晨遠連忙拱手:“飛雁仙子。”

  飛雁真君將陣牌一晃,陣法應聲開出一個能進一人的小門。

  連晨遠擺擺手,示意凌霄宗的弟子魚貫而入。

  他自己帶著連意站在一邊,和飛雁真君說話。

  “想不到你小子還有進階元嬰的這一天,怎么這么悄無聲息?”

  “實在是如今多事之秋,我這剛一出關,不就來除魔衛道了?”連晨遠語氣隨意,顯然和飛雁仙子格外的熟稔。

  “也是…”她又一眼掃到站在連晨遠身邊的連意。

  “這是你家孩子?我聽說遙飛收了個小徒弟,是連家的,不會就是這位吧。”飛雁真君眼珠一轉,福至心靈。

  連晨遠笑著看向連意:“還不拜見飛雁前輩。”

  “這位是成玄派的飛雁前輩,和你師父關系一直很好。”

  連意連忙彎身拱手:“晚輩連意拜見飛雁前輩。”

  飛雁真君爽朗一笑,抬抬手,一點幽光就透過防護陣,彈到了連意面前:“好孩子,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代我問你師父好。”

  連意一抬頭,見是一套陣旗,玉質晶瑩剔透,泛著瑩瑩綠光,這竟然是少見的可以自主吸收靈氣的儲靈玉制作的陣旗,排布之時,可以自主吸收靈氣,自主修補陣法中被毀壞或者靈力不繼之處,當真是難得一見的好物。

  這樣的東西,于陣法師來說,是極為恰到好處的寶貝。

  連意一看,就喜歡上了。

  只是,太過貴重,連意不怎么敢收,她看向連晨遠。

  連晨遠哈哈一笑,示意連意:“收下吧,這位飛雁真君跟你家師父關系特別好,當年她一下收了五個徒弟,可是收了你師父不少好東西。”

  飛雁真君也哈哈大笑:“說到這,連晨遠,你不是和我家老三關系一直很好,我家老三也收徒弟了,你得給見面禮啊,你們連家財大氣粗,要是少了,我可不高興了。”

  連晨遠連忙討饒:“哪里哪里,青陽這一回沒來,等此間事了,我親自去給他送還不行嗎?”

  飛雁真君邪睨他一眼,終于放過他:“那行吧,放你一馬。”

  說話間,大家都進來了,連晨遠帶著連意,最后進入。

  “如今,這十大魔城忽然出現,距離我們成玄派最近,一早我們轄下的奉新門就滅門了,奉新門發出緊急求救令,他們的掌門是元嬰修士達順真君,棄了肉身,才逃出來,如今在我成玄派休養。”

  奉新門的位置恰好就在魔城那個位置,魔城就跟從地里長出來一般,一下子就把奉新門給吞了。

  不止奉新門,那一地帶的凡人、修士、妖獸全部都被圍了進去。

  奉新門其實不弱,元嬰修士的掌門,至少可以說是中等門派,一夜之間全沒了。

  那達順的元嬰這會兒被成玄派用秘法保著,還得伺機再幫他找個肉身。

  連晨遠摸摸下巴,仔細聽飛雁真君說叨,沒有做聲。

  他沒想到他就閉個關,如今眉昆界出了這么多事。

  這邊的邪魔,還有疫獸,一直除不盡。

  他想起臨走時,臨法掌門的隱憂:這眉昆界正在發生巨變,而且是往不好的地方。

  總覺得背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把眉昆界拉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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