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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過往

  秦道川怒而撕她紅衣的舉動,強行將若舒拉回了現實,也讓她一直浮在半空的心重新安定了下來。

  從秦道川北地遇險開始,她的心緒就亂了,詐死的念頭興起到實施幾乎就在一念之間,就像受驚的兔子,只想回到自己的兔子洞。

  那幾年看起來在外面十分逍遙,可她從不敢獨處,也不喜歡安靜,哪里熱鬧就往哪走。

  因為只要靜下來,秦道川活著歸來,身受重傷的事實就會沖破她設置的屏障,在她的腦海里橫沖直撞,令她潰不成軍。

  過往的經歷早已經讓她養成從不服軟的性子。這些年她背靠著杜若遠帶領下的暗衛,用星羅棋布的銀樓將店鋪銀錢往來牢牢握在手中;又借著秦道川鏢行的勢力,掌控著店鋪的貨運,暗衛和鏢行與各位掌柜既相互配合,又相互制約,她足不出戶便可指點江山,就算朝廷偶有亂局,青州的版圖依舊越來越大,若不是世家幫著寧王突然襲擊,令自己現了形,也許直到如今,自己都未必有勇氣,重新出現在秦道川的面前。

  歸府之后,秦道川也沒有苛責,自己雖然心中有愧,卻依舊心安理得地耍著無賴。

  再接下來,因為蘭芷、角宿、夏荊他們的死帶來的新仇,混合著外祖母、母親的舊恨,再一次將自己淹沒。

  而杜若遠被逼自盡,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將她的理智燃燒殆盡。

  懷著這些復雜的情感,本著此仇不報誓不為人的信念,她雖然面上不顯,卻日思夜想都是報仇的事,根據角宿報來的信息,仔細盤算著實施細則,再一遍一遍在腦海里從頭到尾地演著。暗衛雖然視死如歸,但他們都是杜若遠留下的心血,她不能讓他們枉送性命。

  杜若嫻的話更令還沒習慣杜若遠離去的她完全陷入混亂,完全接受不了他的死居然摻雜著自己的原因,暗衛傳來的原話是,當時寧王當面逼迫皇上擬旨傳位于他,皇上強撐許久,雖然答應卻要寧王奉自己為太上皇;尊皇后為皇太后;賢妃等妃子為皇太妃;三皇子等皇弟都分封屬地,只要他們不謀逆不得強奪他們的分封;各位公主的嫁儀不得減等;所有舊臣可以不留用,但不能殘殺;一條一條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得十分周到。

  寧王剛準備指天立誓答應,鄭智勇突然沖出來,定要杜若遠身死以示誠意,皇上自然不肯,寧王也出言相勸,鄭智勇說了一句:“大家都認為你忠義兩全,是世間難得的好人,可誰又知道,我娘當了十幾年的空頭夫人,你不愿意可以不娶,但你不能如此折辱我們母子。今日不是你這個欺名盜譽之徒去死,就是我鄭智勇血濺當場。”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無聲,就連始作俑者的皇上再看杜若遠的眼光都有所不同。

  寧王與鄭智勇一同長大,自然早就知曉,卻沒想到他會當眾說出口,自宣其丑,可見仇恨之深,不好再勸,也沉默以對。

  杜若遠一直靜靜站在那里,直到所有人都沉默之后,才緩緩對寧王說道:“若你答應起誓,只要天際嶺禁軍繳械,便留他們性命,我便如你所愿。”說完,直視寧王,等他答復。

  寧王沉默半晌,說道:“好,本王答應你。”

  杜若遠沒再說話,面色淡然,靜靜等在那里,寧王伸手攔住鄭智勇的不甘,無視后者的面紅耳赤,對天起了誓。

  杜若遠聽完之后,仰頭看了看天,嘴唇動了幾下,無人聽到他說了什么,然后就是拔劍出鞘,手起刀落,自刎而亡。

  他倒地之后,鄭智勇的劍才出鞘。

  至始至終,杜若遠都沒有看這個名義上的養子一眼。

  在場的暗衛雖然咬碎了銀牙,卻不敢不尊號令,也許現場太過震撼,角宿轉述時,依舊說得仿在當場,親眼所見。

  也正是聽了這些,若舒才決定火攻之后,捉了寧王和鄭智勇送到杜若遠墳前,將他們千刀萬剮。

  若舒在青州待了兩個月,也在杜若遠的墳前守了兩個月,剛開始還能絮絮叨叨,后來再無話可說,可依舊難以釋懷,杜若遠的死猶如晴天霹靂擊碎了她的半邊天,她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游刃有余地駕馭青州這艘航船。

  所以她為杜若遠穿起了紅衣,與其說是為安慰杜若遠的在天之靈,不如說是為了她自己,也許內心深處,她不是沒有想過,若能嫁予杜若遠,會不會更順遂一些。

  她任性地按照自己內心所想,穿著紅衣,吃著素食,卻忘了自己身在國公府,是秦道川的妻子,是眾多兒女的母親,還是祖母和外祖母。

  也許秦道川說得沒錯,自己從未將國公府真正當成家,也從未將自己真正當成秦道川的妻子,就連這些兒女,親近自己的她便承認,不親近的她便不認。

  她出身世家嫡支,本應身份尊貴,戶籍卻是商賈,每每被人詬病。她雖然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卻將任何人的冷淡都視為對自己身份的鄙視。

  婚姻之路的波折,是她人生之路上的第二次挫折,走到這一步,到底誰的錯更多,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愿就這樣讓往事就此抹去。

  她不恨賀詩卿,于她而言,錯不在賀詩卿。就連當初說出賀詩卿養瘦馬的事,也是不想再為此費神。秦道川下手干脆,她甚至覺得他有些絕情,為了國公府的虛名,說下手就下手,最后連喪事都不愿辦,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安葬完事。

  令若舒不得不想,若自己與他沒有這么深的交葛,背后沒有倚仗,只是一個深宅婦人,他會不會在必要時也會如此對自己。

  胡思亂想了兩日,秦道川再沒出現,府中也再沒來客,若舒清靜之余,更加煩悶,就像忙活了許久,累得半死,突然空了下來,無所適從。

  這時婢女進來傳話,說將軍請夫人去前院書房。

  若舒坐在那里,沒有起身,雖說她為杜若遠身穿嫁衣是有不妥,但是秦道川那樣蠻橫,卻是惹惱了她,你自己可以州官放火,我為何不能百姓點燈。

  猶豫間,時間默默劃過,前院又一次來催,若舒才起身,只讓婢女整了整頭發,就穿著素服,三步一停,走向前院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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