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邁步出去,大皇子略一猶豫,叮囑靜安公主守在床榻邊,自己和大皇子妃一并出了寢室。
眾人在寢室外的內堂里相見。
不等眾人行禮,永嘉帝便道:“一家人,就別行禮了。”
喬皇后看著永嘉帝這般模樣,沒覺得心疼,只有涼意。
如果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是自己,永嘉帝會這樣情急憔悴嗎?會不管不顧地放下一切,守在床榻邊嗎?
顯然不會。
熟悉的無奈的苦澀,涌至舌尖,彌漫著澀意。
身側的兒媳陸明玉,忽地伸手握了握喬皇后的手。喬皇后回過神來,沖陸明玉略略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李景也看出喬皇后的異樣來,搶著張口打破沉默:“父皇,兒臣聽聞貴妃已經醒了。”
永嘉帝定定心神道:“她手指動了兩回,周院使說,只要有意識,就是好事。再等幾個時辰,或許就醒了。”
李景神色淡淡,幾乎沒有表情:“如此就好。否則,貴妃有個好歹,我和小玉如何擔待得起。”
夾槍帶棒的譏諷,永嘉帝只能聽著。
大皇子也沒那個底氣張口反駁。畢竟,先出手傷人的是孟貴妃,尋短見的人也是孟貴妃自己。
真論起來,陸明玉才是真正的苦主。李景沒大鬧延禧宮,算是十分克制了。
喬皇后張口道:“天這么晚了,皇上熬了這么久,也該早些歇著才是。今日已經停了早朝,莫非明日也不上朝么?”
永嘉帝臉皮再厚,也有些火辣辣的,咳嗽一聲說道:“朕明日就上朝。今晚就宿在延禧宮。”
喬皇后忍住脫口而出的嘲諷,平靜地應道:“皇上已有決斷臣妾也不多嘴進言了。”
帝后都不出聲,其余人也不便張口。
過了片刻大皇子上前對著李景和陸明玉躬身:“二弟,二弟妹多謝你們寬和大度親自前來探望母妃。母妃還躺在床榻上,我代母妃向你們賠禮。”
陸明玉淡淡道:“大皇子殿下這一禮請恕我不能受之。”
“刑部的案宗,我已經帶進了宮。”李景冷冷接了話茬:“等父皇得了空,我自會呈給父皇。”
做過的錯事,輕飄飄的一句賠禮就想算了?
這也想得太美了!
大皇子被夫妻兩個聯手嘲諷幾乎無地自容:“你們別誤會,我沒有這個意思…”
“沒這個意思就好。”陸明玉淡淡一笑:“我還在擔心,大殿下會得寸進尺,讓我就此原諒謀害我和肚中孩子的幕后真兇。”
大皇子:“…”
大皇子被噎得啞口無言。
他確實有這個意思。趁著永嘉帝心軟,趁著孟貴妃還沒徹底醒,先將刺殺這件事竭力淡化。
剛流露出這么一點口風就被陸明玉毫不客氣地堵了回來。
大皇子啞了火,永嘉帝才張口道:“放心,朕還沒昏聵到是非不明的地步。刑部追查到底,牽扯到刺殺命案之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永嘉帝此言一出大皇子面色一變。
李景和陸明玉不約而同地拱手:“父皇英明多謝父皇。”
這一晚永嘉帝宿在延禧宮。
陸明玉和李景沒有出宮,在椒房殿里歇下了。
“你怎么一個人跑進宮來了?”李景擁著妻子手輕輕落在她的肚子上:“太醫說過你動了胎氣,應該好生安胎。”
陸明玉放軟了身體依偎在李景懷中:“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可我同樣擔心你和母后。”
“父皇今日的樣子,你也看見了。孟貴妃能醒來還好,如果真的就這么死了,這筆賬,怕是要記到母后和我們身上。”
“我今天進宮為孟貴妃說情,就是為了占據上風。只要我來了,接下來不管孟貴妃是死是活,都怪不得我們。”
“李景,你一心為我討回公道,我很感動。可我們是夫妻,應該相扶相持。你一心為我考慮著想,我又豈能無動于衷?”
李景全身一震,抬起頭,目光幽幽地落在陸明玉的眼底:“小玉,你真的這樣在意我?”
陸明玉伸手,輕撫李景的濃眉,聲音里透出一絲笑意:“這是什么傻問題。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等沒心沒肺或是鐵石心腸的女子?”
李景露出兩日來第一個笑容,嘴角揚了起來。
陸明玉心頭也是一陣暖意。
彼此尊重,彼此牽掛,愿意為了對方做自己平日不會做的事。
她對他,或許沒有熾熱不顧一切的情愛,卻有著更深切更綿長的夫妻情意。
夫妻相擁著低語。
“父皇對孟貴妃,確實有些真情。”
“這算什么真情。如果父皇一心愛她,當年就不該娶我母后過門。”李景沉聲道:“他既要喬家的支持,又納孟氏進門。負了正妻,也負了自己心愛的女子。”
這樣的“真情”,不要也罷。
倦意陣陣襲來。
陸明玉打了個呵欠,閉上眼,悄然入眠。
李景這兩日在刑部眼睛不眨地盯著審案,精神緊繃,直至此刻才舒緩下來。將頭和陸明玉靠在一處,很快也睡著了。
一夜過來,孟貴妃手又動了幾回,灌藥也容易多了。
永嘉帝按捺下心里的焦慮憂急,去金鑾殿里早朝。
孟貴妃輕生一事,已經傳進了百官耳中。朝堂上又缺了廣平侯。心眼比篩子還多的官員們,紛紛在心里演繹了一出精彩大戲。
大皇子今日也沒來,其余幾位皇子,倒是都來了。
喬閣老和陸臨有默契地沒再提刺殺命案。
反正,一個也跑不了。
早朝開始約一個時辰,一個內侍悄然進了金鑾殿,在劉公公身邊耳語。劉公公略一點頭,不動聲色地靠近永嘉帝,低聲稟報:“皇上,貴妃娘娘醒了。”
永嘉帝全身一震,眼中驟然有了光芒。
只恨早朝還沒結束,不得不按捺下立刻去延禧宮的沖動。
李景看在眼里,心里冷哼了一聲。。
雖然沒聽見劉公公說什么,不過,看永嘉帝那副模樣,猜也能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