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離速不光刀飛了,人也跟著滾落戰馬…原來是王中孚反手一刀,他避之不及,只能落馬躲避。
而年輕的王中孚還沒有意識到此人的身份,或者說他并不在意對方是誰,反正都是一般不二的金賊。他這一次的目標是曲端,是要救曲相公回去的。
王中孚沒有遲疑,繼續揮刀向前,連拔離速都擋不住他,其余的金兵更是不堪,王中孚順利殺了過來。
“曲相公,你沒事吧?”
曲端渾身浴血,胸前還插著兩支箭,不過看樣子還算不差,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嘟囔道:“早知道就不把鐵象送給吳大了。”
王中孚悶哼一聲,險些笑出聲。
鐵象倒是一匹好馬,可塊頭那么大,還不定多招眼呢!
“曲相公,我給你打前鋒,你跟著我啊!”
曲端點頭,他是真的撐不住了,王中孚在前面帶隊,一路殺透了金兵,算是把曲端帶出來。
在另一邊,楊再興也把牛英救了出來,剛出來牛英就噴了一口血,趕快有士兵扶著他,往臨河堡撤退。
“還,還有徐文他們呢!”
牛英提醒曲端,曲端點頭,想要去救人,可他身上半點力氣都沒有。這時候王中孚再度站出來。
“讓我來!”
說完之后,他率領三百背嵬軍,重新殺入了金兵之中,差不多半個時辰,王中孚在后面,大刀徐文和王荀殺出來了。
王荀一個白袍將軍,渾身都成了暗紅色,臉上還有好幾道傷痕。
徐文就更慘了,連手里的大刀都丟了,只是提著佩刀殺出來。
“張彬,張彬呢?”
曲端驚問,此刻王中孚臉漲得通紅,“我,我沒有救出來…我再回去看看!”
“回去什么!”
曲端一把揪住了他,“老張死了也是他的命,你們幾個都跟我退回去,該怎么部署,我心里有數了!”
曲端氣喘吁吁,返回了臨河堡,趙桓早就等著他了。
“沒事吧?”
“沒事!”
曲端用力搖頭,“官家放心吧,婁室殺不死我,就該輪到我殺他了!”
“婁室?”
“對!”曲端咬牙道:“就是這個老東西,要不是他來了,金人也不至于發瘋。”
趙桓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整個人都有點不是那么好了。
青化一戰,最后婁室沖陣,是靠著無數陜西父老,拿命在前面鑄成血肉長城,算是保住了趙桓的性命。
那也是他離著死亡最近的一次,哪怕最后勝了,趙桓都毛骨悚然。
萬萬沒有料到,本想著留在臨河堡,只是應付一下斜也之流,誰能想到,竟然是婁室!
青銅對白銀的局,瞬間變成了對戰王者…這壓力陡然增加,趙桓整個人都有點麻木,腦子在瞬間都是空的,
怎么辦?
該怎么辦?
要不要把岳鵬舉叫回來?
又或者讓吳玠回來…當然了,臨陣換將是不可能的,趙桓也不會犯傻,可就是管不住腦子,或許這就是名將帶來的壓力吧!
幾乎在一瞬間,原本信心十足的戰局,就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相比起趙桓的忐忑不安,反而是曲端顯得冷靜多了,其實用冷靜來形容也不是那么準確,曲端他有點瘋,有點顛…一種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的興奮。
完顏婁室,注定要成為他曲端名揚天下的墊腳石!
曲端在簡單包扎了傷口之后,立刻回到了帥帳,召集所有將領。
除了以身殉國的張彬,還有重傷昏迷的牛英,其他人都在,眾人的神色并不算好。
剛剛的戰斗,宋軍損失了一位統制官,戰死了至少三千五百人,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士氣受挫不輕。
曲端掃過了所有人的面孔,什么都沒說,突然仰天大笑。
“都哭喪著臉干什么?金國第一神將,完顏婁室,黃龍府萬戶,合扎猛安,他們金人最強的兵將,俺曲端活著回來了!他們憋了這么長時間,在俺曲正甫這里,就是個屁!臭了,沒用了!”
曲端這幾句話,雖然粗俗不堪,卻讓大家伙為之一振,尤其是楊幺等人,眼前一亮。
說得沒錯!
吃虧算什么,下次贏回來就是。
反而是金國第一名將,光是聽這個名頭,就讓人充滿了期待,只要能斬殺這個老東西,那才是一戰成名呢!
“曲相公,你說怎么辦吧?”
“對,曲相公,你看該怎么打?”
眾人群情激憤,紛紛詢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絲毫沒有被婁室的大名嚇到。
光是從這一點上,宋軍已經贏了。
曲端看著,心里也暗暗感嘆,當年西軍最強的時候,也沒有這個氣勢啊!
“諸位,婁室從西夏殺來,看起來氣勢洶洶,其實老東西是在玩命!而且這一次他讓我看出了端倪,更不敢耽誤時間。接下來的戰斗會非常艱苦,一點也不容易。但是大家伙也要清楚,婁室就是這么一個人,咱們卻是萬眾一心,君臣一體…要問俺的辦法,沒有辦法,就是死戰到底,寸土必爭!”
曲端昂然站起,“自臨河堡向東,一共還有五座堡壘,劉子羽!”
伴隨著曲端點名,劉子羽第一個站起來。
“請曲帥吩咐。”
“你駐守最近的靈平堡。”
“何薊,你負責曹村堡。”
“黃佐,你駐守魚池堡。”
“楊幺,你負責小吳堡。”
“最后的三河堡,就是劉復的。”
曲端點名之后,對他們道:“你們聽著,必須死守到底,我會安排專門的督戰隊,誰敢退后,定斬不饒!”
這幾位一起點頭。
隨后曲端又道:“楊再興,王中孚,徐文,王荀,還有本帥,咱們分領精兵,只要到了晚上,就要像之前一樣,奮勇出戰,溝通各個堡壘,運送傷員,提供糧草軍械,總而言之,堡壘不破,聯系不絕,我倒要瞧瞧,他完顏婁室還有什么高招!”
曲端的部署不算復雜,但也提綱挈領,切中要害。守城兵馬,野戰兵力,配屬得當,大家伙的心很快就安定下來。
其實仗打到了這個地步,宋金雙方都比較清楚對手了,你說玩出什么花樣,奇謀妙計,一下子就贏了,很有點扯淡。
大約類似到了六出祁山的時候,只要一方不犯錯,另一方就無可奈何。
真正關鍵的是決斷明快,意志堅定。
在這一點上看,曲端的確有了些名將氣象。
眾人紛紛下去,曲端目送大家伙離開,突然額頭冒汗,疼得嘴角抽搐…剛剛包扎匆忙,傷口也沒處理好,他純粹是狗鼻子插大蔥,愣是裝蒜。
好在軍醫就在外面,又給曲端仔細處理了一下,他總算緩了一口氣,可以閉目養神,順帶著思索對策。
正在這時候,他突然聞到了一股香味。
曲端瞪大眼睛,發現來的人正是趙桓,在官家的手里,還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擺著金黃的餅,中間是切開的,夾著香噴噴的肉片。
“正甫,朕又來收買人心了,這可不是馬肉,是驢肉!香著哩!”
原來是有一頭張浚平時騎的小毛驢,不知怎么就摔斷了腿,也來不及救治,只能宰了吃肉。
自然而然,給趙桓分了一大塊。
大戰在即,死了一頭驢,也不知道是什么兆頭…
曲端微微遲疑,隨即連忙拱手,“官家天恩,朕無以為報。”
“別說報不報的,還能撐住吧?”
“能,傷的不算重。”
趙桓點了點頭,將一塊驢肉火燒遞給了曲端。
曲端接過來,咬了一口,香氣在舌尖綻開,還真是絕了。可下一秒,曲端竟然悲從中來,片刻輕嘆:“老張最喜歡吃驢肉了。”
趙桓輕嘆口氣,“你說的人,是張彬吧?他是個猛士忠臣!”
曲端點頭,“官家,臣求個恩典,他的弟弟叫張鴻,也在軍中,讓他接了哥哥的位置吧!”
趙桓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回頭朕特別交代一下,張彬要隆重祭奠,家里也要好好撫恤。”
曲端點了點頭,終于把一塊驢火吃得干干凈凈。
“官家,這東西味道真不錯,等咱們大捷之后,慶功宴上,可不能少這個!”
趙桓翻了翻白眼,“驢火倒是可以,這個卻是不行了。”
曲端訝異,怎么不行?
“這是朕鹵的肉,朕和的面…就算朕不嫌累,想做完幾萬人的,還不知道多久!”
什么,官家親手做的?
曲端傻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該狼吞虎咽,該好好品味!學老牛,反芻一下又太惡心了。
要不再讓趙桓辛苦一下,哪怕單獨給他做點呢?
曲端正在思索,突然外面有了沸騰之聲,趙桓站起,走了出去。
等他到了外面,這才看到回來的人居然是王中孚。
而在王中孚的背上,竟然背著一具尸體,他走到了趙桓面前,緩緩將尸體放下,正是張彬!
鬼知道王中孚是怎么把他的尸體從金營弄出來的,更絕的是,這小子好像還沒怎么受傷。
“官家,張,張都統以身殉國,為大宋流干了熱血!”
趙桓閉目片刻,轉身而去,等到趙桓再度回來,端了一盤子鹵好的驢肉…看到這一幕的兵將,心中一震,官家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