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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興漢侯

  趙桓坐在軒轅廟前的空地上,身后一株古柏,足有二十幾米高,想傳說是黃帝親手栽種。趙桓席地而坐,讓其他諸將也都圍成一個圈,而后沖著眾人一笑。

  “朕去年臘月繼位,正月掌權,到了現在,也不過十個月而已。朕還記得,剛剛登基的時候,身邊只有個閣門祗侯,他就劉锜,現在已經在京東統兵,對抗兀術了。”趙桓笑著看了眼劉錫,“如果朕沒記錯,他是你的兄弟吧?”

  劉錫慌忙點頭,“正是舍弟。”

  趙桓笑道:“你弟弟的官職比你高了。”不理劉錫老臉通紅,趙桓又扭頭看向吳玠,“你一直是曲端的部下,可有不服之處?”

  吳玠繃著臉道:“武人之間,不免爭強好勝,但臣不會因小失大的。”

  趙桓又看了看曲端,“你呢?對現在的職位有沒有不滿之處?”

  曲端臉黑了,默默低著頭。

  趙桓笑呵呵道:“這里是軒轅廟,背后就是黃陵,黃陵前面還有漢武帝修的祈仙臺,在人文初祖的面前,沒有君臣,只有晚輩,敞開心扉,實話實話…吳階方才沒有隱瞞,就很好!”

  曲端終于低聲道:“臣當然不服氣,只是臣也知道,自己的人緣太差,得罪人太多,便是官家,也覺得臣私心太重。”

  趙桓頷首,并沒有讓曲端繼續說下去,而是扭頭看了眼緊挨著自己的韓世忠,“良臣,你還記得當初咱們君臣見面的場景嗎?你在牢里抱怨,說是要朕給你洗腳?”

  韓世忠老臉通紅,忙抱拳道:“官家寬宏,臣胡言亂語,萬萬別當真。”

  “怎么會不當真!”趙桓笑道:“等這場戰打完了,朕請你去華清池,好好洗洗征塵。”

  韓世忠愕然,也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趙桓笑著看了看其他人,“朕知道,你們之中,有西軍宿將,有倉促提攜起來的新人,有御營,也有本地兵馬…大家伙聚集在一起,彼此都不服氣,磕磕絆絆,在所難免。針對這場仗,究竟該怎么打,也彼此有意見。在行宮里面,你們爭論不少,縱然有人閉口不言,心里卻難保沒有怨氣。”

  “朕帶你們過來,就是覺得朕躬德薄,唯有請黃帝在上,求他老人家庇佑。咱們這些子孫后輩,在這里商量一個妥當的辦法,不為個人榮辱,不過一家一姓的江山,只為這炎黃華夏,軒轅子孫,商量一個確當辦法,你們好好思量一下,看看誰先說…”

  趙桓談完之后,就靠著柏樹,微微瞇縫著眼睛,不再言語。

  自韓世忠以下,這幫將領也是目瞪口呆,有的人手心冒汗,心中寒涼,這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其實從趙桓到達延安府之后,里里外外的爭論,只不過是這些人馬之間的正常矛盾罷了。

  除去黨項騎兵不談,現在的兵馬有三方勢力。

  第一個大頭是趙桓的御營,第二波是吳玠兄弟的部下,第三波則是從秦鳳路等地趕來的劉錫諸部。

  既然是三方匯集,彼此之間,就不可能和諧,如果沒有爭吵,趙桓反而要睡不安穩了。

  可若是因為爭吵,亂了方寸,乃至在接下來的決戰中,出現了失誤,造成了難以挽回的后果,趙桓萬萬承受不起。

  既然如此,就把大家伙放到這里,靠著軒轅黃帝的威壓,讓這幫桀驁不馴,一肚子算計的混球們知道該怎么辦!

  山風吹拂,趙保忠凍得鼻子通紅,都流鼻涕了…他算是唯一在三方之外的人,可趙保忠卻不想真的置身事外。

  天子賜姓,又讓自己來拜黃帝,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天子待人恩厚,又豈能無所作為!

  “好教官家得知,老臣唯恐西夏還有異動,老臣愿意引本部兒郎,前往橫山駐守,只要有老臣氣在,萬萬不會讓西夏兵馬摻和進來,還請官家恩準。”

  趙桓略思索,就點頭道:“此事也只有你去辦了,不過察哥手下精兵五萬,你的人馬太少,朕唯恐會出差錯。”

  趙保忠哈哈大笑,“官家放心,晉王察哥領兵的本事,還是老臣教的,打別人不行,打他還是輕而易舉,只要五千騎兵,老臣就能隔絕察哥!”

  趙桓面帶笑容,“很好,那就辛苦你了。”

  趙保忠連忙爬起,就要離開。

  “等等。”趙桓喊住了趙保忠,笑道:“先去給黃帝老人家燒一炷香,他老人家會保佑后代子孫的。”

  趙保忠連連答應,扭頭就怕,七十多歲的人,跑得絲毫不比年輕人慢,一張老臉掛著淚,笑得燦爛如花。

  趙保忠走了,剩下的將領們,頓覺壓力又大了幾分,曲端下意識動了動屁股,卻依舊沒有張口。

  倒是韓世忠,瞧見了曲端的小動作,忍不住低聲道:“曲端,進軍關中是你的主意,打到了現在,你也算料事準確。而且你又在西軍多年…該怎么辦,你就說說吧。”

  曲端咧嘴苦笑,“多謝韓相公高看我一眼,既然你問到了,我也只好說了,這一次主持全局的人,不能是你韓相公。”

  韓世忠卻也不惱,笑道:“以我的本事,提兵三萬,和婁室決出生死足矣!大軍指揮之權,你負責就是!”

  “不!”曲端搖頭,無奈苦笑道:“正因為我一直以來,都算得很準,到了這時候,反而失去了平常心,讓我主持大局,必定進退失據,讓金人撿了便宜。更何況還沒開打,就有人說什么曲端知兵,孫武在世。我知道這幫人未必是真心夸獎,相反,他們不過是要看曲端的笑話。以我的為人處世,在戰場上,難保不會有人扯后腿。因為個人恩怨,敗壞大局。”

  曲端如此直白的表態,讓好幾個人都心里嘭嘭亂跳,坐不安穩。

  不過好在曲端難得大度了一次,他沒有繼續放炮,而是轉向了吳玠,未曾說話,先起身一躬。

  “吳大,你的兵法武藝,我是服氣的,你這個人也有私心,骨子里和我曲端是一路貨色,但你比我會做人,尤其是到現在,你還沒真正發跡,一心想往上爬,才華,斗志都在。你雖然出身西軍,是我的部下,但在延安領兵數月,官家能信任你,西北的情況你也熟悉,其他人也能接受…總而言之,吳玠,這個帥印,你接了吧!”

  吳玠哭笑不得,忍不住笑罵道:“曲端,你說的這一套話,算是夸我,還是損我呢?”

  曲端不屑冷笑,“這么個糟心的局,這么難打的一戰,哪個好人能扛得下來?”

  吳玠被噎得無話可說,他只能連連搖頭,嘆了口氣,“好,當仁不讓,我愿意接這個帥印!”

  他說完之后,下意識將目光放在趙桓身上,此刻的趙官家總算緩緩睜開眼睛,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其他人呢?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嗎?”

  頓了一陣,劉錫躬身道:“官家,的確沒人比吳都統更合適了。”

  趙桓又一一從其他人身上掠過,見眾人全都頷首,再無異議。

  趙桓終于起身,到了吳玠的面前,“去吧,給黃帝燒一炷香,好好思量一下方略,朕和大家伙在這里等你!”

  “哎!”

  吳玠答應,轉身就走,大家起初還沒覺出什么異樣,但仔細揉了揉眼睛,有幾個干脆笑出聲了。

  吳大竟然是同手同腳往上跑,真難為他居然沒摔倒!

  大家伙也只是笑笑,卻沒有半分的看不起。

  沒有人不清楚這場大戰的份量。

  只要不輸,大局就穩住了。

  甚至是金人,都未必有滅亡大宋的膽氣。

  毫不夸張講,這一戰只要贏了,就能扭轉自從高粱河戰車,驢車漂移以來,一起下滑的國運。

  再夸張點說,秦漢隋唐,中華衰敗的節點是安史之亂…而安史之亂后,中華再興,則是這一場戰斗!

  放在幾千年的歷史上,這都是最重要的節點。

  趙桓不是沒事抽風,跑到黃陵來做最后的決策。

  曲端也不傻,他知道這一戰的作用也清楚以他的性格人緣,真的扛不下來。

  這一戰不是能打就行了。

  比如讓岳飛過來,他肯定鎮不住西軍的宿將,你讓韓世忠負責,他說得明白,自己只能領兵三萬,和婁室決生死,統御全局,他不行!

  因此這個主帥必須能力過硬,還要各方都能接受,尤其是要有雄心壯志,臉厚心黑,關鍵時刻,能下死手。

  這點不說別的,就從吳玠好幾次背刺曲端,就看得出來,這貨絕對夠黑心,他又和婁室正面硬拼,雖然敗了,卻不曾死,運氣也算不錯。

  總而言之,也只能是他了。

  趙桓帶著眾人,足足等候了一個時辰,飽受寒風侵襲,都快凍透了,吳玠才緩緩走來。和之前的同手同腳,狼狽不堪相反,此刻的吳階步伐沉穩,面容深沉,誠然有一股大將之風。

  他走到眾人面前,直接轉向趙桓,“請官家授予全權!”

  趙桓頷首,“加吳玠為御營司副都指揮使,行軍總管,執掌帥印,自朕以下,所有人悉數聽從吳階節制。”

  吳大跪謝皇恩,他卻沒有站起來,而是沉聲道:“臣請官家,交出龍纛,由臣負責,若是官家不愿意,就留在延安府,坐等捷報吧!”

  “你!”

  趙桓一愣神,隨即哈哈大笑,“好你個吳玠,殺威棒打到朕的頭上了,好,龍纛給你…不光有龍纛。”趙桓轉身,竟然從戰馬上取下來一件大紅龍紋披風,親手披在了吳階的身上。

  “吳卿,朕自從登基以來,只給了宗澤宗老相公一個越國公,朕不是吝惜爵位,只是朕想著早晚要平滅金賊,一統九州,而且朕還年輕,你們也年輕,要跟朕打一輩子戰的,現在就給你們太高的位置,反而不美。不過事到如今,朕就提前加封你為興漢侯,替朕贏下這一戰!”

  盡管不少人已經見慣了趙桓籠絡人心的手段,可每次這位趙官家還能讓人耳目一新。

  興漢侯!

  這是多大的恩典,又是多大的壓力!

  過去大家伙都以為侯爵的頂點就是冠軍侯,哪怕給個王爵都不換,可現在一比之下,恐怕冠軍侯也不如這個興漢侯來的有份量啊!

  便是曲端和韓世忠都露出羨慕的神色,乖乖,早知道如此,他們就不這么大方了!就算自己不是最合適的,也未必就真的不行,這回可虧大了。

  黃帝陵前,一個興漢侯!

  吳玠啊吳玠,想不賣命都不行了。

  “走,返回延安府,五日之后,全軍北上,和金賊決一死戰!”

  吳玠披著大紅的披風,一馬當先,竟然沖在了趙桓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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